《凡人往事》垚语

2、隔墙邻居

　　“爸！”包小麦走到院子里大喊一声。

　　“呦，小麦回来了，你爸早就在这儿等半天了！”出来的是隔墙住的钟富堂，紧跟着就是包有粮，两人都笑容满面，满额褶皱。

　　“富堂叔，你也在这儿呢！”

　　“嗯，你爸知道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开始扫院子，生火，收拾屋子。我也跟你婶子说了，今天刚好炖了鱼，一会儿就让她给你端过来一碗！”

　　“不用了，我不吃……”

　　还没等说完，包有粮笑道:“对，你婶子做的鱼，好吃着呢，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哦，好吧，我一会儿等着吃！”

　　“诶，小麦，你再等一会儿啊，一会儿鱼就炖好了！”喊话的就是在隔壁院忙活的富堂媳妇儿丁惠琴。

　　“行！知道了！婶子。”小麦大声回应，大家轰然而笑。

　　钟富堂家在这些街坊里面，算是和包有粮家走得最近的了，每次包小麦回去，他家都会跑过去送点东西。基本原则是宽裕就多送，紧巴就少送，从来不曾空手。记得有一次，他们一大家子浩浩荡荡过来，只是为了送一些从山上採下来的花椒。包小麦知道，他家从来不曾富裕过，给的都是掏心窝子的人情。

　　钟富堂年轻的时候很帅，挺拔又略显清瘦的身姿，俊朗且线条分明的脸庞，着实迷倒过不少怀春少女。他的媳妇丁惠琴，当初就是倾慕他英俊的外表，才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家境并不富裕的钟富堂。当然，他当时很吸引人的一个条件是，他刚刚退伍回来，别人听闻是个兵哥哥，心里都莫名的喜欢。大约是觉得，兵哥哥保家卫国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护她一个人的周全。

　　那个时候的农村，年轻人小则十七八，大则二十刚出头，家人就会把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并且一旦结了婚，大家又会把生孩子当成头等大事。不管你是不是心智足够成熟，也不管你是不是经济足够独立。好像只要性成熟，就什么都够了。

　　也许那个年代，解决性需求，是他们结婚的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两个人，很多时候都是不曾深入了解的，因为谈恋爱，在那个年代，是会被众人指点的。唯一光明正大的渠道，就是相亲。
　　相亲的时间一般都很短，短到只够认识对面那个人的容貌。

　　所以这个时候，皮囊的优劣会成为相亲是否成功的重要因素。至于性格好坏，勤快与否，三观如何，那只能靠运气了。

　　毕竟，一旦结婚，男方就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大到这辈子他可能只结得起一次婚。而女方，更是需要付出生育的代价。生孩子，不仅会让女方承受□□的巨大痛苦，更会让她承受精神和经济的双层压力。从此女方长时间内不能工作，不能创造收入，又要照顾随时哭闹的宝宝，更加心力憔悴。稍微抱怨一下，可能还会被说是矫情。所以有人总结过一句话挺实际:要让一个女人变穷或者贬值，就让她生个孩子。更何况是在一个女人心智和经济都不成熟的时候，就更加不得不依附于人。

　　即便如此，那个年代的农村，婚后的年轻女性还是会早早生育。为什么？

　　因为大势所趋。公公婆婆，亲戚朋友都会盯着你的肚子。除了冠冕堂皇延绵子嗣的说辞，还有不可说，不能说的:“借孩子栓媳妇”的成分。让你不能走，走不掉。毕竟婚后的琐碎和诸多无奈，导致情变发生的几率还是有的，而这些，过来人都心知肚明。另一方面，就是性教育的缺失。那个保守的年代，父母羞于教授子女如何避孕。更不会指点或暗示即将结婚的子女如何过夫妻生活。以至于，很多农村女性一辈子，也不曾体验过性高潮。

　　丁惠琴就是这样的女人。和钟富堂结婚后，前前后后一共生了四个孩子。激情过后，婚姻生活的种种不如意，常常让她觉得苦闷的日子看不到头儿。可是隔墙邻居的孩子去市里上学了，考上了好初中又考上了重点高中，这一切让丁惠琴看到了希望，她也有孩子，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考上市里的学校，然后上大学，最终摆脱像她一样的生活。即便邻居的孩子包小麦最终没有上大学，可她也没结婚啊，她一直在外上班，听说混得也不错。她羡慕包小麦，一个念过书，有工作，不早婚的农村女孩。

　　进屋寒暄了两句，钟富堂便起身走了，大约是回去端鱼了。

　　“爸，我明天就得回去，这是一千块钱，给。”包小麦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递了过去。

　　“要是紧张，就不用给这么多。”

　　“没事，我还有，你拿着吧”

　　“行。”包有粮乐呵呵的接过了钱，顺手放在了外套的内兜里。

　　“现在工作怎么样？单位里那几个老人儿还欺负你吗？”包有粮问道。

　　“我们是各提，谁卖货谁提钱，这种情况下，大家永远都是面和心不和。就算那些看起来关系很好的老干家子之间，背地里也都是互相捅刀子。真的！”包小麦一本正经道。

　　“呵呵，你不怕她们就行。”包有粮这话，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安慰小麦还是安慰自己。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这一点，在社会上闯荡多年，最终伤痕累累的包有粮比谁都清楚。他虽然年尽六旬，经历颇丰，却并没有更多的心机手段谋略传授给包小麦，要是有，他也不会落魄到要靠闺女养活的份儿上。

　　“小麦，鱼炖好了！”丁惠琴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鱼肉，快步进了屋子，后面跟着钟富堂和他们的小女儿瑶瑶。

　　“哎呀，婶子，你看你，每次都这样！”说着包小麦便从橱柜拿出一个瓷碗。看着好像有点脏。

　　“不用找碗了，你吃完把这个碗给我送过去就行了。”

　　“那行！”包小麦笑容满面的接过那碗鱼。

　　“行，你吃吧，我们也得回去吃饭了！对了，你喝米汤吗？我那儿熬了一锅，要不给你盛一碗？”丁惠琴又道。

　　“不用了，我不渴，要是想喝，再去你那儿！”小麦一只手挽着丁惠琴的胳膊，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瑶瑶的脑袋。

　　“瑶瑶又长高了！”

　　瑶瑶略带羞涩的看着小麦笑，两只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微微合拢，越发显得她乌黑浓密的睫毛出奇的好看。

　　“瑶瑶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小麦不禁夸赞道。

　　“呵呵，是不丑啊！哈哈哈……”钟富堂看看自己眉清目秀的小女儿，打心眼儿里觉得小麦说得对。

　　说着，他们一家人便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渴望被夸奖的心理需求，恰如其分的赞美，不仅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还能让对方如沐春风。对此，做了两年销售工作的包小麦已然略通一二。

　　小麦和包有粮目送他们离开。回屋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鱼。

　　“怎么办？我不吃鱼啊，一吃就会被刺卡住嗓子。”包小麦喃喃道。

　　“没事，他们炖的是酥鱼，你看，这鱼都炖烂糊儿了！”包有粮过来指着那个确实烂糊儿的鱼块道。

　　“好吧，我尝尝！”说着包小麦从橱柜里拿出一双筷子，舀水洗了洗。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儿貌似没什么刺的鱼肉，放到嘴里，慢慢用舌尖抵住肉块，试图看看到底有没有刺，确认没有鱼刺扎到舌头后，这才放心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看你那个样子，好像吃个鱼会要了你的命一样！”包有粮笑话道。

　　“爸，你不知道，头几年在威海上班的时候，他们那儿老吃鱼，有好几回都被鱼刺卡了嗓子，我每回都觉得自己可能就那么死了呢！”

　　“啊？那么厉害？那你还是别吃了。”包有粮被包小麦的话吓到了。

　　“嗯！没事，这个好像没刺儿。”

　　刚咽下去没一会儿，包小麦就觉得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十分不舒服。赶紧拿起醋瓶往嘴里倒了一点醋。

　　“怎么了？被鱼刺卡住了？”包有粮神色有点紧张。

　　“哎呀，真酸啊，这醋怎么这么酸啊？”包小麦被酸到五官扭曲。

　　“没事儿吧？”

　　“没事儿，看来我就是对鱼过敏，刚才那块鱼肉明明没有刺儿。”

　　“不能吃就算了，那鱼我吃吧，给你弄点儿别的吃。”包有粮年纪大了，身体又很不好，唯一的依靠就是这个女儿，他见不得女儿有一点头疼脑热，刚才那点小事已经他的心脏不舒服了。

　　“小麦，小麦你回来了！”院子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诶，大娘，我回来了！”小麦笑声道。

　　“呵呵，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走吧，去我那吃饭吧，赶上今天吃手擀面，还是鸡蛋卤，走，快去吃一碗。”

　　“去吧，还跟你大娘客气啥？”包有粮笑道。

　　“嘻嘻，才不会，走！”包小麦刚要走，想起了老爸。

　　“我就不去了，我去那边吃。”包有粮看出了女儿的顾虑，忙说道。

　　“行，你去那边吃吧，小麦你跟大娘家吃。”说话的是包小麦的大娘，包有粮的大嫂，杜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