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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食堂的一点儿小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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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一个人,也是需要耗费心力的。
凤至的内心,之前充斥着太多的怨恨。她怨恨她的前夫们,觉得是他们负了她,她埋怨老天,觉得老天不开眼,她偶尔还会怪罪父母,觉得他们帮不上忙,没能给自己幽暗的人生指条明路。恨着恨着,她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更大的痛苦,更大的痛苦让她跌落更深的怅恨深渊。
她被怨恨吸进了一个不见天日的死循环之中。她没有心情做家务,因为她痛苦。她没有心思和孩子交流,因为她烦躁。她不能和前夫们好好说话,因为她愤恨。
然而,食堂这份打杂的工作,改变了她的境遇。她没有时间埋怨,因为她很忙。她没有念想回头追忆前尘往事,因为她现在衣食富足。她走上了一条美好的道路,这种忙忙碌碌,有钱有粮的美好,助她挣脱了怨恨的深渊,让她干劲十足。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半年多过去了。
这天,凤至又背着人往牛皮纸里装菜,她很小心,生怕弄洒了,突然一个人影闪到了她的眼前,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抬眼一看,竟然是管事的王师傅。
“王师傅……”凤至怯怯的想做些解释,又不知该解释些什么。
“嗯!”王师傅看了看牛皮纸里的圆白菜炒肉片,又打量了一下凤至见了碗底的菜碗,泰然自若的扔下一句:“下次别再让人看见了!”然后,扭身走了。
凤至呆呆的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回过神来,赶紧把牛皮纸包好,又在外面裹了一个手绢,仔细的放进了裤兜。
回去的路上,她心有余悸的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芬姐,芬姐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这就对了,不聋不瞎,不配当家!”
“啊,啥意思啊?怎么听的好像,要是王师傅罚了我,倒是他的不对了?”凤至不解的问道。
“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咱这个食堂,大大小小也有几十号人,这些人,谁没点小心思,谁的手脚又能保证特别干净,没有吧!他要是样样都管,回回都抓,那咱们食堂还能剩下人吗?再说了,你拿的菜,是从自己嘴里省下的,那有啥要紧的,你看看谁不是一顿饭吃两三碗菜?是吧?”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不过……”
“不过,你还是心里感谢王师傅对吧?”
“对。”
“呵呵……就是因为他容得下人,所以,咱们食堂的人,都愿意敬着他。不过,咱们也得注意点分寸,别太过分了,要不然,老王翻脸不认人了就不好办了。”
“是是是,咱也不敢太过分了。”
“呵呵,是啊,所以你也用不着太担心。明天该怎么上班还怎么上班,见了他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嗯!芬姐,你咋懂这么多道理?咋说的这么对啊?”凤至发自内心的问道。
“呵呵,我也不懂,就是听得多了,见得多了,慢慢就知道了一点。”
“是吗?那我以后,有啥事我就多问问你!你给我参谋参谋。”
“呵呵……可别给我戴高帽,我就是个刷碗的,能给你参谋啥?”
“呵呵……我还是个打杂的呢?咋不能给我参谋了?”
“哈哈……说得也是!”
“呵呵,就是啊!”
凤至和芬姐一路有说有笑的消失在路口的转弯处。
在食堂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忙碌且安定的,但有时也会有些小波折。
这天,凤至收拾了一摞的剩盘子剩碗,搬起来准备往洗碗间走,忽然一个人影疾步闪过,撞了她一个踉跄,所幸,她没被撞到,手里的碟子碗却甩了出去,“啪啦啪啦……”碎了一地。
“你怎么不拿稳了啊?碎了这么多,你就等着赔吧!”还没等凤至开口,迎面撞她的马姐,反倒先斥责起她来。
“马姐,你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是你先撞的我,我手里的盘子碗才碎了一地的!”凤至气愤道。
“我撞的你?明明是你撞的我!”马姐狡辩道。
“你胡说,就是你撞的我,就为这几个盘子,你至于撒这么大的谎吗?”凤至扯着嗓门高声嚷道。
“谁说谎了?你说谁呢?”马姐急赤白脸的怒喝道。
“说你呢!”凤至气得指着马姐的鼻子怒吼道。
“你说谁呢?”马姐涨红着脸,也指着凤至的鼻子愤怒的叫宣着。
“说你呢!说你呢!”凤至厉声嘶吼着,她意识到刚才这句话说过了,可是既然马姐重复在先,她也只能这么接招了。
“你说谁呢?”马姐再次歇斯底里。
“说你呢!说你呢!”凤至觉得这个架有点吵不下去了,但既然对方战略攻势不变,她也只能这么见招拆招了。
“你……”马姐憋足了气势儿,正准备再次出招。
“行了,都别吵了!”王师傅穿过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挤到她俩面前。
“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几个盘子吗,至于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吗?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没什么大事!谁还没个磕磕碰碰的时候!各位都散了吧。”王师傅把围观群众劝散了以后,找人来清理了碎了一地的盘子碗,然后把两位吵架严重词穷的女同志请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你们说说怎么回事儿吧?”王师傅面色沉静的问道。
“是她打碎了盘子,还想赖我!”马姐再次先声夺人。
“胡说,明明是你先撞了我,我手里的盘子才掉在地上碎了的!”凤至据理力争。
“行了!你们先别忙着甩锅了。这人呢,都愿意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把过错栽到别人头上!可惜呢,谁也不是个傻子,谁也不愿意吃这种哑巴亏。我有两个办法,一个呢,咱们去挨个问,问问食堂里的伙计还有吃饭的这些个人,看看谁看见你们谁撞的谁?这么多人,总有一个人看见过。可是呢,这么一来,本来挺小的一件事,就会被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不管你们谁有理没理,都会被别人笑话,让人家指指点点,你们觉得这样行吗?”
凤至低头想了想,就算这事搞清楚了,她不用赔钱,到最后,弄得人尽皆知,人人笑话,那她脸上也不好看?搞不好,别人还要指责她得理不饶人。这样一想,好像觉得再争执下去也没多大意思。
真相马姐心知肚明,自然不愿意找到人证。她看凤至没吭声,她也不吭声。
“行了,既然都不吭声,那我说第二个办法,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谁也别怨谁了,这个事儿呢,你们各打五十大板,我呢,也算个管理不到位,这些盘子碗,咱们三个赔,均分到各人头上,也没多少钱,你们看可以吗?”王师傅轻描淡写的说完,就擎等着两位女同志答话了。
“这咋行?这关不着您啥事啊?”凤至忙说道。
“是啊,怎么说也轮不到您赔钱啊!”马姐受到领导熏陶,也突然良心发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行了,既然没啥意见,那就这么着!回头算好多少钱了,我再告诉你们。”说完,王师傅转身走了,留下凤至和马姐相互睥睨。
晚上下班后,芬姐依旧让丈夫先走,留下她和凤至一起慢悠悠的散着步似的回家。芬姐的丈夫虽是个粗人,却很是善解人意,他从不打扰她们姐妹儿两个谈天说地。
“芬姐,今天的事儿,你说气人不气人,明明就是那个马姐惹的事,到最后,却让我和王师傅给她背锅。”凤至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算了,就当让狗咬了一口,那个马姐仗着自己年纪比咱们大几岁,来食堂早几年,总是摆着个老人儿的谱儿,老想欺负欺负别人,来显摆自己比别人能耐似的!她那个德行,王师傅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想让你白白被坑,也不想得罪小人,也不想落个处事不公的名声,所以,最后,你们三个一起赔钱,就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了。”
“可是,王师傅不敢得罪马姐呢?”凤至不解的问。
“应该不是不敢,毕竟马姐也没有惹过他。再说,谁愿意没事跟疯狗斗啊?一不注意,让人家反咬一口,丢不丢人?别人不都说吗,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像马姐这样的就属于小人。没啥大事儿,谁愿意得罪她?”
“这么说来,王师傅也是个也挺厉害人,啥啥都懂啊!看他平时不温不火的,还以为他就是脾气好呢!”凤至有些恍然大悟。
“哎呀,你也不想想,王师傅快五十岁的人了,能从一个普通炒菜的,混成一个管事的,这么多年也没人能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挤下来,可见,他是有些道行的,就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般人猛地看不出来。”芬姐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你咋看出来的?”凤至瞪圆了眼睛问道。
“我不是在这儿干了好几年了吗?再啥啥也看不明白,那不成傻子了吗?呵呵……”芬姐笑着说道。
“呵呵……”凤至附和着笑了几声,心里却想着,自己可能就是个傻子,自己半年来,啥也没看出来,若不是芬姐说破,再过几年,她都不一定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做事向来都是脑子一热,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凡事全凭自己的好恶,顺己则喜,违逆也怒,完全不明事物的道理。佛家把人的这种行为称为“无明”。
凤至就身处“无明”之中。她很惊奇别人是怎么达到既洞察世事,又人情练达的水准的。她越来越佩服芬姐和王师傅,觉得自己身边藏龙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