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垚语

14、一些吃饭的小事

　　古话说:吃过黄连，才知糖甜。

　　也许现在的很多年轻人，从来不曾觉得白面馒头，有什么稀罕的，倒是觉得杂粮窝头更可口。为了养生，现代人炒菜时，讲究少油少盐，除了健康因素以外，也是因为他们的吃食里从来就没有缺少过油水。

　　生活在物质方面，不曾亏待过他们。

　　他们习惯了衣食富足，习惯了吃香喝辣，大概有时还会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感慨说:“这有什么好吃的？”

　　秋凤至不一样，在那个清苦的年代里，她感恩自己可以找到一份在吃食上不受亏待的工作。

　　第二天上班前，凤至把小黍的日常需要料理完以后，找来一张牛皮纸，叠成不太规则的三角形，再胡乱折两下，折小了，放到衣服兜里。整了整衣裳，这才踏踏实实的出门了。

　　食堂的杂活很多，凤至总是忙个不停，但她不觉得累，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忙完就可以吃中饭了，多开心的事儿啊！中饭得多吃点，因为只有中午和下午的伙食是顶好的。

　　到了晚饭时候，凤至依然吃了六个馒头，她很快的吃完了一大碗菜，盛第二碗菜的时候，她快速拿了一个馒头塞进衣兜，然后端着碗，去了一个背人的地方，迅速的掏出牛皮纸，沿着折痕打开两下，把碗里一多半的菜倒了进去，又仔细折了两下，折口朝上，很小心的放到裤兜里。裤兜明显鼓出来了，不过，还好，她们穿的衣服都很宽松，还带着围裙，所以不太看得出来。然后端着碗边吃边往回走。

　　下班了，凤至和芬姐又慢悠悠的回去了，芬姐依旧一只手轻轻搀着凤至的胳膊。凤至下意识拍了拍自己被饭菜撑起的肚皮，又想到兜里藏着的馒头和菜，心里那叫个踏实！

　　凤至走到院里，小黍依旧像昨天一样，远远的就听见了母亲的脚步声，这正是他期盼了一天的声音。

　　打开房门，凤至笑眯眯的来到小黍跟前，小黍满怀期待的看着母亲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馒头和一纸包菜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能开心到手舞足蹈。

　　小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小腮帮子被他自己填得鼓鼓囊囊的，恨不能一口吃完的架势。凤至看着大快朵颐的儿子，心情莫名的怡悦。

　　有人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凤至愿意做那个负重前行的人。她一无所长，只能干些苦力活儿，但她依旧会尽她所能为小黍撑起一个家，保他平安，护他周全。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凤至一个识不了几个字的单亲文盲母亲，曾被意料之外的生活，一次次推到悬崖边上，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凤至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想当初，面对婚姻的迷茫，纷乱，失败，自己的无助，困惑，痛苦，她不是没有想过寻死。

　　死了，就解脱了，她曾经在脑子闪过这种念头。但是转念一想，她还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冤枉？还有，真死了，会不会很难看？她爱美，而且自己长得也俊秀，这些都是次要的，她最不能放下的，是自己的孩子。她若真走了，谁会管他的死活，爹娘吗？他们老了，照顾自己尚且费劲，兄弟姐妹吗？一个比一个困难，只怕指望不上，还是得靠自己。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为了孩子的一辈子，她最终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现在好了，苦尽甘来了。凤至突然觉得，就这么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也挺好的。

　　一位禅师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境遇，是龙是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环境，做什么事情。万般皆有苦，唯有自渡之。

　　她挺过了两次离婚后的迷茫，颓唐，迎来了生命的曙光。她觉得，现在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干一天，就能赚一天钱，干一天，就能吃三顿饭，还能给孩子偷摸带点口粮，这日子，太有奔头了。

　　要是当初没结婚，早早找到这样一份工作，那她现在的境遇是不是会大不一样？有时候她忍不住会这样感慨。

　　可是她也知道，她不会有那样的机会，即便是时光倒流。因为他的父母，只会围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打转，偶尔父亲出去干点零工，也只是跟着别人到附近的村子干点搬砖盖房的体力活儿。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活计。她从小被困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她的所见所识只有她能看到的这些。那么，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她，家里也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该让她如何想得到去城里呢，没人提点她，她又该怎么在城里谋生呢？所以，即便人生重来一次，命运的车辙还是一样的。

　　所以，以前的事情都别想了，还是尽力干好眼前的工作吧，凤至在心里这样规劝自己。

　　一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凤至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份自己挣来的工资。

　　那天，她没有从食堂顺菜，而是来到一家她心仪了很久的熟食店柜台前。以前每每从这边经过时，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卤肉的香味从路这头飘散到路那头，馋得她一次次的空咽口水。现在好了，兜里有钱了，她终于有底气站到这里一看究竟。

　　“您来点什么？”老板娘热情招呼道。

　　“哦，我先看看。”

　　“好嘞，这边有肘子，猪蹄，猪头肉，牛肉，牛肚，烧鸡，肉肠，您想来点什么？”

　　牛头肯定贵，肘子也买不起，肉肠里淀粉多，还是烧□□，凤至考虑了一下，最终买了一只烧鸡。

　　手里拎着烧鸡，凤至喜滋滋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人生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的，比如手里这只香喷喷的烧鸡！谁说，烧鸡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今天咱也买得起了！呵呵！凤至心里美开了花儿。

　　“小黍，你看这是什么？”凤至解开捆绳，打开油纸，指着眼前油亮亮的红褐色烧鸡问道。

　　“鸡？”小黍有些不太肯定，他只见过活的，若不是看见鸡头上的鸡冠子，他恐怕还真不认得眼前的这个东西是个什么？

　　“对了，是烧鸡！娘今天发工资了，专门给你买的。来，先吃个鸡腿。”凤至扯下一只鸡腿递给了小黍。

　　“好吃吗？”凤至看着满嘴冒油的小黍，微笑问道。

　　“好吃，娘也吃！”小黍把自己的鸡腿放到了凤至嘴边。

　　“你吃吧，这儿还有呢！”凤至说着便扯下鸡头放到嘴边啃。

　　“嗯！还真是香！小黍，多吃点啊！剩下的，就留着明天吃，对了，这儿还有个馒头，你就着肉吃，光吃肉有点咸。”凤至从兜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小黍。

　　“嗯！”于是小黍一口馒头一口鸡腿的啃着，发现这么吃，确实比光吃肉，要得劲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