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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又遇父亲 ...


  •   安如来找王远的时候便也来找我,她和王远在一起的时候很活泼,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安静,她常常让我给她辅导功课,所以我陪着她去过这座城市的许多图书馆。她看书时候的样子沉静而美丽,安如会把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如一道小瀑布一般,散发着柔和唯美的气质。和安如熟悉之后,我便会调侃她和王远,可是安如却并不承认,只说她和王远是她的男“闺蜜”,而我与她则是兄妹相称,把握着极好的分寸。
      自从得到儿女们的理解,牛叔和母亲走的近了许多,我和安如也是乐见其成的。
      转眼又是过年,因为没有了姐姐,母亲的心情不甚好,家里凄凄惨惨两个人,便也没心情过年。
      早早吃过晚饭,便没有什么事,母亲只木木的坐着,每逢佳节倍思亲,我知道,母亲定然是在思念姐姐。我自然是不敢闲坐在母亲眼前,怕她看着我碍眼,有的没的又要收拾我。
      这几年来,母亲的性子愈发的坚韧,也愈发的严苛。而我自知有愧,从来只要自己能忍得下、能受得住的,都会顺着母亲的意思来。自从姐姐不在了以后,母亲脾气越发的不好,有时候火气一上来,手边有什么趁手的,便把什么往我身上招呼,衣架、数据线什么的也都挨过,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常事。
      我赶紧净了手,焚香,跪拜,算是祭祖先,祭奠姐姐,也给母亲祈福。我原先从来不屑于这些仪式,近年来家里发生了许多变故,我也越发的虔诚起来。其实也不光是为了祈福,此时此刻我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母亲,我在这里跪着,大概也是一种逃避。
      晚一些时候,牛叔过来我家,说叫我和母亲到他家一起过年,这次母亲倒是没有怎么推辞,我也欣然前往。
      安如穿着素常的衣服,显得更加的干净清丽。我虽是挑了最好的衣服穿着,仍然是洗的有些发白。安如见我来了,自然也很高兴,摆了一桌子的饭菜和零食来招待。
      晚上,我照例被安排睡在客房,床单是素色,被子也是素色,枕套上画着一对白的麋鹿。我猜想,这房间应该是安如收拾出来的,我看了看素色的干净床单,犹豫了半天没躺下,牛叔听见我在房间里走动,敲门进来,道:“怎么了?赶紧睡吧。”
      我“嗯”了一声,迟疑一下,又问道:“牛叔,我能不能先洗个澡?”
      我家的条件,牛叔也是知道的,可能是顾及我的自尊,他并没有多说,只爽快的答道:“能,当然能”。
      牛叔给我送睡衣的时候,我的洗完热水澡,正裸露着上身,擦着头发,我给牛叔开门,他把睡衣放床上,道:“睡衣,放这了。”牛叔大概又看到我身上残留的青紫的痕迹,便拉住我胳膊道:“我看看,这又是怎么了?”这伤的确已经不疼了,我便也忘了,牛叔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不过让牛叔看到身上的伤,我多少有些羞赧,下意识的低头抿唇,声音也低下来,却依然笑着解释:“有时候没规矩,母亲给两下子,长长记性。”牛叔知道我是一个极为规矩的孩子,知道是母亲待我严苛些,也知道我性子坚韧,能忍下的便绝不多言。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拍我肩膀。
      晚上睡在温暖柔软的床上,极为舒服,竟有一些恍惚,家里那张床,我只是凑合铺着一床薄被,一半盖着一半垫在身下。快三年了,从衣食无忧到家徒四壁,我和母亲也不知道还要再熬多久。
      大年初一母亲坚持要回去,我也不敢怠慢,跟着一起回去。
      我们到了家门口,却见躺着一个人。我赶紧近前去看,只见他手上、衣服上、脸上都脏兮兮,躺在哪里瑟瑟发抖。在仔细看脸,我便确定,他是我的父亲。他虽然经历岁月的磨砺,显得愈发苍老,却依然可辨他曾经的样貌。
      我抬头与母亲对视一眼,显然她也认出来了。母亲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没动。
      我却在一旁试图将父亲扶起来,他看到我,眼里充满惊惧,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喊着,如同牙牙学语的幼儿,一句也听不明白。我问道:“你说什么?”他还是咿咿呀呀的不成语句。
      母亲心软良善,也好面子,怕别人看到丢人,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先让我把父亲弄进了屋。
      我从父亲衣服里找到了他的身份证,姓名,陆大海,性别,男……的确是我的父亲无疑。但父亲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坐立,和原先凶神恶煞的男人判若两人。
      我后来知道,父亲是因为中风,变得口齿不清,无法行走的。他喜欢喝酒,又喜欢赌博,再一次喝的大醉又赌博了一整夜之后,中风了。他后来的女人不想再照顾他,便找人打听到母亲的住处,把人扔到母亲这里来,自己去了外地。
      我把父亲背进了家里,先安置在我的床上。
      母亲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多年以来,父亲对母亲的粗暴、凉薄、冷淡,已经深深伤害到母亲,她对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充满了厌恶。但是母亲良好的教养让她不愿意对父亲说出什么恶毒的词汇来,她能做到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大概因为我是儿子,父亲对幼时的我也还算爱护,分开这么些年,对他印象渐渐也淡了,也并没有喜欢或者厌恶,只是父亲是我的血缘至亲,如今变成这样,我总不至于看着他因无人照顾而凄惶死去。
      母亲好洁,我在母亲的影响下,便也见不得脏,看到父亲这副脏兮兮的样子,便想帮着收拾收拾,我兑了一盆温水进来,又抬头看看母亲的脸色,见母亲并没有出言阻止,我便帮着父亲擦洗了一番,又找了些旧衣服裤子给他换上。
      父亲虽然不会表达,但是心里大概什么都清楚,他怯怯的看着母亲,也不敢咿咿呀呀的说话。他大概也认出了我,先是用热切的祈求的目光看着我许久,见我一边安置他,一边频频抬头看母亲的脸色。他便艰难的抬起胳膊,努力的握住我的手,泪珠滚滚的落下来。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褪去了所有凶恶的模样,变成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孱弱老人,我有时候也感叹命运的安排,从来没想过父亲有一天会这样。
      母亲看着我伺候父亲,知道我是因为血脉亲情,尽为人子的义务。虽然这些年,我犯了许多错,但我的顺从、隐忍、吃苦耐劳,母亲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她仍肯相信我是一个性子坚忍、心地善良的孩子。
      看我忙碌了一上午,母亲只是一言不发,最后,母亲终于决定让父亲暂时在这里住几天,等她联系到那个女人,或者申请到社会低保金,就把他送走,总不至于让父亲冻死饿死街头。
      我知道,母亲这样做,已经是对父亲最大的宽忍了,先前父亲对母亲的暴力与恐吓,是母亲再也不愿想起的噩梦。
      后来,母亲也试图去找那个女人,她已经搬离了与父亲原来住的地方,那里的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她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姨,也是耳背眼花,说不清她的去向,她长期以来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只是打打零工,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如今父亲得了这病,她还有一个孩子,自然不愿意养活父亲,带着孩子出走外地。
      若是那个女人不愿意领人,要么母亲就告她遗弃罪,要求她支付父亲的抚养费,可是看现在的情况,那个女人和孩子尚且衣食无着,即使法院判下来,她也无力出钱养父亲。要么等和那个女人分居两年后,婚姻关系破裂,办低保。
      父亲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月,父亲睡在我的床上,我便睡在墙根儿一堆信纸垛起来的地方。我知道母亲不待见父亲,况且父亲生活不怎么能自理,我怕母亲劳累,也不愿意让她沾手伺候父亲的活。帮父亲做饭,换洗,擦身,翻身,喂饭,都是我来干,有时候上下午二节课后,还跑回来家背他如厕。
      父亲和我倒是相处的很融洽,我为他擦洗的时候他很配合,每次看到我回来,都咿咿呀呀的讲话,高兴的像个孩子。有一天,母亲一时不高兴骂我几句,父亲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怯怯的看着我,我喂水也不喝,喂饭也不吃,生怕自己连累了我似的,我安慰他道:“爸,您别怕,母亲是最和善的人,就是有时候对我严一些罢了。”父亲却生怕母亲是借题发挥,以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甚至母亲打我几下,父亲就会落泪,让我觉得他愈发的孱弱可怜。
      于母亲而言,她对父亲已经算是仁慈,我曾听安如说过,等我去上了大学,牛叔就想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如今父亲住在我们家里,纵使牛叔再怎么大度,母亲和牛叔的事也得搁一搁。其实,我并不愿意像幼时一样阻挡母亲和牛叔,我甚至想,以后我就在青城上大学,让父亲跟着我。母亲已经为了我苦了这么多年,她应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母亲想把父亲送到敬老院,但是去敬老院是需要钱的,因为我们经济不宽裕,所以一直犹豫着。可是我不想让父亲去敬老院,在家里由我照顾着,还能知道他的冷暖,若是去了敬老院,父亲这个样子,谁有耐心去照顾他,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劝母亲三思,母亲终于还是打定主意,道:“你父亲当年如何对我,你也应该看到过,我能如此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
      父亲大概也听懂我们在说什么,他只默默地叹气,却也不敢说话,也不敢流泪,他怕自己闹出什么动静来惹母亲生气把他送走,但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老迈可怜。
      我没有违背母亲的意思,我知道父亲留下来,母亲只会过得更苦,我可怜父亲,却更心疼母亲,母亲与我恩情深重,遵从她的意思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待父亲走那天,我起了大早,一件一件为他收拾好东西,又为他洗脸梳头,希望他干干净净的出门,只见他脸上的皮肤干瘪而粗糙,眼窝深深的凹陷,几缕稀疏的花白头发,干枯的飘散起来。他浑浊的眼睛始终含泪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留下来的渴望。我大概觉得这个家父亲只有和我才血脉相连,便愈发觉得的于心不忍,终于还是在父亲与母亲的选择之间来回摇摆,父亲也不到五十岁,若是送出去了,怕是也坚持不了几年。我默默的看着他,仿佛他风烛残年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一点的消逝。父亲大概也知道意识到自己往后日子的飘摇与凄惶,忍了再忍,还是痛哭起来,我也抱着他流眼泪,也不知道该为他做什么。直到母亲催促我背父亲出门,我磨磨唧唧的不肯走,最后不知哪来的勇气,在母亲面前跪下来,求道:“妈,就算为了我,让父亲再多住一段日子吧。我与他毕竟是血脉相连,实在不忍心看他在外面受苦。”
      母亲却道:“咱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不是我不愿意让他留下来,是条件不允许,即使送到外面,我也会找一个可靠的人照顾他的。”
      我知道,留父亲在家,是给母亲增加难处,她本来生活的已经够苦的了,我还要让她苦上加苦。如果不把父亲留在家中,他便没有几天好活了。自家人尚不能伺候,外人会好好伺候吗?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母亲,却也知道没有两全的办法,又道:“妈,是儿子对不起您,但我还是想请您给父亲一个容身之处,不要赶他走,以后他的生活我照顾。”
      母亲看着我,我也看着母亲,母亲无比坚定,道:“我必须要送走他,我不能让他毁了我,再毁了我的儿子!”
      “妈!您别这样!”我抓住母亲的衣角。
      母亲似乎也激动起来:“陆羽嘉,这个家还不由你说了算!”
      “妈,我求您了,您把父亲送出去了,他还能好过吗?”我一直觉得,母亲是最善良不过的人,也许我求一求她,她就会心软把父亲留下来。
      母亲扒开我抓她衣角的手,道:“我与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竟抵不了他与你一同生活这几天?”
      大概是我极力想劝服母亲,便有些口不择言,到:“妈,生死才是大事,其他地都是小事,父亲是一个连自己生死都做不了主的人,我实在不忍心放弃他,您的恩情我会报答,但我终究还是姓陆,这个家只有我与父亲血脉相连,你不管他,我不能也不管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无依无靠的死去!”
      母亲怒道:“你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学会顶嘴了!”
      我并没有退缩,又恳求道:“妈,是您教我仁孝,我对您如此,对父亲也要如此,妈,求您留下他吧,他真的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我不想让他在外面受苦!”
      我对母亲百般哀求,母亲似乎也不想和我讲什么道理,只道:“陆羽嘉,你欠收拾是吧,又皮痒了吧?”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一个月来辛苦的伺候父亲,最后还要换母亲一顿无谓的责打,我心里不免有些酸涩,也愤懑于母亲为何如此不讲道理,我颓然的跪在地上,道:“妈,您打我,我哪敢不受,但总该有个缘由吧,我伺候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错?他纵使从前对您不好,但他现在都这样了,您就不能留他一口饭吃?我知道,您是看着我碍眼,看着父亲碍眼!”母亲大概也被我的话激得气急,抄起墙边的鸡毛掸子,一棍子打在我身后,我猝不及防的感到身上一疼,转头看母亲又抬手欲打,我可能觉得自己委屈不过,便抬手握住了母亲的鸡毛掸子,母亲见一向乖顺的我竟然这般反抗她,才恍然意识到,她的儿子已经长成一个高她一头的小伙子,从前在她棍棒下疼得抖如筛糠涕泪横流,不过是不愿反抗甘心忍受。她大概一时不能接受,仍是一脸吃惊的望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母亲这顿打,我自当受着,但是您打完之后,我和父亲,不愿意再在这里碍您的眼,不愿意再给您添麻烦,我们出去住。我知道您为什么非要把父亲送走,您是怕父亲长命百岁,怕父亲碍着您和牛叔不能在一起!”
      我以为母亲会因为我这一番话,狠打我一顿,不想到,母亲听了以后,反倒一下子失精神,她拿着鸡毛掸子的手垂了下来,怔怔的看了我十几秒,也不催促父亲离开,最后,自己默默地转身,走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事,说出的话是多么混账,多么令母亲伤心,我忽然不敢去面对母亲,怕自己寒了她的心,怕永远都不能获得她的原谅,我没有去追母亲,而是回身安顿好父亲,道:“爸,再躺会儿吧,咱们不用走了。”
      我努力平静下来,希望流逝的时间,给自己积攒一点点面对母亲的勇气,我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才起身去找母亲。
      我去了我想到的母亲去的所有地方,找了母亲一整天,依然没有找到,我急得团团转,忽然想到牛叔,若是在以前,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我便可以去求牛叔,大家一起商量,总是心里踏实些,而如今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父亲的到来让牛叔不大来我们家了,我也觉得父亲尚在,我却去找另外的男人,心里膈应,便知趣的不再去牛叔那里。
      母亲终于在黄昏十分自己回到家中,我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时焦急拉住母亲,眼里泛起了泪,道:“妈,您去哪了?您去哪了?”
      母亲却异常的平静,她推开我,只道:“我出去散散心。”
      母亲平静着,如同我们从来没有争吵过,如同母亲不曾决定要送走父亲,甚至如同父亲还未曾到我们家,未曾干扰我和母亲的生活。
      可是,母亲越是表现的平静,我的心里越是难受。我知道,母亲这样子只是在压抑自己。母亲为了我,这些年的确活的太苦。
      而我对母亲,这些年来积攒的爱与敬、悔与愧,也都深深刻入了骨子里,照顾父亲,是我出于同情,而报答母亲则是本能。我也想过,若是和母亲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也不至于行不通,何苦又要闹成现在这样。
      于是,我先开口认错道:“妈,今天是我口不择言,说了那些混账话。我心里始终是敬您爱您的。”母亲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我,我内心急切可盼着她的回应,可是母亲依然默默无言的坐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表白心迹,只好曲膝跪下来,道:“妈,您待我恩深情重,我没有一天敢忘!”
      母亲的眼神却仍旧木木的,低声道:“我知道,你起来吧。”
      我看着母亲这样的神色,越发觉得对不住她,在心里恨极了自己,双手颤抖的抱住母亲的腿,带着哭腔道:“妈!我知道我对不住您,您打我骂我都行!您别这样,妈!”
      母亲看着我难过,就拍拍我肩膀道:“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来照顾他,你只管好好学习,行吗?”母亲言辞恳切,我也不好再拒绝,只能点头许诺。
      我那时还不能明白母亲的处境,不能明白母亲内心难以言说的故事。我以为我已经长大,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从此以后,母亲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尽心尽力的照顾父亲,我虽和母亲保证了绝不插手照顾,但实际上我怎么可能让母亲一个人照顾父亲。母亲前几天还只是瞪我一眼以示警告,十几天下来见我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便把我叫到一边,道:“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吗?”
      我一听母亲这样的问话,便知道她是怪我这些天没有遵守承诺,只好讪讪地道:“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怎么能不认您。”
      母亲看了我一眼又道:“既然你还认我,那你把墙根的鸡毛掸子拿过来。”
      我浑身一激灵,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急道:“妈!您……”我想辩解两句,但是看到母亲凌厉的眼神,就默默地收回了话,心里苦笑道,原本前几日顶嘴的时候,就该挨这两下子了。
      我恭恭敬敬把鸡毛掸子递给母亲。
      母亲道:“按着以前的规矩来。”
      “是”。我低声应道。
      我迅速脱掉衣服,□□上身,下身也只留下一条平角短裤。成“一”字笔直的撑在窗台边。
      左边的臀峰猝然一痛,紧接着便是疾风骤雨般的责打,20下,母亲没有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甚至都打在了一处。
      起初几下还能勉强忍受,十下以后,便觉得自己双腿发抖快要绷不住,心里默念到二十,喉头还是不自觉的溢出一声“呃”的呼痛,却也被我狠咬住嘴唇,强咽下了尾音。
      二十下后,母亲收起了工具,正色道:“小惩大诫,你若敢再犯,明天30。”
      “是”。我恭敬的回答。
      第二日,我果真又挨了30下。母亲道:“再犯40!”
      若是洗洗涮涮的活母亲尚可做,可是背人如厕,洗尿桶,这种脏活累活,母亲怎么干得了。我执意要帮忙,或者是抢着干,或者是偷偷干,母亲便拿我没辙。
      到40下母亲没有再加,只是这40下也着实难挨,那时候看着鸡毛掸子心里便发怵,但我还是执着的要帮母亲做事,认为她最终会妥协,母亲觉得我最终会屈服。
      只是一直这么僵着,受苦的必然是我,两三周后,屁股上便成了新伤叠着旧伤的斑斓景象,我睡觉也只能趴着,起初我以为母亲只是生气,罚我几天便罢了,可是母亲竟如此不通情理的执拗,只要我帮忙,便少不了要挨打,我真的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明明是怕母亲受累才帮她,那她打我难道是习惯?是爱好?我怕再挨几日,身体就要坚持不下去了。有时候挨了打,撒盐似的疼劲还没过去,趴在床上也睡不着,心里委屈的狠了,便也落几滴泪,却听到父亲呜呜的哼哼,大概不是要上厕所就是要翻身,我吸吸鼻子,一把擦掉眼泪,翻身起来,去照顾父亲。
      今年的初春多雨,这天放学后,我拖着两条腿一瘸一拐的走在回家路上,天已经黑了,雨就淅淅沥沥的下起来,还夹杂着早春里寒凉的风,我身上不爽利,大概有点发烧,又没有带雨伞,走着走着就有些头重脚轻,后来,我想靠着墙角休息一下,后来……我就晕过去了。
      醒来却是安如坐在我旁边,她见我醒来,忙唤道:“爸,哥醒了。”她看我虚弱,轻轻叹了口气,又替我掖了掖被角,柔声埋怨道:“自从那次从我家走后,你总是躲着不愿意见我,不见我也就算了,好歹也要保重着自己,现在竟不明不白的晕倒在路上了,你这样多让人担心。”
      我睁开眼看见安如,便知道是她和牛叔救了我,见她这样替我担心着急,又觉得心里不忍,便强装出一些笑意,宽慰她道:“以后不会了,谢谢你,也谢谢牛叔。”
      这时正好牛叔进来,对安如道:“你先出去一下,到冰箱里给羽嘉拿点葡萄糖水,再去医药箱拿酒精和棉签,我和他有话说。”
      自从父亲来了我家以后,我便有意的不和牛叔来往,心里有道越不过的坎,觉得亲父在堂,不该再和其他人再有瓜葛。虽然牛叔在我们家难过时,给予了很多的帮助,我心里也深知这样做对不住牛叔,但也没有办法,牛叔似乎感觉到这种疏远和冷漠,也不再到我家来。如今再见牛叔,却又是他不计前嫌的帮我救我,我也顾不得疼,赶紧坐起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道:“牛叔……”
      牛叔眉毛一皱,道:“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牛叔见问不出来,又道:“我知道你母亲严厉,却也犯不着这样新伤压着旧伤的打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牛叔说这一切,这本来就是没道理的事,我若诉苦,多少有些指摘母亲的意思,况且我父亲那些事,我也不愿再牛叔面前提起,平白让他听着心里不舒服。
      牛叔看我不肯开口,道:“你不想说前因后果?我怎么去你母亲哪里给你说和?”
      安如把东西端进来,牛叔示意她先出去,又对我道:“不想说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先趴下,给你消毒。”
      我见牛叔那棉签蘸满酒精,道:“脱衣服。”
      我□□着身体趴在床上,牛叔倒是毫不留情,把酒精擦在伤口上。
      “嘶……”酒精蛰在伤口上的疼痛,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忍了忍疼,依然感激的道:“牛叔,谢谢您救我。”我是真心感激牛叔,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在监狱里,是他帮我打官司,让我重获自由,我缺钱的时候,他接济过,母亲生病时,他帮着料理,姐姐的事也是他一手去办,而如今,在我对他冷漠疏远之后,他依然救了我。
      牛叔听我道谢,语气似乎更硬了几分,道:“趴好!这么不爱惜自己,就该受受疼长点记性!”
      酒精渗进伤口里,疼得我发抖,但牛叔没有停手,我便也一力的忍着,直到额角都逼出了一层汗,牛叔消完毒,又擦了一层消炎药膏,看我隐忍的一声不吭,他的气似乎也消了些,道:“把这杯葡萄糖水喝了。”
      我双手接过,颤抖着声音道:“谢谢您,我……”
      “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牛叔瞪着我,提高了声音,“低血糖晕倒,要不是我开车路过发现了你,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着便有些急,瞪我一眼道:“快喝!”
      看我“咕咚咕咚”大口喝下去,他才又道:“又饿着肚子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低血糖晕倒,6小时就能完成不可逆的脑损伤,严重的就是癫痫、休克、死亡!挨了打也不上药,发着烧就敢淋雨,你跟谁赌气呢你!”
      “问你你也不说!哎……”牛叔黑着脸甩给我一句。
      我始终不想把母亲怎样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的话说给牛叔听,时至今日,我也不是不希望母亲能和牛叔一起,我怕牛叔听着心里别扭,只能艰难的开口道:“母亲近来心绪不好,打我几下也是常事。”
      牛叔道:“这新伤叠着旧伤的,我看你这身后,没有一处是好的,你母亲到底是为什么这样?”
      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怕牛叔听出什么端倪,又急忙改口道:“是我犯错,母亲收拾了几下。”
      “哎”,牛叔叹了一口气,也绷不住严厉的样子,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我是心疼你。”
      最终,我回到了家,牛叔见到了母亲,母亲还是向我妥协了,只是后来,母亲却一直郁郁,和牛叔的关系也疏远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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