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风月》明妩

5、有枝栖

　　夜幕降临，皎月高挂之时才能深深感触柳都的繁华，影鸿阁此刻正是热闹喧嚣，香雾沉沉，欢声笑语，顾詹虽是身为王侯，但作风高洁，又生性喜净，从未踏步过烟花之地，今日随着端王临此，也算是见了另一方天地。
　　独孤洛一袭艳紫衣衫，樱桃小口红润水盈，看着十分妖娆美艳。招待客人们的姑娘们若是有心一些的，便可发觉此时的独孤洛举止反常，平日里的她不是在房间查账，就是和贵客搭话，今夜的她始终在大厅徘徊，目光时不时的朝门外张望。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身影。
　　端王刚领着顾詹和万籁进门，独孤洛就快步迎了过来，忙熟络的堆笑招呼宾客道：“哟，五爷您来了，还是老规矩，奴家这就带您进上等厢房。您今儿个领的这两位爷，看着就是贵客，快给奴家介绍介绍。”
　　“哈哈，不愧年纪轻轻的就撑起了这么大的一个影鸿楼，好眼力，这二位不是外人，你叫他们三爷和小爷便可。今日我带了朋友给你捧场，酒，菜，姑娘，我可是都要最好的，你可不许给爷掉了面子。”端王笑着搂住了独孤洛，二人嬉笑打闹，动作极为轻浮暧昧。
　　万籁跟随顾詹多年，也是老实的很，从未见过此等场景，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霎时，众多莺莺燕燕将顾詹和万籁二人团团围住，不知到底有几只白嫩的小手搭在他们身上，万籁的脸色潮红，顾詹更是面色窘迫，咳了一声道：“烦请姑娘快将我们带入厢房。”
　　“是是是。”独孤洛见顾詹和万籁的窘态，掩口娇笑，风情万种。
　　独孤洛虽是俏颜带笑，可又有谁知她心中百般慨叹，为何她的心上之人，如此冰冷无情，无论她怎样带着炽热之心去温暖他，他还是花中流连，从未满心满眼皆是她。说到底，还是她不该过多奢求得到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厢房倒是极为宽敞，三人坐下片刻，酒菜就被那些个年岁如花的女子端来，那些女子的目光如黏着在顾詹等人身上一般，只可惜顾詹不解风情的很，并不多作理会。贵客到访，独孤洛自是也要作陪在侧，独孤洛满面笑容道：“五爷虽是新客，但近日常来，他的口味我倒清楚一二，不知三爷和小爷喜爱什么样的姑娘伺候？我这影鸿楼别的倒是不敢说，但姑娘绝对是应有尽有，什么窈窕淑女，清丽佳人，或是明媚动人，狐媚勾魂的，只要您开口呀，奴家马上就给您安排好。”
　　端王见顾詹双眉紧蹙，半晌也不答话，又想起他喜洁之癖，更助自己一臂之力，于是便接过话道：“我们三爷爱雅致，爱干净的很，你这儿可有新养的姑娘？”
　　独孤洛拍手笑道：“正巧呢，我前些日子买了个容色尚佳的女子，只是脾气硬的很，闹着不吃不喝，我还没教导开，现下还干净着，如今想来呀，原来是命带贵气，等着侍奉三爷您呢。”独孤洛的一阵轻笑，怕是能酥倒一片男子吧。
　　顾詹本就是随着端王来消愁解闷的，既是如此，那倒也不必介怀，就并未推拒端王之言。
　　端王很是满意顾詹放下防备之态，转而对万籁道：“今夜我请客，万小爷也跟着三爷操劳数日，来这儿本就是寻欢作乐，松泛松泛自己，万小爷也赏我个面子？”
　　“对呀对呀，万小爷不必不好意思。”独孤洛也含笑看着万籁打趣道。
　　万籁还未成家，但年岁已经不小了，怎会对女子一点都不感兴趣，虽说他对端王的好意颇为心动，可未得顾詹允许，他还是不敢多言，顾詹知晓万籁所想，开口道：“今日只是图一乐，这儿没外人，有五爷给你撑腰，你尽管开口便是。”
　　万籁这才红着脸，憨笑道：“我喜欢笑容明媚的女子，就如姑娘你一般。”
　　万籁面相憨厚，性情也老实，却不曾想他不说话也罢，这一出言便惹得独孤洛一阵娇笑，独孤洛嗔怪的瞥了他一眼，道：“小爷可真是会逗奴家开心，行了，我这就去带姑娘过来，包您满意。”
　　一盏茶的功夫，独孤洛便带着三位姑娘翩然进来，两位随着独孤洛先进来的，身着棠红墨绿，分外艳丽，本该养眼的画面，却随着接着进门的女子变得有些突兀。原来最后一位姑娘竟然是被两个男人押送过来的，一袭雪白衣衫，更衬得女子楚楚动人，此时再看先前的两位女子，倒是只觉俗气了。顾詹定睛细看，眼前之人不正是那日画舫里怀抱琵琶，客栈里不辞而别的姑娘吗？
　　还未等独孤洛开口引荐，端王便惊叹的站起身道：“这…这不是三哥你买下的那个乐姬吗？兜兜转转，竟还能相遇，有趣有趣。”
　　顾詹瞧见女子面容虽未受伤，但脖颈处却有明显的勒痕，本就小巧的脸更加消瘦，她那样清高决绝，又不肯低头的女子来到这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此时顾詹对她的心疼痛惜已经远远胜过了他的理智，顾詹眉头紧锁，猛地起身道：“这姑娘我愿意赎下来，还不快些放开她。”
　　赵欢娘被独孤洛带到厢房，不用独孤洛多言，她就知道自己今日要见的便是那日买下她的人，但是她却未想过顾詹明明知晓她会不知感恩想方设法的偷偷跑掉，还愿意再次将她买下，赵欢娘抬起凝着水雾的双眸望着顾詹，心头却是难言的酸涩愧疚。
　　独孤洛见状忙让人放开赵欢娘，极快的向顾詹欠身道：“三爷勿恼，是奴家未思虑周全，奴家深知这姑娘性情刚烈，因怕伤着贵客，才叫人压制着。您火气这么大，可吓到奴家了。”
　　端王自己怕是都未曾意识到顾詹怒视独孤洛时，心中一闪而过的不快，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脚下的步子遵从本心的迈向那个薄弱的身影，伸手揽独孤洛入怀，半是做戏半是认真的哄着怀中女子道：“对不住，对不住，姑娘莫怕，我三哥许是怜香惜玉，见不得女子受委屈才说话有些急了，你莫要介怀。”
　　独孤洛故作委屈的点了点头，转而对顾詹道：“爷是来我这儿寻乐的，可万万不要动气，这样吧，奴家便宜些将这姑娘交付予你，如何？”
　　顾詹从身上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扔到桌子上，视线始终落在那么白衣上，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故友，怎可贱卖？”
　　独孤洛自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收好银票就要退出去，将主场交付于屋中这三位女子。穿着鲜艳的两位姑娘正在端王和万籁的身侧为他们添菜斟酒，只有赵欢娘愣愣的站在原处，独孤洛临走时瞥了她一眼，暗暗在心底叹气，为她担忧。正在此时，端王却推开了身侧的女子，向那抹略显落寞的背影柔声道：“阿洛，你生意若是不忙的话，可方便留在这儿陪陪我？”
　　独孤洛脚步一顿，明明开心的快要笑出声来，可眼下顾詹等人还在，心中万千的喜悦只得隐去，她快速的抬起手背悄悄擦了擦快溢出的泪，才转过身来，笑着道好。端王身侧的姑娘虽是不满，也只好默默退出房间。
　　独孤洛也有了机会拉着赵欢娘一同坐下，几步路的时间，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王爷的耐心不多，我可不是一直都能救得了你。”
　　独孤洛乖巧的依附在端王的臂弯中，时不时的起出话题暖场。万籁也渐入佳境，时常主动略显笨拙的和身侧的女子搭着话。赵欢娘则依旧僵直的坐在一旁，幸而顾詹也不曾跟她说话，只是偶尔不经意的看她几眼。
　　待众人皆有些微醺，就到了散场的时候，在外人看来，端王与影鸿楼的女掌事聊得颇为尽兴，也自是该跟着独孤洛留宿在影鸿楼的，端王向他们交代清楚后，顾詹便让万籁帮着将脚步摇晃的端王送回洛姑娘的房中，可却被独孤洛婉言拒绝，自己亲自扶着他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房中。顾詹也不勉强，便带着万籁和赵欢娘离开，回到客栈。
　　赵欢娘再次坐在这个熟悉的客房内，独自面对顾詹，心中说不出的羞愧难当，她双唇紧抿，眼泪极为不争气，扑簌扑簌的往下掉。顾詹看着她抑制哭声，默默的抹泪，心头一软，良久才道：“你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吧？”
　　顾詹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我向来不会强人所难，你若是还想离开便离开吧，只不过以后要小心些，可不要再被抓到那样的地方了，这回我救得了你，下回就未必了。”
　　轻轻的几句话，让赵欢娘的泪水决了堤，本是无声的落泪，已经变成了委屈的哽咽。十几年过来，从未有人这样真心的关心她，在意她，她怎会不知顾詹定然是她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柔。或许她的洛姐姐说的是对的。
　　顾詹见她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拿出了装有银子的锦囊，还有一块翰王府的令牌，一并递到她面前，“以后遇到困难，你也可以去京都翰王府。”
　　赵欢娘推开顾詹的手，哭着摇头，遵从本心的起身紧紧抱住顾詹，崩溃道：“我不要，我不要，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我这么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