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风月》明妩

3、迷雾起

　　顾詹皱眉踏入客房，屋子倒还算是干净宽敞，顾詹和女子刚进了客房，门便被店家关上。怕姑娘不安，顾詹本想把门打开，来安抚女子的无措，但又不得不考虑到自己身份特殊，来柳都办案本就是奉密旨，绝对不可打草惊蛇，先露马脚。门户大开，若是被见过自己的人看到，难免会徒增麻烦。
　　思虑周全后，顾詹只好迈开步子，走到窗前通风，接着便从柜中又取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待一切就绪后，才起身对一直站在门口的姑娘笑了笑，道：“你安心的睡在床榻上，我在此处对付一夜即可。”
　　女子纵是再不近人情，也还是抿唇颔首，走到床铺旁，略显局促的坐下，良久才别别扭扭的起身向顾詹行了一礼，声色清脆道了句：“多谢王爷。”
　　顾詹瞧这姑娘也就不过是碧玉年华，她的小心翼翼也完全是出于想维护尊严，她竖起的浑身利刺，更是让顾詹心生怜悯，遗憾自己未曾早些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这样是否她就不会经历那么多次的抛弃。
　　不一会儿，店家就敲门将饭菜送到屋里，待门再次合上后，顾詹回首看向女子，温言道：“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了吧？这饭菜看上去倒是尚可，你快来尝尝。”
　　女子刚想拒绝，可是肚子却颇为应景的响了起来，那始终冰冷的面容总算出现了一丝红晕，顾詹见她有些怕羞，可能不会放开了填饱肚子，便直接夹起一块糕点，伸到那朱唇前。虽相处时日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可顾詹的人品也得到了她内心不得不认可的赏识，甚至是渐渐对他放下了大半的戒备，如此想来，她也不好推拒，便张口接下了这份好意。
　　她的顺从接受，倒是让顾詹颇有些意外，顾詹见她尝到糕点的美味，眼眸一亮，接着就如小猫般贪吃的样子，甚觉可爱，顾詹嘴角的笑意始终不减，顺手将温度正好的香茶推到她面前，道：“你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眼前的几个盘子皆空了一小半，女子才满足的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唇角，静静的看着站在窗边观望月色的顾詹。其实她知道自己并不厌恶他，她只是讨厌自己如同一件物件般，由一个人的手里辗转到另一个的手中，毫无尊严可言。更讨厌自己从未能对自己的未来做过一次决定。
　　她面前的这位王爷，并不似那些公子王孙般把她当取乐的玩意儿，他应该就是她幼时在诗经中领略到的谦谦君子，谦和守礼，他也真的把她看作寻常人家的小姐一样的尊重。
　　顾詹转身，正巧迎上了她审视的目光，二人的对视使气氛突然变得有些难言，到底还是女子更为娇羞，反应过后就慌忙转过头，走向床铺，顾詹也只是片刻有些愣神，知她要歇息了，便出于礼数转过身去，以免看到她脱下鞋子的动作。
　　女子见顾詹如此，终是露出了微甜的笑靥，安顿好自己就放下了帘子，主动开口道：“王爷早些歇息吧。”
　　“好。”许是佳人态度转变，顾詹即使是一会儿将要睡在地上，心情仍旧颇为愉悦。
　　本以为今夜他应该会是难以安眠，可不消片刻，顾詹只觉眼皮微沉，不知何时就伏在桌上，进入梦乡。
　　女子听着平稳帘外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试探性的轻声唤了顾詹几次，“王爷，王爷？”
　　见他半晌未回答，女子便拉开帘子，亲眼瞧见他真的倒在桌上，才放下心的穿上鞋子，看见顾詹熟睡的容颜，再回想今日他的多次关照，难免心生愧疚，但想到她日后还要靠自己闯荡江湖，便突然狠下心来，轻轻的摘下了他腰间的玉佩，王爷身上的东西，总归是价值不菲的吧。
　　“对不住了，好在你是王爷，那些钱对你来说，应该也就是九牛一毛吧。”女子退到门口，向顾詹行礼道。说罢，便悄悄开门离去。
　　影鸿阁内，欢闹声，推杯换盏声，笑骂声，交错繁杂，若是喜好清净之人，步入此处，想必定是会极为不适吧。二楼厢房却是安静的可疑。厢房中，端王怀抱着一个身披轻罗的妩媚女子，一边笑着对几乎是瑟缩在椅子中的中年男子道：“放心，有本王在，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兄弟们这些年来也没少捞得好处，也是时候该上演一出猢狲散喽。”
　　这中年男子这是坐着柳都头把交椅的柳都太守，太守听完此言，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薄汗，咬牙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哀声道：“王爷说的虽是，但小人好歹是柳都太守，一城之主啊，主掌整个柳都的大小事宜，如今京城已经知晓柳都治理不善，那您瞧，我该如何是好啊？”
　　屋内霎时寂静，姑娘们也不敢再调笑片刻，端王示意屋内女子扶太守起身，待他坐好后才道：“太守年岁已高，不必向本王行如此大礼。你若想全盘脱身，也并非难事，只要你能助本王将我藏于此地的三千死士护送回临安，本王便予你三十万两银子。若此事分毫都未败露，本王定立刻派人将你送至江南，赠你一座府邸，我端王府私下的商号任你挑，保你衣食无忧尽享荣华的和妻儿老小度过余生如何？”
　　这么强烈的诱惑，谁人不会动心啊，更不用说是在这等绝境下面临着如此美好的选择，“那微臣……就多谢王爷了。”此刻，若是不应下端王的要求，他便只有死路一条，甚至全家老小的性命也将危及，应下了，他也算是还有喘息的余地，一旦事成，也许他便有机会可以远走高飞，带着一家去江南过上衣食无忧，不必再提心吊胆的日子。
　　“既是如此就最好不过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们眼下时间紧迫，明儿个一早本王还要到太守您的府上叨扰，此事宜早不宜迟，若被我那位眼尖的三皇兄发现端倪，我倒是无妨，这些年来的日子我也算是舒心畅意，无所留恋的了。你啊，就是吃不完兜着走了。”端王收起了那副如狐狸般的笑容，双眼半眯，一副极具威胁的气势隐隐而出。
　　柳都太守只得暗骂自己当年贪图小利，竟与这疯魔了一般的端王同流合污，如今上了贼船，成了棋子，如同被人勒住喉咙一般。太守离开了影鸿阁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万分后悔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啊……”
　　端王怀中的美娇娘就是这影鸿阁之主，名唤独孤洛。说来也让人唏嘘，这独孤洛幼时就被遗落街头，恰巧一日端王出游踏青，见女孩如葡萄般圆圆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么可爱，拉着他衣角的手却格外瘦弱，如濒死的小动物般让人心疼。那时的端王还并没有如今这般冷血，见独孤洛可怜，就将她带回府中，以细作身份调教成长。独孤洛也不枉费端王的恩情，成了整个端王府中最优秀的女细作，对待端王也是府中上下有目共睹的忠心。
　　端王本就喜爱美人，独孤洛日渐出落的窈窕美丽，一双圆圆的眼睛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一双狐狸眼，就这样，端王留她在身边伺候了一段时日，那也是独孤洛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几年前，她突然被端王派遣到柳都，说是要她去掌管影鸿阁，独孤洛虽是不愿离开端王身侧，但这既然是端王想要的，她就心甘情愿的全力以赴的做到极致，不管自己怎么心痛都没关系。不负端王重望，短短时日，独孤洛就让这个影鸿楼成为柳都生意最旺的青楼，也是端王和柳都权势结交，打探情报之地。独孤洛对这番成绩，其实并不在乎，只要她的王爷开心，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
　　自影鸿楼声名鹊起，吸引了柳都各色人马后，端王就时常的到柳都来，甚至几乎每次都会温声细语的陪在她身边几天，可是听到他与太守的谈话，她也本是按照细作培养长大，仅仅通过这些只言片语，也能明白或许此别以后，她怕是很难再见到端王了吧，独孤洛知道自己的身份向来不配追问王爷，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难过，“王爷，您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到柳都来了？”独孤洛一双玉臂环着端王的脖子，眼眸的水雾似是马上就要溢出。
　　“是啊，这柳都已经被皇上盯上了，我要是再不收手，就也快和那些兄弟们一样玩完了。赵欢娘这只喂不熟的狼，也不知道能不能派的上用场，若是没本事讨好三哥，我便把她扔在这影鸿阁替下你，我再给你安排些轻巧的差事，每日给我研磨，陪我用膳，可好？”端王抬手抚摸着她白嫩的面颊，一抹如暖阳般的笑容徐徐照进独孤洛的眼中，这温柔怕是会在独孤洛心头烙印一生一世吧。
　　此刻，不管端王说什么，她都愿意相信，独孤洛含笑点首，靠在端王怀中。
　　半晌欢愉，独孤洛不遗余力的献上了自己全部的温柔，待端王沉沉睡去后，她才敢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枕边那早已镌刻于心的容颜。王爷，阿洛有没有一刻走进过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