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风月》明妩

2、琵琶冷

　　杨柳依依，烟雨朦朦，柳都风景秀丽，山清水秀，养出的女儿也是容颜清丽身姿柔美，曼妙可人。柳都物产丰富，资源优厚，官吏的心思不知何时也开始歪了起来，私相授受，中饱私囊，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事屡次发生，日益猖獗，百姓无处可告，只得默默隐忍，苦不堪言。京城知晓此事后，皇帝便立刻派了最为信任的三皇兄翰王处理此事。
　　山色空蒙，湖波荡漾，画舫内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快活。主位高座的正是翰王殿下，翰王名顾詹，高太妃之子，高太妃昔日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子嗣必然不会出错，顾詹生的样貌俊秀，体格也高大健硕。想当年顾詹到了选王妃的年纪，朝臣中谁人家的女儿不蠢蠢欲动？如今的翰王已至三旬，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众女子舞罢一曲，便退下更衣，准备下一场乐舞，新一拨的秀美少女继续翩翩起舞，取悦权贵，端王一边吃着桌案上的葡萄，一边笑着对顾詹道：“年少时，我就听闻柳都的女儿家柔情似水，今日得见，古人诚不欺我，三哥，你瞧瞧，果真如此。”
　　端王名顾壑，皇五子，美其名曰说是喜好山水，可宫内人人皆知纵情美人，向来皆是肆意妄为。顾壑凭着一副俏皮囊，四处沾花惹草，甚至每每去赴皇宫家宴也能趁机逗弄逗弄年轻貌美的宫女。柳都此行本与端王毫无干系，但不知端王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晓翰王要去柳都，便也私下与其书信，表示正巧也想去柳都一游。
　　顾詹不得不疑惑皇上密派的指令端王是如何得知的，又为何端王在临安待得好好的，非要跟着他来柳都，如今表面看来他的这位五弟依旧还是风流未变呀。顾詹见端王神情得意，眼神不曾离开舞姬，很少回首看他，顾詹在母妃的教导下，为人坦荡，行事磊落，后来欢娘再想起他的这个性情，倒也感叹这也是他此生最为致命的弱点吧。顾詹到底是难忍心头困惑，于是只得开口直言问道：“五弟呀，你是如何得知我要来柳都的？你在临安乐得自在，不惜千里迢迢的来这柳都，究竟所为何事，不知你可否愿意和我说一说？”
　　端王听言，也知自己确实有些唐突，便放下手中酒杯，拍了拍手，众少女明白端王之意，一齐行礼告退。待人散尽后，端王才道：“咱们兄弟几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愿意留在朝堂上出力的皇室血脉，也就只剩三哥了，想知道你的去处，并非难事，我在临安躲了数年，也就是图个安生，每日平淡无趣，前几日偶然听闻仍居京城的旧友提及你的行程，才知道三哥你有机会出京，我自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所剩无几的手足啊。如今皇上在治理下，盛世太平，我也安心了，我本就无心朝堂之事，只是偶尔会想起兄弟们一同在上书房嬉笑打闹的日子，不舍得忘却罢了，三哥不必多心。”说罢，端王就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饮了一大口酒，像是平复内心的感伤。
　　顾詹听完端王略带悲凉之言，只怪自己疑心过重，伤了兄弟情谊，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减去伤他的分量。还未等他说些什么，端王也不再自讨无趣就示意一怀抱琵琶的女子进来，女子身姿娉娉袅袅，端坐在中央放置的椅子上，接着端王倒是好脾气的自打圆场，望向顾詹道：“罢了罢了，我了解三哥，兄弟几个，也就属你这般无趣，我来柳都，也不得不承认是存了私心的，看看美人，赏赏风景，也是我的雅好。”
　　端王故作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也让顾詹想起幼时与诸兄弟一同去上书房朝夕相处的日子，如今四弟登上帝位，大哥却被流放西北荒漠，二哥也已被关入天牢，年纪最轻的六弟也得了急症，几年前暴毙。自此啊，手足再难相聚。顾詹看着眼前的五弟，不由心头一暖，于是下了座位，坐到五弟身旁，宽慰道：“是三哥不好，近年来一直在京都，也没顾得上你，今晚多谢你的招待，我们不醉不归。”
　　端王这才再绽笑容，给顾詹斟酒，揽着兄长的肩道：“我可是有意比三哥早一步到柳都来，包下了这儿最好的乐府，此处的歌姬舞姬可都比你在京城得见的的优上一等。有我在，吃喝玩乐的事就交给我了。”
　　顾詹半是玩闹半是认真的在端王头上敲了一记，提醒道：“我来这儿是惩治贪赃枉法，假公济私的官吏的，可不是享乐游玩的。柳都这趟浑水，你可别掺和进来，玩上几天，就早日回你的临安去吧，待我交了差，就去临安寻你可好？”
　　端王也不愿惹得顾詹不快，连声道是，接着便让乐姬开始弹奏。
　　琵琶泠泠，声声清冷，那曲调再不是之前乐曲那般软哝缠绵，此曲铮铮有力，诉说的并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君子之交般的淡然洒脱。一曲绕梁，余音犹存。
　　“好！”顾詹不喜歌舞俗物，平生极爱琵琶，听得如此妙手，一声赞叹脱口而出。
　　端王倒是不甚喜爱这种端端正正坐着演奏的乐姬，只觉乏味无趣得很，便道：“既然是三哥喜欢的，便留下伺候吧。”
　　“是。”女子一身青衣，乌发只簪了一支木簪，素净雅致得很。
　　顾詹素来不是贪恋美色之人，眼前女子虽不是绝美，但那种清冷干净如枝头白梅，确实是能引起顾詹的欣赏，又见女子并无谄媚投怀之作态，只是将他与五弟面前的酒蓄满，便站到一旁，此举更是让他觉得这位女子与寻常胭脂不同。
　　顾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经意的落在那青衣女子左右，那些个歌舞皆不曾入目。端王流连花丛多年，又岂会察觉不到顾詹这点心思，他深知顾詹向来稳重，不会为这等微末之事轻易开口，于是便让身边的小厮唤来乐府掌事。
　　“王爷有何吩咐？”很快，周掌事就满脸堆笑的站在二位王爷面前。
　　周掌事那奉承之态，顾詹不屑一顾。端王开门见山，直接用手中的扇子遥遥的指了指青衣女子，问道：“这姑娘看着还算顺眼，买下她，要多少银子？”
　　顾詹听闻此言，心中一紧，转首看向身侧说话的端王，直接阻拦下来，道：“你一向不爱听琵琶，更不喜这种乐姬，柳都距临安路途遥远，你若带上她回去也不方便。”
　　未等端王反驳，顾詹就直接让身侧的随从万籁从锦囊中取出数张千两银票，塞进那个周掌事手中，“那位姑娘，本王买下了。”
　　端王这才缓过神来，看着顾詹难得的紧张样子，端王忍不住开怀大笑一阵，直到他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才伏在顾詹耳畔，道：“三哥，我早就见你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这女子本来就是买来孝敬三哥你的。”
　　顾詹从未因为这种事被人打趣，此刻面颊微红，眼神略显慌乱，轻咳两声，以作镇定道：“胆子愈发大了，还敢取笑兄长，这笔帐，我日后自会与你算。”
　　周掌事使劲的捏着厚厚的一沓银票，像是怕万籁反悔再次抢回一般，慌忙收好，脸上的笑容更是开了花，果真王侯公子的钱就是好赚，这女子好像也就是前些日才被卖到她这里来，不过区区几两银子，还怀有一手琵琶绝技，本就让他省去不少事，如今竟又让他能得到如此厚利，这买卖委实不错啊。
　　女子始终站在屋子一角，默默的看着自己从乐府又被卖到另一处，眼眸中的光再次黯淡了下去，周掌事见女子如此不伶俐，便自作主张的将她带到顾詹面前，讨好道：“姑娘真真是好命啊，如今跟了王爷，好日子就来了，您这是高兴傻了吧，还不赶紧跟王爷道谢？”女子并不理会，甚至都并不抬眼看顾詹。
　　端王勾起一抹冷笑，道：“这姑娘好生面冷，看来并不喜王府生活啊。”
　　顾詹倒像是满不在意女子的无礼一般，抬手示意无妨。
　　周掌事见她并不领情，只想这王爷也就是图个新鲜，等王爷腻了你，看你有什么好清高的，周掌事想到这儿，又感受到怀中的银票，因贴了冷面的心中不快也消散了大半，忙笑着称是。
　　端王凝视着女子，微微蹙眉，女子在转身时，竟也冷冷的看了端王一眼，二人皆是毫无表情，神色冰冷。
　　画舫靠岸，二位王爷先下了船，顾詹将手伸到女子面前，女子只是扫了那宽厚的手掌，便自行下船。顾詹只是笑着收回手，不作他话。
　　欢场散去，端王要去柳都的花楼瞧瞧，此刻便只剩顾詹，万籁和那位女子，三人寻了个看着宽敞洁净的客栈住下，店家见眼前人皆是穿着不凡，定是贵客了，于是便极为热情招待，迎着问道：“客官要几间房？”
　　万籁性情耿直，不知这时该不该推王爷往前一步，正想着该如何回答。顾詹见万籁良久不答，有些恼怒，枉费他跟了自己数年，竟是半分不清楚自己作风，顾詹扫了他一眼，冷声答道：“三间即可。”
　　店家拍了下额头，带着歉意道：“哎哟，真是对不住，今日只剩下两间房了，您看看，是怎么着啊？”
　　顾詹向门外望了望，眼下天色已晚，再寻干净的客栈也并非易事，不便再折腾，便只能硬着头皮点首答应，又让店家准备些酒菜送至两间客房。
　　万籁虽是愚笨，但自小跟着王爷一同长大，也还能看得出王爷对这位姑娘与王府中其他姬妾略有不同，乃至是目光中带着几分珍视，便抢先一步进了一间客房，手忙脚乱的把门锁好，明着怕王爷进来。
　　顾詹的脸色顿时是难看的很，反应过来后，忙在外面猛力敲门，怒骂道：“万籁，你个混账东西，快把门给我打开。”
　　万籁强忍笑意，故意在门旁捂着肚子嗳嗳哟哟的叫着：“哎哟，我的爷，我这肚子太疼了，今夜我铁定是要闹肚子了，今夜实在不方便与您同住了。”
　　“混账！”顾詹怎会不知万籁意图，才不相信万籁之言，见他铁了心的不会开门，便怒甩衣袖，铁青着脸进了另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