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风月》明妩

1、梦萦境

　　世人只知奈何桥，孟婆汤，却从无人知晓梦萦境，尘芳酿。
　　我是桃婳，本是天界司管桃花的上神，许是年岁大了，那些个前尘不知何时开始，竟都给浑忘了，只记得自己是因有个因果未了，才自请守护梦萦境，如今啊，我已在这儿度过了数百年，早已淡却了万丈红尘，也算是逍遥自在得很。这梦萦境鲜少有人涉足，只有心中仍缠极深情思不舍忘却的魂魄，才有幸至此，饮上一盏尘芳酿，听听别人的尘世过往，等他了却了爱恨，方可再次踏入轮回，再去尝遍因果。
　　数百年时光就这样于指尖悄然划过，这期间，我养了数十里的桃树，远远望去，如一团团烟霞，甚是美丽，每每望着这满目芳菲，我都颇为满足于自己的佳作，今日竟格外的想要饮酒，“锦湘，去取花锄来，我想着埋在树下的尘芳酿正是好时候。”
　　“上神没几日是清醒着的，干脆也去随温尘去做酒神好了，近日方过了酒劲，今日便又要再犯酒瘾！”锦湘虽是嘴上数落着我，但还是去取了花锄，替我把酒坛从树下刨了出来。锦湘是我在天界时的仙婢，我请旨后也随我一同来了这梦萦境，数百年的孤寂光阴，也就只有她自始至终陪着我。
　　我桃婳做了这么长光景的上神，虽是平日里大度的很，对于身外之物向来毫不在意，但对于美酒，却是格外珍视，念在我今儿个兴致不错，待锦湘备好酒具，我也极为大方的给锦湘斟了一杯，“这尘芳酿可是我今年新酿的，你也尝尝。”
　　“只饮一杯哦，我近日隐约感觉大概该有人过来了，上神若是醉了，我也可暂替你好生招待着。”锦湘本想推辞，无奈嗅觉灵敏，闻着尘芳酿的香气，还是忍不住坐在案边，浅尝了一杯。
　　我半眯着眼，满是享受的饮下手中酒，笑着调侃锦湘道：“不错，不错，如今你的仙识在本上神的点拨下，已经颇为敏锐了，看来我也该择个吉日把你丢去凡间历几个劫，等你回来后也能做个上神了。”
　　“上神又取笑我。”锦湘被我打趣的也笑了起来，作势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正在此刻，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远处飘来，打断了我与锦湘的玩闹，“抱歉，扰了姑娘清净，敢问这是何处？”
　　听罢，我与锦湘相视一笑，不由自嘲道：“看来倒是我先辜负了上神之称，竟未曾察觉。”
　　我倒是并不急于解答男子所问，只是浅浅地打量了他一眼，随手拈起了朵被微风吹落到桌案上的桃花，使了个小小的变化，将其化作为酒杯，接着亲手斟满酒酿，完成手下动作，才抬眸接再看着男子，“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过来尝尝我这尘芳酿。”不得不说，我虽是颇爱品尝佳酿，但这酒量着实不甚厉害。锦湘在我身边久了，有时也会起了兴致，随着我饮几杯。几番经练，眼下锦湘的酒量也略胜过我几分，与她共饮，也失了趣味，今日总算来了个新鲜的酒肉朋友。
　　男子站在石台下，也同样打量着桃婳，只见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甚是优美，让他错觉女子嗜酒，也并不是什么不雅之事。男子望着石台上的那一身烟金衣衫极为华美，布料如烟如雾很是飘逸，并非人间凡品能比，繁琐的花纹遍布，女子的容貌更是明丽脱俗，看上去也不过只有桃李年华，气韵流转似极了枝头的妩媚嫣红。
　　女子看着他，虽是嘴角噙着笑意，可神情却格外清冷，他在凡间尘世也曾见过许多如花红颜，但都不及她的风情美丽，不知为何，看着她，脑海中隐隐总觉得似曾相识，男子心存的丝丝疑惑暗暗牵引着他走上石阶，坐在了桌案的另一侧。
　　“在下姓容名誓，誓言之誓，不知能否知晓姑娘芳名？”男子拿起案上酒杯，一饮而尽，接着便极为恭敬的报上姓名。
　　我自诩飞升上神已久，心如止水，绝对不会轻易为男子容颜风姿动人，但见面前之人气质出尘，墨衣金绣，剑眉星目，气质不凡，团团祥云纹布于衣襟袖口，更是彰显生前地位不凡，也不由多费心打量了几眼。
　　锦湘见我良久不言，便替开口作答道：“此处名唤梦萦境，脱离六界独存。这位乃是驻守梦萦境的桃婳上神，我是仙子锦湘。”
　　直到锦湘答完，我依旧没回过神来，锦湘见状，也觉尴尬，只好轻咳了一声已作提醒。我听到锦湘的声音，才移开不知凝滞了多久的目光，又见容誓欲起身行礼，一想到凡人的一套繁琐礼节，便道：“能来此处，就说明你已失了肉身，现在的你不过是魂魄罢了，到了这儿，凡间俗礼节皆免了，你唤我一声桃婳便可。”
　　“好。”容誓面容清朗，倏然一笑，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忙为面前空着的酒杯蓄满了酒，饮下一杯定了定心神，也暗暗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这么大年岁了，怎会因一个凡人乱了心神，真是不知羞的。
　　三人气氛渐渐随着闲聊舒缓下来，笑声也时不时的回荡在桃林中，杯盏交错，甚是欢快，直到我面颊有些泛红，容誓方才借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桃婳，我现在已知自己再无肉身，可凡人皆言人死便会魂归地府，重新轮回，那为何我明明已经饮下了所谓的孟婆汤，最终却会到这梦萦境来？”
　　我虽是有些不胜酒力，但也不至于这么轻易的就被才活了几十年的人套出话来，只是挂着浅笑敷衍道：“我这里呀，可不是谁都进得来的，你能到此处，许是缘分使然吧。今日我实在乏了，锦湘，你带容公子去客房歇息吧，明儿个，我在开始给他讲段趣事。”说罢，我便拿起了桌上一个还未空的酒壶，向自己的寝殿慢慢走去。
　　锦湘遥遥的望着桃婳略显不稳却又强撑风姿的背影逐渐消失，才转身看向容誓道：“容公子，我带你去客房歇息吧。”
　　容誓无奈一笑，却也实在想不出其他道理，也只得信了桃婳那句缘分使然，于是就随了锦湘去客房歇息，心中暗自思忖，若是自己魂归此处，倒也不是那么可悲可厌。
　　窗外皎月一轮，柔和的光辉散落于敞开的窗内，我靠在窗边，把玩着手中品相还算金贵的玉箫，有些好奇这物件的来历，思忖半天，也未能想到二三，我笑着摇了摇头，感慨自己果真是年岁大了，这记性怎得日益差了起来，思量想去，也仅仅知道这玉箫自我来到梦萦境，就一直在我身边，似是位定要紧的故人赠予我的。
　　容誓平卧在客房的床榻上想要找回睡意，房中静谧，并无杂音，他却依旧是辗转反侧。其实他于奈何桥畔，饮下那碗孟婆汤，他已经忘却了许多前尘往事，只记得自己的姓甚名谁，但不知为何，总觉心头总是有那么一丝不愿了却的情愫，听到远处悠悠传来的箫声，将他的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箫声伴着晚风绵绵的吹到心中，容誓渐渐觉得心神安宁舒畅，不知何时也安然入眠。
　　再睁开眼来，已是清风晨露透窗来，容誓看着陌生的房间，有些迷茫，清醒了一会儿，才哑然失笑的想起自己已经是一缕魂魄了。容誓忆起昨日与桃婳的约定，便起身推门向着那石台走去。
　　我坐在石台上闭着眼静静感受着温柔和煦的晨风拂过面颊，嗅着空气中夹杂的馨香。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才睁开双眼，回眸对容誓一笑，道：“你来了。”
　　容誓听着桃婳温柔浅语，也回以一笑，不再那么拘谨，随意坐到石台一侧，又见烟金衣袖一挥，两杯冒着缕缕热气的香茶出现在桌案上。
　　容誓见我只是饮茶并不与他多言，便开口打破沉静，道：“桃婳姑娘，你可还记得昨日说要和我讲段趣事？”
　　我并未忘记昨日所说的话，只是近些年来世人性情凉薄，用情尚浅，已经太久无人来这梦萦境，一时间让我再忆起之前来过的魂魄留下的那几段过往，还是有些困难，饮茶不过是给我留存些时间好好回忆的借口罢了。
　　我思忖片刻，终是放下了茶杯，勾起一抹笑容，道：“容公子，你可觉心头仍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又有些隐隐作痛的情思缠于心头？”
　　容誓知晓桃婳身为上神，被她猜中心思，倒也并未惊奇，只是颔首承认，“不错，确实如此，但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桃婳能否化解？”
　　“倒也不必担心，我昨日与你说今日要给你讲趣事，实则也是你到这里来的一件必经之事，我呢，只留你在这儿住上一月，在这期间，我会给你讲上九段凡尘过往，你听罢，自会回想起你所牵挂之事，而后再说与我听，待你完全释然后，我就放你重入轮回。”我看着容誓若有所思，困惑未解的样子，也没多作理会，不待他同意，就自顾自道：“那今日，我便从……欢娘说起吧。”
　　我记得欢娘曾留给我一只玉镯，我摊开掌心，玉镯便如料般显现出来，我捏了个法诀，将它抛向空中，玉镯自行扩大至一丈，“容公子请观。”我再挥衣袖，画面便在玉镯所圈起的空中隐隐浮现出来，逐渐清晰。
　　“此女名唤赵欢娘，本是扬州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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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萌新写手明妩，这是明儿的第一部作品，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鼓励和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