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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1 寻找(一) ...


  •   黄昏时分。
      城西门外的酒湖旁。
      蔡仁狄四脚朝天地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有些沮丧地享受着夕阳的余晖,恰到好处的热度让他有种回到了广寒宫的错觉。
      艾舒琳那个疯丫头还没有到,这很正常,奇怪的是一向早至的宮主也不见踪影。不是还要当裁判吗,怎么还没有来呢?
      唉——
      反正他也没有找到雪花酿,宫主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分别呢? 只愿那个姓艾的丫头再笨一点,也找不到雪花酿才好,不然……他打了个寒噤。
      " 月姐姐,月姐姐…… "艾舒琳的声音远远传来,蔡仁狄的心顿时凉得像深冬的冻豆腐——叫得这么" 动人 ",该是找到了吧,那么……
      " 嘿,` 黑马 `,怎么只有你在这儿,月姐姐呢?"艾舒琳的声音尖尖的,刺得蔡仁狄很不舒服。
      " 告诉过你多少回,别叫我` 黑马 `,不可以吗?"很无奈,却咄咄逼人的声音,令艾舒琳不禁连连后仰,以躲避蔡仁狄凑近的臭脸。
      " 知道了啦,` 人菜 `哥哥。"
      退到十步开外,艾舒琳笑眯眯地看着一头雾水的蔡仁狄。
      " 你想啊,` 蔡仁狄 `三个字倒过来念就是` 敌人莱 `,敌人菜了,不就退敌了吗? 就余下` 人菜 `了啦…… "艾舒琳笑得很天真,没发现蔡仁狄已经变色的脸。
      " 我是忍者,我是忍者…… "像一头在占地盘的豹子,蔡仁狄不停地绕着刚刚躺着的地方兜圈子,一圈……二圈……三圈……
      艾舒琳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了,可面前的那个人还在一圈一圈地转着,念着,黝黑的额头上沁满了如墨汁一般浓稠的黑色的汗水,一副很认真的表情。
      知道这是师父教给他的排毒法之一,艾舒琳很快失去了观看的兴趣。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银制罐子。分成三层,顶层装满了她最爱吃的甜甜的糕点,中层是月姐姐一天前摘来的一种叫做" 勿离 "的野果,洗得很干净,半透明的青色的果皮,白嫩的果肉,玲珑得像玉琢一般,味道酸中透着些许甜味儿,甚为喜人。至于底层,她的小秘密,是三个又短又窄的竹筒,却不知盛了些什么。
      这一度成为蔡仁狄好奇的目标。
      若不是宫主姐姐阻止,说不定早已被那头" 黑驴子 "打开了……艾舒琳有些忿忿然,更多的却是满足的笑,为什么呢? 这个粗线条的女孩子是不会追根究底地思考的,顺其自然,不是很好吗?
      蔡仁狄还在兜着圈子,月漩愔却仍在赶来的路上,雪天得与唐济一路伴行。
      " 宫主何以和属下走散,却又到西城门会合呢?"雪天得摇着折扇,彬彬有礼地问。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仍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而月漩愔自出了淡泊街,也带上了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
      " 首先,他们不是我的属下,而是我的朋友; 其次,他们与我分道而行,只是一个游戏,并非走散。" 提到朋友,月漩愔素雅的面庞上显出一抹微笑——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纯真而高洁,让心有邪念的人自惭行愧。
      雪天得看不到她的下半边脸,却看到了她洋溢着快乐的眸子,恍惚间,仿佛跳跃着明亮的粉紫色光芒,让人不感逼视。
      " 是什么游戏可以引起宫主的雅兴呢?"他渴望知道,凡与她有关的一切。
      " 叫我漩愔吧,宫主这个位置,并非我所喜欢的,至于那个游戏,对雪大哥你来说,怕是有些孩子气了。" 她依然微笑着,明朗的笑容纯净的如一朵初绽的百合。
      雪天得有些惊喜地深深地凝望着月漩愔,半晌,才试探似地唤着:"漩……漩愔?"又仿佛记起了什么,献宝一般地说着:"舍妹的名字,与你的意思一样,你可愿知道?"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还有,那个游戏到底是什么?"
      " 令妹的名字,是湫嫕吧。` 漩 `与` 湫 `,都在谈水,前者回旋,后者为潭; 而` 愔嫕 `二字,则为一词,是和悦安闲的意思,可对?"雪天得问得急切,但她依然答得不急不徐,既不慌乱,又不失条理,月漩愔,她始终是个特别的存在啊!
      有些惊讶,却似在意料之中似的点了点头,雪天得又轻声提示着," 漩愔还没有告诉我你与朋友的游戏……"
      " 那是一个赌,赌谁先找到` 雪花酿 `……"
      " 噢,我可以帮你,你会赢的——唐济的包袱中就有一坛,就当是见面礼,如何?"雪天得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漩愔的解释,供出了那一坛属于他的旷世美酒。
      但是,他忽略了月漩愔是一个那么宁静的女孩子,又怎会嗜酒而赌呢? 未及他醒悟过来,便听到她有些讽喻地说:"雪大哥似乎以为漩愔是个豪气冲天的大男人,会为酒立赌,输时又会觉得失了面子? 只不过,我不是一位女中豪杰,仅仅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女子,酒与面子于我来说,实在没有你想象中的份量。"
      自嘲地一笑,雪天得轻快地说:"的确,只是……"
      " 只是希望知道,我在这个赌局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月漩愔侧头看了看他,微笑着问。
      " 不错,漩愔果真蕙心纨质。" 雪天得拱手道。
      月漩愔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 我是裁判。"
      " 呵,真没想到。那么,规则是什么?"雪天得饶有兴趣地追问。
      " 到了西城门,自然知晓。"
      " 倒是挺神秘的,好,我就到西城门看看这场好戏。"
      " 随你。" 月漩愔左手微举,做出" 请 "的姿势。
      雪天得一开折扇,率先而行,脸上是得意的微笑——终于,漩愔不再冷冰冰的了。多了一些女孩子应有的温柔和俏皮,少了一些与人对峙的严肃和冷漠的她,实在让他更加喜爱。
      一路上,雪天得第一次说了比同行者更多的话——漩愔是个言辞精辟的女孩子,如果没有特别的需要,不常开口,但她的每一句话,总是极耐人寻味的。
      他向她倾诉雪后与罗宥对他的控制,十年以来的龌龊生活; 向她描绘亲政之后将要施行的诸多安内定邦的新政,雪国数年之后拥有的国力及子民……最后,他提到了雪花酿——" 那是国酒啊!"他回味似的说,:"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只有进入了淡泊街,才能获得一坛,所以,每个好饮之人都以得到雪花酿为荣。说实话,可以一年得一坛酒城进贡的雪花酿,算得上是我处于雪王之位的最大安慰了。"
      " 你的意思是,进入淡泊街是有要求的对吗?"第一次很积极地,漩愔对雪天得的话有了反应。
      这让那个原本说得有些疲惫的人忽然来了精神:"不错," 他微微考虑了一下,又接着说到:"必须是真正淡泊于心,与世无争的人,才可以进入淡泊街——而且,每十年只有一次机会。"
      " 只有一次吗……" 月漩愔喃喃自语:"也对,那么纯净的地方,一次足矣,毕竟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世俗之气的,不属于它,还是少去的好。" 有意无意地,她的目光掠过雪天得微红的脸。
      真是惭愧。
      雪天得在心里念着,因自己的特权而使淡泊街蒙尘,实在脸红,而她又似乎很是轻视。不觉间,她的情绪已令他记挂在心,只是,还没有觉察而已。当下,不在多说——所谓言多必失,果然不错。
      月漩愔并未继续说下去,她一向不愿逼人太甚,点到足够。
      气氛忽然有些平淡,雪天得觉得不甚舒服,侧头看漩愔,却是一副悠然之色,反倒使他有些莫名的沮丧——原来他不言不语,她反而惬意许多,那么刚刚,是否让她看轻了?
      没有时间供雪天得继续想下去,城西门已近,夕阳也缓缓没入了城外的密林中。橘红的颜色将靠近城门的一切渲染得无比绮丽,甚至连漩愔的雪白的裙襟,也晕上了一层淡淡火红色光晕,映着她嘴角微扬的笑靥,更显出一份不同于往昔的娇娆。
      " 原来连清若芙渠的广寒宫主,也逃不了这恶俗的风尘之色。"
      带着些戏谑的,雪天得轻摇折扇,想听漩愔如何作答。
      " 人是无法脱离自然的。颜色只是给人一种感觉,并不能代表什么。" 月漩愔淡淡地说。
      摇折扇的手顿了一下,雪天得又一次无话可说,半晌,又问:"可是,那些风尘女子几乎尽着艳色,是不是可以将绯红归作放荡之色呢?"
      " 那么,天下女子皆放荡。"
      " 璇愔何出此言?"雪天得惊道。
      " 雪后嫁入宫中时,未着嫁衣吗?"黛眉轻扬,漩愔问了一个令雪天得着实佩服的问题。
      在雪国,女子二十一未嫁,视为不洁,散发青楼,所以,任谁都至少会穿一次红裳,披金戴银,庸俗一天。将红色定义为放荡,显然极不合适。
      雪天得不再说话了,两个人连同唐济,一起沉默着到了西城门。
      交了过境银两,一行人向酒湖旁一坐一卧的欢喜冤家走去。
      " 月姐姐,月姐姐……" 等得有些不耐的艾舒琳首先一跃而起,向月漩愔奔驰而来,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便蔓延到三人身边,尖尖的声音开始叽叽喳喳地响个不停:
      " 月姐姐,仁狄哥哥要欺负我呢!"
      " 月姐姐,我打赌赢了呢!"
      " 月姐姐,你怎么这时才来,出了什么事么?"
      " 月姐姐,小琳很乖呢,` 人莱 `练了好一会子功,都是我帮他守着呢!"
      ……
      ……
      雪天得有些烦躁,转头看漩愔,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明显听得很是认真。
      很久以后,当雪天得已成为雪国百姓交口称赞的王时,他问她:"我第一次见艾舒琳时,她说了一大堆孩子气的话,你为什么听得那样认真?"
      漩愔是这样回答的:"因为那是她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应该尝试着去接受。"
      所以,对艾舒琳发泄似的倾吐,她没有丝毫制止,而是很耐心地听了下去。之后,又转过头来,对雪天得抱歉地微笑。
      艾舒琳一口气说了很久,终于了发现雪天得和唐济,好奇地打量一番,道:"咦,你是哪个家伙?"目光是向着雪天得的。
      " 家伙吗?"雪天得挥手止住要拔刀的唐济,有些哭笑不得地苦着一张脸。
      不过,正如漩愔所说,颜色给人的的确只是一种感觉——比如这个问他是什么家伙的少女,穿起红色来,就丝毫没有放浪之感,相反的,映着她发黄的,长着些许斑疹的并不漂亮的脸,竟也显出一种独特的青春之美。很张扬,很自信的快乐,让人有一种明朗的感觉。
      见他迟迟不回答,艾舒琳将目光转向漩愔,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一眨一眨的,满是疑惑。
      " 这是雪王,应该……尊敬一些。" 月漩愔微笑着搭着她的肩膀,很是平淡地道出了雪天得的身份。
      很满意的,仿佛自己的雪王之位第一次被人承认,雪天得等待着这个称呼令那个张狂的少女大吃一惊——可惜,并没有。
      " 噢,是那个傀儡吗?"很是不在乎的语气——甚至,有些轻视。
      雪天得的心被恨恨地刺了一下。
      十年了,这期间,所有的人都是一副虚假逢迎的面孔——从没有人说实话,可此时此刻,在听到那句自己在心中说了无数次的话被一个普通的少女那么平常地当面道出,他忽然觉得,他宁可去听假话——为了仅存的一点自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1.3.1 寻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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