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3 伊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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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主子……" 唐济轻声唤着，小心翼翼，暗道雪王不是真如自己所料地被那少女迷惑了吧? 那他唐济全家的性命怕都不够雪后拿去泄愤的。于是又叫:"主子，主……"
" 放下那纱巾。" 冷淡的语音打断了唐济的话，不知何时，月漩愔略显消瘦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唐济面前。只是，她的话是对着雪天得说的。
" 这是小姐之物?"雪天得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期许。
" 小姐吗?"月漩愔轻轻一笑，" 小女子当不起，只请这位公子将面纱还我。"
" 这么说，这面纱的确是小姐的东西了?"雪天得的声音显得愈加兴奋，心中有个擂鼓般的声音狂喜着: 是，她是，是广寒宫的宫主，一定是的!
月漩愔读出了他心中的激动，有些疑惑地望着面前这个有些奇怪的男子，对自己心中关于他身份的猜测却又肯定了几分。当下不露声色地淡然道:"是。"
同时，又用启心术对他说道:"` 是 `这个回答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两种意义?"这句话直击在雪天得的心头，却是唐济听不到的。
不出所料，雪天得微微一怔，挺拔的背脊瞬间僵硬，好一会儿才冷静地做出反应:"如果我说这是我的，小姐可否交予在下呢?"他扬了扬手中绣着百合的那方面纱。
" 你真的想要?"
" 当然。"
" 拥有之后，会珍惜吗?"
" 是的。"
" 既然如此，它就是你的了。"
" 在下先谢过了。"雪天得躬身一揖。
" 请记得你的承诺。"
" 一定。"
两人便这么莫名其妙地一求一赠，完成了一段令所有在场的其它人都瞠目结舌的对话，然后，月漩愔就如来时一般，在众人眨眼间，已退出了清茗楼。没有人看清她离去时的身影，除了雪天得。她背在身后的双手分别做了一个手势: 左手食指向下，右手轻轻挥动一下，又做出嘴巴一张一合的形状。
雪天得知道，那向下的手指是让他支走其它人，独自留在房间，挥动的手是让他不要着急，耐心等待，至于等待的原因，则是——面议。
" 唐济，带着你的人在清茗楼的门口守着就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雪天得吩咐着。
唐济怎么会同意:"王，这恐怕不好……"
" 唐侍卫长，你眼里的王究竟是我，还是雪后? 或者，另有他人? 譬如你原来的主子——摄政承相——罗宥?"雪天得的口气忽然间充斥了凛冽的杀气，一改往日的忍气吞声。
唐济只觉得脑袋里"轰隆 "一声，仿佛有响雷击落全身，他的心脏猛然紧缩，两排牙齿连打架都不会了，只是使劲地想张口解释。一时间，他失去一切思考的能力，双腿凭着直觉的反应跪倒在地，冰凉的汗水和不自觉流出的泪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他粗犷的脸孔滴滴嗒嗒地落在他胸前的铁甲和膝下的地板上，在周围刹那间凝固了空气的茶楼里，显得分外清晰剌耳。
" 唐济，风要转向了，不要在难事临头，才怨我没有提点你，在雪国，我才是王，明白吗?"带着一点点讥讽，雪天得冷笑着拍了拍唐济的肩，:"还不起来吗?"
" 谢雪王。" 唐济的声音有一些难以掩饰的震撼和颤抖。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从前，太小看雪国这个名正言顺的王了。也许，风真的要转向了吧，唐济的心一阵抽动——他也该选择，是逆风，还是顺风了。
站起身的同时，八枚四角毒菱分别攻向分立两侧的八名侍卫，下一秒，已稳稳地钉在八人眉心，快如飞星，毫无悬念。
雪天得赞赏地看着垂头立在身侧的唐济，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不能不说是得意的，唐济很聪明，也很果断。这八名侍卫，同唐济一样，都是雪后与罗宥的心腹，杀了这些人，不仅证明了他置死效忠的决心，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实际价值，这一切，都是雪天得所期望的结果。
" 退下吧。"
" 是。"
走向楼梯，这一次，唐济没有任何异议地执行了雪天得的命令。
守在清茗楼楼下的大厅里，忍耐了许久的他，终于崩溃了似的低声地啜泣起来。不要笑他没有骨气，不够硬性。那八个人和他一样，都是从小被罗宥收养，又训练成杀手的好兄弟。可是，他为了自己的性命，杀了他们，八颗毒菱，钉在他们的眉心，也钉在了他的神经上，将时时刻刻地啮咬着他，直到他死。
其实，他的武功并不比他们有明显的优势，他们之所以被他一击毙命，不就是在于他唐济更狠、更无情吗? 不错，他是狠，却放不开，从那八个人倒地的一刻起，他就对自己说:"唐济，你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不是人，是什么呢? 是一只猎犬。
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一具被他称为" 命 "的行尸走肉，跟随着主人，为主人咬死一只只同样没有思维的猎物。这就是他所选择的，他今后要过的日子。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因为，这是八条人命换来的呀!
楼上，雪天得看似气定神闲地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品茶，内心却焦急地盼望着广寒宮宫主的驾临。八名侍卫的尸体依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可是，雪天得在笑。一分萧索，九分无奈。他知道，他始终知道的，王权之争，是一条由死人和断肢残骸輔成的血肉模糊的路。但是，为了自己的梦想，雪国百姓的幸福，他必须毫不犹豫地走下去。从十九岁父王驾崩那年，他在罗宥的扶持下当上准王子至今，已经十年了。十年来，罗宥为饱私囊，毫无人性地搜刮民脂民膏，如今的雪国，早已是一头瘦死的骆驼，没有血肉，空有庞大的骨架。即使毗邻的灵石国和狼子野心的火焰王朝是两匹壮硕的马，都有足够的能力将它一点一点地蚕食，更何况，那是两头壮硕的狮子啊! 十年了，他没有一刻不在筹划着扳倒罗宥，只是，上一任雪王给了罗氏家族太大的权力，想要夺回来，谈何容易? 尤其在八年前，被迫册封罗宥之女罗昔荷为准王妃之后，他在凌雪宫——他的寢宫的活动，都时时受看监视。如果不是尹圣君据理力争，这次正式继雪王之位后的出巡都可能被取消。
" 天助我也，广寒宫，终于现世了!"他低语着。不是不伤感的，第一次为夺权而付出行动，就送了八个人的命，总有一天，他会失去向身后看一看的勇气——会又多少尸体向他压来，会有多少怨毒的目光，令他的心跳一次次停滞。
" 啊!"
一声轻呼惊动了雪天得，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茶盏，有些疲惫地抬头，他看到月漩愔难以平静的按着心口，微微地喘息着，双眸中充溢着无法忽视的不忍、悲伤和——哀叹。是的，他看到她的目光在八具死尸上游离，每掠过一具，都会轻叹一声，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眼睛不只会" 说话 "，还会叹息。
那一刻，他被彻底地折服了。
从未有过的，为做过事感到后悔，为一个女子的一点点难过的表情感到紧张。
紧张什么呢? 他对自己的反应很是不满，同时抛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是自己十年来的第一个希望，如果因为这八个人的死而消失，自己很可能永无翻身的机会，所以……他的心跳有些不太正常，眉头有些打结，手心也有些细密的汗迹。这不算什么的，他在心里轻抚自己。
" 你很果断。"
许久，月漩愔轻声道。她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带着一份与世无争的漠然，在看到了她刚刚深痛的表情之后，雪天得真的难以相信这平静的声音是从这个恬静高雅，却性情冷淡的少女口中发出的。他没有感觉到的是，这声音中，有一份被埋没的很深的无奈、失望、同情与愤然，这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所以，他有些欣喜地接受了" 夸奖 ":"宮主过奖，天得只是做了不得不做的事。"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月漩愔很郑重地问道:"雪天得，你确定你明白我与你之前的对话吗?"
微微一怔，还从未听过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但这却是广寒宫宫主特殊身份的体现——可以凌驾于礼法之外，与雪王平起平坐。显然，月漩愔不是为了强调自己身份的超然，而是指明要他认真地回答。收起刚刚的繁乱的心思，雪天得平稳的声音响起:"是的，宫主以面纱兼指雪国，并承诺要为我夺取它。"
" 不是为你，是为雪国的百姓。不要忘记，你同样承诺了，会珍惜雪国的一切，你该将百姓的生计放在第一位，这是我助你扳倒罗宥的前提。你要明白，要使雪国强大，首先便是得民心。罗宥摄政多年而集众怒，所以广寒宫代你除他，想来，你并不愿做第二个罗宥吧?"带着不易觉察的威胁，月漩愔轻缓地道出了自己的要求——让雪国重新回归昔日的繁华、团结与强大。
喉头有些哽咽，雪天得心中迎来久违的颤动，多少年了，终于遇到了一个知心人——一个同样心系雪国民生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啊，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已俨然有了击溃一切的气势。那气势是内敛的，平日里，她依然是个气质高雅，性情随和的少女，依然对像他一样的王公贵族有一种淡淡的冷漠和排斥——这正是他最欣赏也是最想改变的地方。
月漩愔还在等待着回答，没有丝毫的不耐，眼眸里平静得如一泓清澈无波的湖水。
雪天得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面前的少女: 柔婉的眉，眉心有一弯不易发现的粉白色的下弦月，清澄的双眸，自然舒展的睫毛，并不很高却精巧的鼻尖，微张的不施朱红的唇，仿佛这世界上最纯净的美都集中到了这张淡着素妆的面容上。美有许多种，难得的是有气质的美，如月漩愔，总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她真是一个诗一般的女子，雪天得在心中喃喃地自语，有一刹的沉溺，却有了一生的难舍难忘……
" 咳……" 为自己的长时间的失态感到尴尬，雪天得轻咳一下，回答了这个让月漩愔等待许久的问题:"罗宥是我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小人，羿圣君却是我从小到大最敬仰的英雄。"
羿圣君，月漩愔的父亲。
雪天得的话说得很真挚，当年羿圣君对雪国百姓平日的关心与最后的付出，至今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黑暗之战过去十三年，却无人能有丝毫的忘却，每每提起，都充满了至情的感激之情。
那一对为雪国而献身的夫妇，早已是雪国百姓心中神一般的人物，没有人可以取代他们的超然地位。所以，雪天得对羿圣君的崇拜，不是恭维，而是在承诺—一以英雄为榜样，做一位明君。
月漩愔指尖轻颤，一闪而过的粉红色光点泄露了她内心的震动。
" 我相信你。"她说。
很轻，很短促，却很肯定。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2.3 伊始（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