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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玉牌之“功” ...


  •   柴敬梓一言不发在前慢慢引路,年过不惑的他,从背后看也有些佝偻了,尤其是那一头毫无光泽的干枯灰发,着实让人唏嘘。李昭在身后跟着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皇叔还没有叛乱,年节时来宫里,常常会捎些柴家四处寻来的稀奇玩意儿,陪自己一起玩。什么飞起来可绕梁数日的木鸟,会给人磕头的小乌龟,还有各式各样精致的小兵器,只需注入零星法力,就会亮起光焰,特别好看。

      和清瘦挺拔的父皇不同,皇叔膀大腰圆,肚子很软,玩闹间一头撞上去,完全不会痛,只会被弹开,再被皇叔一把捞回来抱在怀里使劲儿胡噜。那双戴满戒指的大手,常常把他整整齐齐的发髻揉搓得乱七八糟,若是被太傅见到,一定会让他把“君子死而冠不免”抄上百遍。
      可是后来,皇叔不知为何,与父皇决裂。那天夜里,雨下得大极了,他睡不着,想偷偷摸摸去找父皇,却看到满面血泪的皇叔铁青着脸锤碎了御书房外那扇漂亮的大门。父皇捂着胸口站在阴影里,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给皇叔一把伞。

      再后来,皇叔就再也不来了,不过逢年过节,他还会送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来,只是,没有皇叔一起玩,那些物件,便也没了趣味——他也大了,不再喜欢这些东西了。父皇从来没有干涉过,只是有一回,那只被皇叔不小心捏掉了一只爪子又勉强修好,飞得歪歪斜斜的小木鸟不知从哪里掉了出来,砸了自己一下。父皇当场变了脸色,可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摸了摸自己被鸟儿撞红的头,叹了口气。

      年少的李昭不明白,父皇和皇叔之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亲密的兄弟,会形同陌路,甚至刀兵相向,不死不休。

      看着朝中弹劾皇叔的奏折雪片似的蜂拥而至,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足以灭九族的大罪。那天,他看着父皇鬓边的零星白发,忽然就懂了。于是他自请戍边,后来又和白泽一起,亲手杀了起兵叛乱的皇叔。

      皇叔脸上的表情,他已经许久不曾记起,可就在刚刚,他忽然从柴大人的背影里看出了相同的意味——心死之人,总是有相似之处的。

      他也想通了,柴大人,作为皇叔的母亲柴太妃的亲侄子,为什么会发了疯似的狠咬着皇叔还有他的本家堂叔不放。当年父皇连下三道特赦令,都无法阻拦柴大人收集安国公柴达飞罪证的脚步。他不曾亲眼目睹当时柴大人监斩的景象,只听说那天过后,整个帝都,竟没有一人敢直视那个满头灰发的御史大夫。

      “殿下,到了。”柴敬梓沉声开口,嗓音嘶哑难听,如粗石般磨着他人的耳朵,像是曾被利刃割开又没缝好似的,“礼部侍郎黄大人会来帮助殿下熟记册封大典的礼仪,下官告退。”
      “哦,好,柴大人慢走。”李昭猛然惊醒,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想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甩甩头,暂且按下纷繁的思绪,耐心听着黄大人的教导。肩上的伤口,不时抽痛,不足为念,毕竟,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帝都,白云观。
      “师兄,安好否?如愿小师妹可好?”白泽裹着两床注了灵的蚕丝被,仍然冻得脸色青白,赤焰灯散发的暖意似乎也无法驱逐深入骨髓的寒冷。他呵着手放下笔——修长的手指比白玉笔杆更像死物——拈诀给纸鹤注入法力。末了,又摸出两颗赤色丹药塞进纸鹤翅膀里,愣是把一只仙风道骨的纸鹤整成了胖鹌鹑。纸鹤红豆似的眼珠子盛满了愤怒,在原地蹦跶了半天也没飞起来,扭身试图用长喙与他理论——可那是主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啄,真真气煞鹤也。

      白泽轻笑,低声道:“小白鸟儿,别闹,快去找师兄和如愿。你的事,我会与灵和真人说的。”

      纸鹤听见“如愿”二字,浑身直哆嗦,再不敢耽误,伸出一只鼓鼓囊囊的翅膀拍拍他的手指,晃晃悠悠地飞出窗子,倏忽不见。

      “也不知道如愿小丫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连那个都放了出来。”白泽把自己盘成一团,“希望师兄能快点找到她,不然,上哪里找那么能喝的酒搭子。”

      帝都,燕王府。
      杨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仿佛透过窗户重温了自己的一生。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被泡在培养仓里,幼嫩的手指,紧紧抓着另一个孩子的脚踝。两个孩子都闭着眼睛,睫毛很长,一个眉头紧锁,一个面容平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切断了“脐带”,连同那个被她抓着的女孩子,一起送到了十九号育儿院,交到了鹤发童颜慈祥可亲的院长奶奶手里。

      十几个年头匆匆流逝,杨朗看着小杨朗从一个白白嫩嫩的肉团子渐渐长成了没心没肺天天傻笑的大人模样,不禁也跟着她咯咯直乐。生性乐天又不够聪明的杨朗,被分配去学了心理学。而从小就沉默寡言的杨明明,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主动选择了和平年代依然阵亡率极高的电子对抗。

      时间很快来到填报志愿的那天晚上,杨朗抱着满怀不同口味的能量块,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往宿舍晃,没留神撞倒了迎面而来走得飞快的杨明明,关系并不十分亲密的姐妹俩一时有些尴尬。当时的杨朗,只顾着低头道歉,错过了妹妹欲言又止的表情。

      梦结束得很突兀,杨明明抿着嘴调整机械腿的画面还没有从眼前散去,杨朗突然心悸惊醒,从床上弹起来,吓了旁边守着的慧芷一跳。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天刚蒙蒙亮,慧芷还迷迷瞪瞪的,一边揉眼一边拍杨朗,“不怕不怕啊,噩梦都是假的,我们姑娘一定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好了,姑娘醒了,我这就让人把小厨房热着的早膳端过来,有什么事,先用了膳再说。”

      “不忙,兰心,慧芷,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杨朗圆润莹白的脸上挂着困惑与内疚,“我有时候,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慧芷奇道,“若连姑娘你都自私,那这世上岂不是牲畜横行没了天理?”

      兰心却看出些不对,她轻轻拉了一下慧芷,示意她去给杨朗取早膳。慧芷会意,安安静静地跑去小厨房。兰心走近杨朗,得了她的许可后坐在她床边,柔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你愿意说,兰心洗耳恭听。”

      “也不是什么烦心事,只是,忽然意识到我好像有些过分,”杨朗任由兰心握着自己的手,一阵阵柔和的暖流传来,让她也渐渐平静,“我还没和你们说,我有一个妹妹,她处处都比我强上百倍,所以我从小就怵她,总躲着她,可又事事依赖她。”

      “可刚刚在梦里,我似乎看见了她脆弱的一面。现在想想,是我太自私,没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甚至连个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实在是。”

      “那姑娘的妹妹,现在何处?”兰心关切道,“若是不远,不妨请来府上一叙。”

      “那可请不来,我妹妹,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这辈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杨朗眼圈发红,“而且我之前,说过很伤人的话,无意间做过很多伤害她的事。”

      兰心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劝解,便安静地陪着她,听她讲她们小时候的桩桩件件——她越听越疑惑,可是殿下急匆匆去了宫里,无法传信,真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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