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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清都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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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清都司。
清都司位于帝都东南,与醉花阴隔了三个坊市。从外表看,是个普通的三进院落,大门漆成黢黑,门两边挑着白纸灯笼,写着“清都”二字。清都司这名字,是当年武帝亲题的,取“清静都城”之意,“都”字的耳刀旁尾端上挑,形成了一把锋利的钩子,看得人心生寒意。
不同于大门的肃杀,清都司的人倒很是配合。司长芮四白亲自到门口把姚侪迎进来,几位校尉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姚侪说要查帝都虫妖的籍册,他们便抱出了帝都所有虫妖的籍册,足有两人高。怕姚道长找起来不方便,芮四白还专门拨了一位白发苍苍的独臂文书帮着一起翻阅——清都司成立至今,在籍的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虽只查虫妖,量也着实不小。
姚侪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清都司事务繁杂纷乱,人手却不足,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这般劳动,罢了,今年观里的符咒,再多调一成给清都司吧。
这清都司,别看现在模样寒酸,当年却也是威风过的。武帝时期,清都司八千清都郎,各个都是精锐,把到处作乱的妖族杀得片甲不留,剩下的,都是些战战兢兢不敢造次的弱小妖怪。那些不守规矩的妖,听到清都司的名字都会打哆嗦。一次次血战,清都司的精锐也折损大半,不复昔日荣光。
后来武帝驾崩,文帝登基,天下太平。妖族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清洗,早就蹦跶不起来了,还活着的,纷纷饮下抑制药剂,低眉顺眼入了大周籍册,混入普通百姓间。妖族,这个千年之前与人族并肩对抗巫族的强大种族,就此销声匿迹。只有南疆还残存着妖族的国度,若不是那神鼎护着,恐怕也早就被清剿干净。
曾经威风凛凛可止小儿夜啼的清都司,也免不了兔死狗烹。好在当今圣上仁厚,没有直接撤了这个已无甚用处的破落衙门,只是让他们搬出了皇城,寻了个普通巷子安置。愿意留下的,也不会驱逐,还按例派发月钱——清都司上任司长芮异曾和皇帝结过大梁子,但念着他已为国捐躯,便让他的独女芮四白接了他的任,承了司长之职。天下人皆道圣上无私心,实乃圣君。
“姚道长,您看,这天色也晚了,要不,卑职陪您查,让老张先回去?”芮四白搓着手,一张白净清秀面皮上满是谄笑,“另外,卑职刚差人去醉花阴开了包间,您看,待会能不能赏脸?”
姚侪皱着眉看籍册——帝都的虫妖他已细细看过,圈出了七八个可疑的,等下要回去和师弟一起研究研究——没有听见芮四白说话,她便弓着腰在一旁候着。老文书抬起头,有些不忿,但她只是微微摆手,面上仍是堆笑。
火红的夕阳照进清都司,门口已点亮那两盏白纸灯笼,莹莹的绿光,瞧着十分渗人,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加快脚步赶紧离开。姚侪终于抬起头,这才看见在旁等候的芮四白。
“对不住,刚才有几处可疑的地方没想清楚,没听清芮司长的话,怠慢了。”姚侪站起,朝老文书一揖,“有劳老先生,您快回去休息吧。”又朝芮四白笑道,“醉花阴,好,咱们这就走吧。一定要让贫道做东致谢。”
芮四白忙打哈哈,一把扯起腿麻了的老文书,眉飞色舞示意哈欠连天的校尉们打灯笼开路。一行人便直奔醉花阴。
帝都,醉花阴。
曾西仪得意洋洋地亮出九华令,引来周围一片惊呼,有的说这不是曾小公爷,久仰久仰,有的说今日终于得见九华令真容,排面排面。三人一路拱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醉花阴大门,又在酒博士的接引下上了三楼——那酒博士还是熟人,正是昨日给了杨朗阳春令的苏畅,不过,他神色僵硬,模样好像也和昨日不太一样。杨朗没细想,毕竟昨天自己喝得有点多,兴许是看错了。
三人在装饰雅致的蓉字间落座,苏畅却不知去了何处,来送酒菜的是位生面孔的酒博士,肤色白嫩,姿容秀雅,眼角一颗泪痣,平添三分春色。
“苏畅刚刚有些不适,已告了假,贵客还请勿怪。”声音轻柔动听,“在下成溪,可否共饮?”
曾西仪摆手,那成溪便起身告退,带起一阵清雅的花香。
灿烂夕阳撒进轩窗,映得白玉酒杯中的鲜红酒液愈发诱人。时间,便这样静默地流逝。曾西仪和杜贞艺没一会儿就醉得东倒西歪,杨朗倒是很有个姐姐样儿,没有由着性子畅饮,只是看着这两个醉鬼觉得有些好笑。李昭估计知道自己在醉花阴,一会老李管家肯定会派马车来接。
杜贞艺还好些,趴桌子上很轻的打着小呼噜,浓密的睫毛栖息于发灰的眼下,比醒着叽叽喳喳时显得脆弱许多。杨朗轻轻帮他盖好裘皮,忍不住摸摸他软软的头发——果然很像小狗儿,真可爱。
但是曾西仪,实在是有些吵,这呼噜打得那叫一个山回路转九曲十八弯——光是响也就罢了,还时不时飙高音,嗞儿就上去了,又轰隆隆的砸下来,震得人头皮发麻,也不知道杜贞艺怎么还能睡得那么香。
杨朗哭笑不得,只好先出去躲清静,盼着老李管家或李昭快点来接。刚关上蓉字间的门,便听见一阵聒噪声,回头一看,立刻闪回了门里——见了大脑袋鬼了,怎么姚道长也来了。她扒着门缝偷偷看,那一行人里有男有女,姚道长走在中间,打头儿的是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姑娘,正朝他不停的说些什么,姚道长也带着他一贯的从容微笑与她搭话,气氛倒是十分和谐——如果没有后面那几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男女女的话。
许是关门的动静大了些,杜贞艺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朗姐姐,你怎么跑那去了,回来继续喝酒呀。”
杨朗忙窜过去捂住他的嘴,杜贞艺不明就里,一味嗯嗯啊啊的挣扎,踹醒了曾西仪。他大喝一声:“是谁要害贞艺!”然后也被捂住了嘴。
两人大眼瞪大眼瞪着杨朗,满脸纳闷儿,杨朗拼命使眼色朝隔壁瞥,杜贞艺忽然福至心灵,脸色刷的煞白:“我哥,我哥来了吗!”杨朗摇头,放开了二人,准备悄悄溜走——毕竟,刚从姚道长那把杜贞艺偷偷拐带出来,李昭不在,没人撑腰,有些心虚。
曾西仪爬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到门边,拉开小缝朝隔壁打探,不知看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贞艺啊,快逃,不是你哥,是芮四白!清都司的芮四白! ”
杜贞艺打了个冷颤:“老天爷,这位比我哥还可怕啊,快跑快跑! ”
杨朗再次懵在原地,被二人一左一右拉着跑下了楼,落了东西都不知道——那个装着九华令的荷包刚才从曾西仪怀里滚了出来,可他们忙着逃窜,谁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