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子》葛鹿台

12、乾坤朗朗，日月昭昭

　　傍晚拎着酒回了燕王府，李昭也下朝了，左右已将他的马牵走，他却还在门口站着，不知为何不进去。
　　酒足饭饱的杨朗从马车上跳下来，有些站不稳，李昭恰到好处地一递手，扶住了这醉鬼。她笑弯了眼，浑身都是甜甜的果酒香，也不说话，只一味呵呵傻笑——看来这趟出门，让她很快活。
　　李昭摆摆手示意兰心慧芷，她们便停下了脚步，由他亲自把这个软绵绵的醉鬼搀回去。

　　转天早上，杨朗起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这醉花阴真是名不虚传，酒好喝不说，还不上头，喝完了浑身舒畅，连困扰自己多时的那些乱七八糟都一股脑儿烟消云散，怪不得古书里说“一醉解千愁”，古人诚不我欺也，等天气再暖和点，还要再去尝尝杏仁豆腐蜜酥山八宝菠菜白斩鸡，嘿嘿嘿。
　　兰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姑娘，今日，可要去白云观？”
　　杨朗这才想起昨天答应了姚道长要去白云观探望杜贞艺，“要去要去，去看看杜贞艺，再去尝尝烤羊腿！”
　　慧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笑嘻嘻说道：“姑娘，城西的陈家铺子，若不是早早去排队，可是吃不上的，殿下也从来不允我们仗势插队。”
　　杨朗有些懊恼自己睡过了头，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昨天才吃了酒肉，如果今天又吃烤羊腿，这热量，可是不太好消耗掉，算了算了，改天专门早起去尝尝吧——昨天兰心说姚道长的烤羊腿是因为用法术小火煨着才没有冷掉，倒真是个好办法，可若是劳动客卿为此动用法术,有些过分。
　　兰心简直是杨朗肚子里的通心草，她轻轻敲了一下慧芷的头，才开口道：“姑娘，别听这丫头胡说，陈家铺子今日不营业，就算咱们去了也买不到的。”
　　慧芷眼珠骨碌碌一转，抬脚就要溜，被手疾眼快的兰心和刚从床上蹦下来的杨朗一左一右拉住，二人不住呵她的痒，直把慧芷整得霞飞红晕，娇喘连连，笑着讨饶说再也不敢捉弄姑娘了。
　　晨间时光就这样慢悠悠又轻飘飘地飞走，留下一串爽朗畅快的笑声，听得院外的李昭也含了笑意。

　　今日是旬日，是李昭休沐的日子——本来皇帝怜他受伤，允了他一个月的假，可他说自己的伤并无大碍，非要日日参加朝会，皇帝也拗不过他，天天恨不得把他打发回家，这旬日，说什么也让他必须休沐。
　　他昨日听兰心说了杨朗要去白云观探望贞艺的事，四下无事，便预备和她们同去，顺路瞧瞧在白云观接受检查的阿荣，是不是正乐得清静。李昭不想搅了她们的兴致，便没让人通报，只身在汀心苑外等着，倒也不觉无聊——里面那几个姑娘，笑声实在让人身心舒畅，就这么听着，也能被她们金灿灿的快乐照亮。

　　眼看着日头渐高，杨朗也终于收拾利落，和兰心慧芷有说有笑的走出汀心苑。一入眼便是李昭那张好看得惊人的脸，在朝阳的照耀下，简直闪闪发光，真应了他的名字——李昭，乾坤朗朗，日月昭昭，这样一副穷极天人的好相貌，只是看着，都让人心生欢喜雀跃。
　　“朗姑娘，可否出发了？”声音也带着笑意，冬日积雪被阳光晒化时发出的轻柔叹息，大概也不过如此。
　　偏偏他是系统模拟异世界的造物，等回去了，就算抱着妹妹大腿，也要问出这处异世界的编号，努力挣能量币来自主体验，把好感度刷满再抱得美人归，嘿嘿嘿。最不济，也要把他的数据下载下来输入仿生人伴侣的系统里。
　　李昭不知杨朗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面色是越发红润可爱，眼神也晶亮无比，莫不是，想吃那家烤羊腿？只是陈家铺子的老掌柜今日做寿，闭店一日庆祝。若是扰了人家的寿宴，终归不妥。他手里捏着兰心交给老李管家的纸鹤——纸鹤模样规整，一看就是姚侪传来的，提醒他们不要像自己一样白跑一趟。定是昨日那只烤羊腿勾了白泽那家伙的馋虫，今日他师兄便再去买，啧啧，这人。

　　模样考究的小船稳稳当当的载着他们一行四人漂在宽阔的澄江上，往帝都西南的白云观而去。
　　这是杨朗来到帝都第一次坐船，可给她新鲜坏了，到处摸摸看看。
　　小船通体由蕴灵木打造，看着平平无奇，其实造价惊人。毕竟，蕴灵木这东西，寻常人家得了指甲大的一块都要当作宝贝供着，贵族却直接拿它造船。
　　兰心承了讲解任务，细细给她介绍：“蕴灵木，顾名思义，就是蕴藏着灵气的木料，按品质，由低到高分为五品。蕴灵木来源虽广泛，但并不是所有木材都有机会蕴灵，须得满足几个条件。其一，树木须生在灵气充沛之地，其二，树木须活过百载，其三，也是最难满足的一点，便是树木本身要有天缘。每一株蕴灵木，都经过了无数考验，才能成为稳定的载体，承载或储存灵气。许多重要的法宝，便是蕴灵木打造的。”
　　杨朗听得两眼发直，大呼浪费，李昭解释道：“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浪费，这小船，便是由三品蕴灵木打造的，可以注入相当于三品修士的全部灵气，拥有强大的防御力，还有许多其他功能，一会你就知道了。”说罢，粲然一笑，晃得杨朗眼前直冒金星——这份意气风发，可实在是难以招架。

　　蕴着温软水气的风拂过河面，带起一道道细微的涟漪，像极了此刻李昭望着窗外的神情——眉目都含春意，又清俊又柔和，怎么也不像帝都传说中那个杀伐果断的将军，倒更像谁家携眷踏青的贵公子。杨朗的心忽然狠狠跳了一下，她试图用“都是这人太好看，阳光又太明媚，给我晃眼花了”来平复心情，可一颗心的跳动，即使是她生活的22世纪，也不能完全掌控。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李昭，已经在自己心里扎下了根，即使现在还是幼嫩小苗，也迟早会长成参天巨木。这一切，无法用“这里是假的，李昭是假的，都是系统根据某个异世界数据给我模拟出来为了让我高兴的”来糊弄过去。儿时从院长奶奶那里学到的一句古诗忽然涌上心头，“大抵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脆”。心动了就是心动了，她不想欺骗自己。等回了家，就算是累秃了，也要攒够能量币到真正的大周好好走一遭，和李昭重新认识，到那时，再好好去爱吧。

　　正在看鸭子凫水鱼儿浮沉的李昭并不知道，他身边的姑娘，已经存了告别之意；他也不知道，她竟一直认为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也和杨朗一样，有些无法言说的心事，比如那颗此刻正安安静静呆在乾坤袋中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