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纷扬》草凌

8、第三章（2）

　　医院的墙，医院的长椅，医院的床，都是白茫茫的，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络樱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背脊挺直，目光却不安地闪烁着。许久，她抬起头：“凌辰，你说，晴晴的手术会顺利吗？”
　　凌辰的右手附上了她的左手，眼神淡定：“没事的。”
　　她点点头，心安不少。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手术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门上方那醒目的“手术中”仍在提醒着外面焦急不安的人。
　　一个胖男孩扯扯络樱的裙子：“络樱姐姐，晴晴会有事吗？她还能和我们一起玩吗？”
　　络樱鼻子一酸，摸着他的头，俯身说道：“没事的。晴晴一定会平安的。”
　　这时，手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位医生带了几名护士走了出来：“谁是病人的家属？”
　　赵院长和院长夫人慌忙迎上去。
　　医生白口罩下面的脸似乎在笑：“病人的手术非常顺利。现在还在里面，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了。”
　　一行人在走廊上欢呼雀跃！
　　那胖男孩激动万分地对络樱说：“太好了！络樱姐姐，你看，晴晴没事！”
　　“嗯！”络樱的嘴角咧到了耳朵边，笑靥如花。
　　凌辰看着她，唇角隐没着一抹温柔。
　　一个悠远的音乐声却响了起来。
　　络樱握着手机，听到了专门负责照顾妈妈的米阿姨的声音：“小姐……太太她……晕倒了！……正送往市中心医院……”
　　络樱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听不到了。顷刻间，所有的喜悦烟消云散，眼前的黑白在旋转纠缠着。她脸色苍白，手脚冰冷，身子摇摇晃晃。有谁扶着她，喊着她，但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都是她的错吗？如果她早点下决定，妈妈是不是就会平安？如果她早点送妈妈去做手术，妈妈就不会晕倒！
　　她该做什么来弥补？一旦妈妈出事的话……
　　恍恍惚惚地，她拨通了一个电话：“清明……”
　　凌辰扶着她，脸色冷若冰霜。

　　*** ***

　　络樱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底的深紫色像是凝固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像个洋娃娃，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说话。
　　凌辰深深凝视着她。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了解她。他知道她生平所有发生过的查得到的事，陈芝麻烂谷子的都有。但是，他所知道的她，其实都还只是表面，光鲜亮丽的面具！唯一的污点，只是父母离婚，母亲有病，她独自挣钱养家，仅此而已。究竟真正的她是怎么样的？在这样的挫折和打击之下，她要怎样走过？
　　空旷干净的走廊那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光洁的地板反射出一个消瘦清秀的身影。
　　络樱慢慢地抬起眼。
　　他的身上笼了一层白光，给她黑暗冰凉的世界带来了光明。
　　她紫色的眼忽然起了白雾，晶莹脆弱。
　　“丫头。”他微微地喘着气，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她站起来，伸手搂住他，一声不出，只安静地呼吸着带着兰花气息的温热的空气。
　　他也轻轻地搂着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安慰。
　　凌辰不知何时，已把头转向了窗外，眸里的冰绿锐利刺目，亚麻色的发被风吹动，掩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络樱才抬起头，声音喑哑：“清明，你能帮我联系到加文医生吗？”
　　加文是全球外科手术的权威。可是，能请到他的人少之又少。原因之一是因为他的性格古怪。曾有总统请他看病，他不去，反而流连于贫民窟。以为他是清高之人，孰知只是性格古怪：一位病得快死的人请他看病，他不去，反而缠着一位富家子弟要替那位子弟看病！
　　陆清明关切地问：“已经决定了吗？”

　　裘医生皱着眉头从手术室里走出：“络琳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由于情况的忽然变化，必须尽早动手术了……”

　　即使没有决定，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她了吧？
　　“嗯。”络樱笑了，笑得风淡云轻，像在安慰他，也像在安慰她自己。
　　“那好。”陆清明摸摸她的头，“我去联系他。”
　　她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嗯。你去忙吧！”
　　陆清明怔了怔。他其实是想要留在络樱身边的。他看到了窗边的凌辰。
　　凌辰淡淡地看了陆清明一眼，走进了络琳的病房。
　　有凌辰在，她应该会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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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陆清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镜头，她的双眼黯淡下来，头发垂落遮住了她的眼，和她的忧伤的心……
　　病房里忽然吵闹起来。“乒乒乓乓”的摔东西的声音，病床“吱呀”的呻吟声，尖锐的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裘医生带了几名护士迅速冲进了病房。
　　络樱一惊，赶紧跑了进去。
　　凌辰只淡淡地站在门边。络琳不住地朝他扔枕头扔瓶子，头发凌乱。
　　医生和护士有条不紊地按住她，为她打了点镇静剂。这个病人他们已经是了解透彻了。她时不时就会发脾气，没有意识的脾气，没有缘由的脾气，无论是对谁。她的女儿也累得够呛吧？
　　可是，由于刚刚抢救过来，他们不敢打大剂量的镇静剂。谁知，剂量一小，药效好像就一点也没有被发挥出来。络琳依然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朝凌辰扔着一切双手所能触及到的东西，脸上泪痕闪亮刺目。
　　络樱从包里取出了那个银质的怀表，冲到了络琳面前。
　　络琳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敌视着凌辰，对络樱推推搡搡。
　　“妈妈，是我，小樱。”络樱摇着络琳的肩膀。
　　络琳忽然安静了下来，缓慢地转过头看她，目光呆愣。
　　络樱把怀表放出，一左一右地在妈妈面前摇摆着，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安宁而遥远。
　　凌辰的心狠狠地被刺了一下！
　　原来，她之所以会催眠，只为了她妈妈吗？那为了她妈妈，她究竟还吞下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痛？
　　络琳渐渐地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络樱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为她掖上了被子。
　　“樱……”凌辰唤道。
　　络樱却侧过头来，笑着，轻声说：“对不起，我妈妈可能吓到你了。她总这样。你别怪她。”
　　凌辰静静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络樱的手机突兀地响起。在护士责备的目光中，络樱不好意思地笑笑，跑到走廊上接电话。
　　“丫头。”电话那头，陆清明正无声地敲着电脑，“络阿姨怎么样了？”
　　“还好。”络樱的声音有点沙哑，“加文医生呢？联系到了吗？”
　　“呃……还好……”陆清明有点支支吾吾，“他说，时间安排上，还有点冲突，不是很方便……”
　　“清明，你给我说实话。”络樱的声音有点清冷，还有点过于聪明，洞察一切的可怕。“加文怎么说？”
　　陆清明的手蓦地停住了，说道：“加文说，……他不去……”
　　“为什么？”络樱平静得诡异。
　　这次的手术，成功率极低，国内还没有过成功的例子，国外也不过几例，而且，这几例病患的主导医师就是加文。
　　“他说，”陆清明顿了顿，“不愿为你效劳……不过我可以再劝劝他……”
　　犹如晴天霹雳！
　　黑白的世界中，唯一的光芒都被夺去了！
　　“我知道了。”络樱头脑一片空白。
　　陆清明不安地说：“丫头……”
　　“如果能请到加文医生是最好。如果不行，就退一步而求之吧！我挂了。”络樱放下手机，顺手按下了关机键……

　　*** ***

　　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只有输液瓶里的药水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凌辰坐在了椅子上，淡淡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络琳，眼里的绿宁静得仿佛是安静的湖面。
　　络琳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和疲倦。但从她的脸上，仍可以看得出，她的美丽和风韵。
　　凌辰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妈妈的影子。两个女人，都为了同一个男人而堕落。唯一不同的只是，一个高贵地扬起头而死去，一个憔悴地侧过脸而衰老。
　　或者，一开始他就不该怪任何人。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过了30分钟。
　　凌辰站起身走出去。
　　络樱怎么离开了那么久？
　　他看到走廊上空无一人。在病房对出的窗框上，夹了一张纸条。他伸手拿来，展开，是络樱娟秀的字迹。
　　“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他皱起眉，望着外面的天空。
　　乌云阴沉沉地聚集了起来，快要下雨的模样。
　　会打雷吗？
　　“夏管家，马上派人去找络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