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纷扬》草凌

7、第三章（1）

　　今天的阳光很温和，但有点炎热的味道。
　　起码络樱是这么觉得的。她背着包，飞快地在校道上跑着。
　　城区外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座古庙。虽然这庙并不出名，但曾有一个传说流传着。在古庙旁的樱花盛开的第一天，在那庙里求得的第一课樱木佛珠，可以保人平安。
　　络樱从山下的樱花开的那一天起，就天天跑上山去。在等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在这天早上，求到了这颗褐色的佛珠。可没想到，居然忘了和陆清明有约！
　　络樱加快了脚步，往樱园跑去。
　　远远的，在最大的那棵樱花下，见到了那个儒雅如兰的身影，手里还端着一个保温杯，静静地，温柔地望着远方。
　　“清明！”络樱喊道，跑到了他跟前，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对不起！我迟到了！”
　　陆清明笑着摇摇头，轻轻地拍扶着络樱的背，为她顺气。
　　樱花徐徐飘落。
　　陆清明把手中的杯子打开，一阵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
　　络樱欣喜地接过：“是樱花奶茶！”然后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还跟以前一样好喝。如果你有那一天不画画了，去改行买这个，一定风行全国！”她打趣道。
　　“喜欢喝吗？”陆清明笑着，像阳光般温柔，樱花般温润，黑玉般的眼睛明媚地闪烁。
　　“嗯！”络樱边喝边抬起眼看他，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喝了！为什么我就学不会呢？所以你以后也要继续做给我喝哦！”
　　“以后......”陆清明的眼黯淡下来，“......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络樱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刺痛了他的耳朵。
　　好像已经适应了他的存在，现在，他要走了，真的有点不适应……是因为父母的关系吗？虽然企业需要他接手，但不是说还会允许他画画吗？
　　“我要到法国去留学。”陆清明又笑了，笑得有点无奈，有点俏皮，又有点悲哀。
　　“这样啊。”络樱的声音小了起来，“那很好啊！”
　　“我已经接受了爸妈的企业，所以他们也不反对。……”
　　樱花飘落，天旋地转。
　　“……我听说，工商管理系有个到法国知名企业实习的名额……”陆清明忽然不说了。
　　“我把它让给了李准。”络樱低着头，手紧紧地把杯子握着。
　　“你不去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妈妈吗？”陆清明轻声问。他在等待她的回答，他有点害怕，在她说出的原因里，会有那个人的名字，那个冷漠如冰的人……
　　然而。她却想了好久，一语不发。
　　真的只是因为妈妈吗？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她对教授说出转让名额的话时，她的轻松和安心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她点了点头：“嗯。”声音轻得如樱花落地一样。
　　陆清明笑了。
　　气氛却沉默得可怕。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张透明的薄片。里面是三片粉白色的樱花瓣。
　　“这是上次你的画册出版时就做好了的，一直忘了给你。”络樱把它递给了陆清明。
　　“谢谢！好漂亮！”陆清明笑着，幸福满面。
　　樱花都好似被感染了，也幸福地笑着。
　　一阵音乐声打破了这份安宁。
　　络樱从包里翻出手机。
　　手机的另一头，凌辰站在家里的露台上，面无表情：“现在到我家来。不要说没空，我知道你今天逃课。”
　　络樱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不满的话，手机那边已经传来了一阵忙音。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清明！我得走了。”
　　陆清明朝她点点头。
　　“还有，今天下午3点，晴晴要做手术了。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到市中心医院来看看吧。我走咯！”络樱说完，转身跑开了。
　　陆清明则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得好像忘记了时间。

　　*** ***

　　凌辰坐在了露台的地板上，背靠着落地窗。
　　冰凉的地板，冰凉的玻璃，一寸一寸地冰冻着他的肌肤。
　　平日不怎么喝酒的他，手端着一杯白兰地，放在地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风很凉，但他却浑身滚烫。
　　露台上落了几片樱花瓣，孤寂而落寞。

　　一年前。
　　一向深居不出的妈妈居然提出了要和他去日本！
　　于是那一天，他生日的那一天，他和妈妈走在了日本的街头。
　　樱花烂漫。
　　爸妈一向感情不和，所以，他几乎没见妈妈笑过，但从妈妈那如湖水般清澈澄蓝的眼里，他看得出，他很爱她的丈夫，那个并不爱她的男人……
　　日本的别墅院子里，也种了几棵白樱花，妈妈最爱的白樱花。
　　那晚，樱花开得分外妖艳。
　　妈妈，如同她的名字，安，一样高贵优雅的女人，站上了屋顶……
　　他慌忙赶到屋顶时，只追到了她那飘逸的金发，悲哀的背影，和咬牙切齿一声。
　　“络琳。”
　　血疯狂地蔓延开来……
　　那棵白樱花，一夜之间染成了殷红，夺目惊悚的殷红……
　　而他的生日，成了他妈妈的忌日……

　　凌辰淡漠地望着满山的樱花。
　　络琳。
　　就是为了这个人，他才从渥太华来到这座城市，来到这所开满了樱花的大学。
　　所以，他有一间房专门放的是打算要封杀的络樱的画作；所以，他才会住在这樱花烂漫却勾起他痛苦回忆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接近络樱！
　　只因为，络琳，就是他父亲的初恋，多年的地下情人。而络樱，就是她和她前夫的女儿！
　　为了报复，事情一步一步地进行着……
　　可是为什么，当莱斯打来电话说，一切准备就绪时，他却犹豫了？他明明可以封杀络樱，从而可以把络琳踩在脚下，甚至有办法让她们从此消失……可是他却说，先等等吧。
　　是因为觉得络樱是无辜的牺牲品吗？那络琳呢？为何不下手？……
　　凌辰举起左手，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忽然，目光定格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上次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肤色的不一致。
　　他凝视着这个伤口。

　　那辆黑色的汽车朝她疾驰而去。
　　他连想都没想，就朝她跑了过去。
　　就在他碰到她的那一刻另一双手却已经抱紧了她。于是，他从她怀里揽过了晴晴……

　　那次意外已经过去了好久。那辆车的车主现在恐怕被折腾得不想活了。然而，那次记忆，那个伤口，却是怎么也抹不去。还有她的那声“谢谢你……救了晴晴”……
　　樱花从来都不曾知道人的心事，不过是装模作样地多愁善感罢了。

　　*** ***

　　络樱跟着夏管家走进了一间房间。夏管家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了。
　　房里光线有点暗，但还可以分辨得出，这是一间卧室。墙上挂了两幅一模一样的樱花图。落地窗的纱被拉了回来。
　　络樱看着窗外的那个身影，打开窗走了出去。
　　凌辰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望着远方。
　　明明是常见的模样，为什么她居然会有种莫名的心悸？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酒瓶，，蹲在了他身边：“你不开心么？”
　　他无动于衷。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的声音极其温柔。
　　而他似乎并没有听到。
　　“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她努力使自己有耐心，一字一顿地说。
　　他仍然一动不动。
　　“”如果你不说，那我走咯？“她小小地威胁着他。
　　凌辰终于有了反应，侧过头来看她，眼底的蓝和绿翻滚汹涌着。他沙哑着嗓音，说：“我不开心。”
　　好幼稚的理由，就像撒娇的小孩！可是除了这个，现在的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呢？
　　络樱却笑了：“那你要吃糖、吃冰淇淋，还是要去玩呢，凌辰小朋友？”
　　他皱起了眉头，随即又舒开，恢复成原先的淡漠。
　　“那你想怎样？”络樱瞪着他。
　　凌辰不出声，只淡淡地看着她，眼里深深的蓝分外迷人。
　　妈妈死后，她是第一个还关心着他的心情的人吧？对她来说，只是很平常地脱口而出的一句关怀，对他却是比什么都重要……好喜欢好喜欢这种感觉，被人在乎的感觉……
　　络樱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
　　是那颗樱木佛珠，用一根黑色的细绳穿着。
　　络樱挽起凌辰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凌辰觉得冰凉的手好像有了热度。
　　她把那颗佛珠戴在了他的手上，纤长的手指把黑色的丝绳打了个漂亮的结。最后，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笑着说：“我等了整整一个月才求到的哦！你得给我好好戴着，不许弄丢！”
　　樱花随风飘到了露台上，花香萦绕。
　　他定定地看着她：“你是特意为我求的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原本并不打算为谁而求……现在送给了你，也就算是为你而求的了吧！所以，你要平安哦！”她笑着，浅紫色的大眼睛闪亮。
　　樱花飘绕着，似在舞出一曲甜美华丽的歌。

　　“……所以，你要平安哦！”

　　他知道他要怎么做了。当这代表着平安的佛珠划过他的手腕，当她把那根丝绳打上了结，当她笑着说出“你要平安哦”，他就知道，他沦陷了！
　　他爱上了她！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眼底是闪烁明亮的浅蓝色。
　　她亦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进他的眼底，他的心底……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樱花还在浪漫地飞舞。
　　他抚上了她的脸，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如樱花般甜润，直入心扉。空气里弥漫的是樱花的香味和松木的气息。
　　她怔住了，任凭他吻着她。
　　这是初吻唉！明明她可以推开他的，可是她没有！她没有推开他！而且，她也在吻着他！那么温柔，那么单纯，没有任何的杂质。
　　樱花也在空中，单纯地缠绵着……
　　“今天是我生日。”凌辰淡淡地说。
　　络樱依偎在他怀里，抬起头，说：“那你要什么礼物？”
　　“不用。”凌辰低头看她，“你已经送我了。”
　　络樱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吻，红着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是喜欢他的吗？她并不知道，只是纯粹地想待在他身边。
　　凌辰笑了，幸福得仿佛云端的天使。
　　“啊——”络樱惊讶地看着，“万年冰山居然笑了！世界奇迹唉！”
　　凌辰笑得更欢了。他把下巴顶在了络樱的头上：“告诉我，我想知道你的事。”他查来的有关她的资料，什么聪明漂亮，什么乐观爱笑，都只是表面吧？真实的她，是怎么样的呢？……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好啊！呃……”络樱快活地笑着，“……我喜欢喝樱花奶茶，但总做得好难喝。我喜欢樱花。我喜欢画画。我喜欢白色。我喜欢……”
　　凌辰温柔地笑着，静静地听她说。
　　樱花在悄悄记录着这温馨的一幕，直到数万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