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月老酒泉深》李佩玲

19、险恶的人心

　　工作室接了一个大单，老板想要绕过经销商直接从厂家进货，但是要实地去考察一番。他组织工作室里的几个人开了个小会，说大家都进来工作室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组织出去旅游过，所以趁着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就一起出去玩一下。大家都是朋友，朋友结伴出游，费用AA。大家都没有说话，却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他们一行四人第一站去的是纺织名城，先到酒店放置行李，再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老板分配大家的房间，另外两个男生住在一起。老板看着安楠，“为了节省费用，安楠你跟我一个房间！”
　　正在张望着四周环境的安楠转头看了看他，老板一脸的道貌岸然，“有什么问题吗？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只是共用一个房间。要是让你跟他们住一个房间，我可不放心，你跟老大一个房间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用，我有朋友在这。我去她那里住！”安楠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老板这时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样啊！也好，但是你再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的。”“好，我先去我朋友那放行李了。”安楠淡淡的说道。不等他回答，安楠直接拿着行李从他们的面前离开。
　　她并不是去找什么朋友，而是直接去往车站，买了回程的车票。坐了一夜的车，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在家里睡到自然醒，才去那个小工作室收拾东西。不常在工作室的老板娘却出现在那，她问安楠怎么回事，安楠只说都跟老板说了。
　　老板娘看了她两眼就走了出去，回来就直接结清了工资给安楠。本来安楠是不打算拿工资就走的，却没想到会这么的顺利。
　　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安楠走到了路口，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那间只有两层，门口刷着白漆的工作室，想到有些人，顿时感到无比的恶心。那种恶心就好像生吞了一只苍蝇，而那只苍蝇一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安楠刚回到家就接到宋桦的电话，她是大学同学里，为数不多还跟安楠有着联系的人，却也是出了校门就没再见过面了。
　　她们约在一家小餐馆里。安楠看着眼前的宋桦，如果在街上碰到，她定然不会将这个时尚女郎跟那个稍显土气的女孩联想成同一个人。安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看着宋桦娴熟的用手指夹着一根香烟。她忽然笑了一声，看向安楠，“没熏着你吧？这，大概是我抽的最后一根烟了！我是看到他身边的女孩都喜欢抽这个，我也学着抽。结果，他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轻轻的吐出一个个烟圈。安楠隔着一层烟雾都能看到她脸上的悲凉。只听她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大概是我不会恋爱吧！我发现我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离开的脚步，我总想着将我所认为是优点的全摆到他的面前，让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是安楠，我发现我越来越卑微，卑微到要趴在地上才能有资格跟他对视。”
　　宋桦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有一次，他提议说要买情侣手链，我就说买鞋子比较好。你知道吗？当时，他看了看我脚下有些脱胶的帆布鞋，一脸的讥讽。后来，手链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我还是不远千里的跟他来到了这座城市，你说讽刺吗？我来这里是因为他，现在要离开也是因为他。他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了，我想我该放手了。说起来，我离开家也快四年没回去了。”
　　“那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安楠看着她问道。“回去还能有什么打算，随便找份工作就等着嫁人了，一辈子说过去也就过去了。”宋桦习惯性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烟出来，想了想，连同烟盒一起扔到了垃圾桶。
　　安楠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她，“你的一辈子并不是为了他或者是任何人而活，而是为了你自己。虽说你是跟他一起来到这个城市，但是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走过来的，以后的路也还是要你自己去走。所以，不要因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而去放弃自己的将来。”
　　她们聊得很晚，宋桦的情绪很差。为了一个人刻意去改变自己，最后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这样畸形的爱，或许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吧！
　　安楠将烂醉如泥的宋桦送回住处，看了看安然躺在床上的宋桦，然后才离开。街上的冷风袭得她全身一个激灵，她没有告诉宋桦，她也要北上，去帮另一个女孩去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冰天雪地。
　　异乡的街头上，雪花飘落在她的肩头的时候，她抚摸着手上照片中的那个女孩。女孩的笑容依旧，安楠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眼眶里却泛起了泪。
　　北国的风光让她流连忘返，但她为了避开‘春运’，只能提前回去。而当她去车站买票的时候，被告知发往南方的车辆全部停运了。全国就闹起了‘非典’，南方就更是重灾区。人心惶惶的春节，这个年，大家都过得不安生。
　　有很多酒店都停止营业，安楠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家民宿。这家民宿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老夫妻的一双儿女都去了南方打工了。同样的问题，安楠被困在北方，他们被困在南方。
　　老夫妻很关照安楠，大概是看到她就想到了出门在外的儿女吧！安楠也时常帮着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的事情，偶尔帮忙掰一下玉米棒子，搬一下大白菜。
　　雪下了整整一夜，安楠不习惯这种响声，一夜都没睡好。到了早上又被屋外的打闹声吵醒了，她打起精神听着，原来是一群孩童在空地上打雪仗。安楠将窗户打开，看着他们在雪地上快乐的奔走，多么美好的景色。
　　大妈在门口敲了敲门，安楠连忙跑过去将门打开，大妈笑容可掬的看着她，“小楠，把你吵醒了。今天是除夕，起来吃完饺子再睡吧。”不知不觉的，原来都已经到了除夕了。
　　鞭炮声不绝于耳，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安楠每天都在关注着疫情，这场令人闻风丧胆的疫情总算是慢慢的被控制住了。安楠离开的那天，地上仅有的积雪也都化掉了。
　　长时间的坐在火车上，即使已经下了火车，也仍旧让她有一种摇晃的感觉。安楠扶着门框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小楠。”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安楠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眼前的男人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又确实想不起来。随后，她又看向站到男人身边的小小身影，她不禁惊叫道：“小煜，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煜眼泪汪汪的看了她一会，然后马上就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安楠用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煜会在这个男人的陪伴下出现在她家门口。她看向男人：“请问，你是？”
　　“我是秦欢的朋友，在他家有见过你的。”他轻声的回答着，随后又对小煜说道：“小煜，你自己进去玩一下。叔叔跟姐姐说说话。”小煜点了点头就进去了，平时性子活泼的小煜，今天却安静的让她隐约感觉到有些异样。
　　“这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我们联系不上你，几个朋友就帮着忙操办了。”安楠听着他说的话，心里就更加的疑惑了。只听他继续说道：“半个月前，秦欢跟简老师出海写生。可这次出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安楠的眼眶满是水汽，久而久之，凝聚成一颗泪珠滴露在潮湿的地面。那天的海面应该波光粼粼，天边的云霞也争相放彩，也只有这样的唯美才能配得上那样出尘的两个人。
　　家里的保姆带着小煜在家，见秦欢夫妇二人两天都没回家，这是以前从不曾有过的事情。保姆感觉事情不对才开始到处找人，秦家那边早就没有来往了。最后还是秦欢的朋友闻讯才上门来施以援手，但人还是没有找回来，只有一叶轻舟飘荡在海面上，就像那上面不曾有人乘坐过。
　　安楠拉着小煜的小手，向着面前的男人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目送着男人离开，安楠拉着小煜进了门。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觉得脑子空荡荡的，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一旁的小煜看到她的样子，被吓到了，“姐姐，你怎么了？小煜害怕。”说着，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安楠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抱着小煜，“小煜，别害怕。姐姐没事，姐姐是刚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太累了。”小煜抹了一把眼泪，用红红的眼睛看着安楠，“他们说爸爸妈妈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是不是不要小煜了？小煜以后都会乖乖的，不调皮了。”
　　安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正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怎么会不要小煜呢！我们总有一天都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爸爸妈妈先去了而已。”小煜似懂非懂的看着她，总算是停止了哭闹，却在安楠的怀里慢慢的睡着了。
　　有一段时间不在家，能看得见的地方都铺满了灰尘。安楠将小煜放在沙发上，然后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虽然已经身心疲惫，却不得不强撑着精神。
　　小煜很早就是一个人睡，安楠问他在这里敢不敢一个人，小煜一副小男子汉的样子，很肯定的说没问题，说从现在开始还要保护姐姐。安楠抚了抚他的小脸颊，然后看着他一个人走上了楼梯。
　　虽然已经累了一天，安楠却怎么也睡不着，太多的东西占满了她的脑子，挤得她的脑子疼痛欲裂。她皱着眉，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时，楼上传来细微的哭声。安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外套都来不及穿，就直接往楼上跑。
　　小煜仍然在熟睡中，只是小小的身躯却蜷缩着，泪水浸湿了枕头。安楠看着他，泪水也忍不住决了堤。安楠坐在床沿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他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安楠担心他还会继续做噩梦，于是就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小煜像是感觉到有人睡在他旁边，摸索着往安楠身边靠过来，然后搂住安楠的脖子就继续睡了过去。安楠看着他举动不禁好笑，还真像个小树袋熊。可能是因为小煜在身边，安楠的心安定了些许，很快便也入睡了。
　　睡梦中，她回到了那个小山村。安楠站在人群外，看着二婶坐上秦欢的车离开了，那时候的秦欢看起来还有几分青涩。
　　安楠被一个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她轻轻的将小煜的手从她的脖子移开，然后蹑手蹑脚的下楼去了。刚刚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了，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在院子里，她边想着边将里屋的门打开。
　　门打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一个大活人。她被吓得连连后退，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却已经被他禁锢在了怀里。
　　“你这段时间究竟去哪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会担心你，一声不响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你也...”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呜咽了起来，安楠叹了一口气，想要将他推开，他却像是在跟她较劲一下，怎么都不肯松手。
　　“你松手，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了吗！”安楠试图劝说着。“我不，我怕我一放手你就又不见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找遍了所有可能会知道你行踪的人，可还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抱着安楠的董睦言痛呼了一声。
　　他转身看向身后，小煜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扫帚站在他旁边，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想做什么，放开我姐姐，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姐姐，我又一扫帚打过去。”董睦言看着眼前只有丁点大的小鬼，有些哭笑不得。
　　董睦言放开安楠，蹲下身去，跟他对视着，“哥哥没有欺负你姐姐，哥哥是过来让你姐姐欺负的！”他抬手想要触碰小煜，小煜却躲闪了过去。小煜走到安楠身前，用小小的身子护住安楠，奶声奶气的说：“那怎么，我刚刚看到你在欺负姐姐。”董睦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该怎么跟眼前这个小鬼解释什么欺不欺负。
　　只听小煜又说道，“你怎么哭了？”他边说着边凑近董睦言，用小小的衣袖帮他拭去眼前的晶莹，“你答应我不要欺负我姐姐，这样我以后就不打你了。”董睦言这才想起自己的眼睛还挂着泪，微微有些发窘，慌忙抬起袖子将泪水拭去。
　　谁又会想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董二公子会有这一面。这段时间，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直到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哪怕自己还在外地出差，不管不顾的就赶了过来。担心会吵醒她，只好翻墙进来。
　　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心脏缺失的部分才又慢慢的回到原本的位置。他受够了这种被扼住呼吸的感觉，他想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永远圈在怀里。但，这个想法永远都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想法。
　　安楠见到董睦言仍在原地发呆，便开口向他说道：“你要不要进来？”董睦言这才回过神，“好。”他边说着边跟着安楠走了进去，小煜还挡在安楠身前。安楠弯下腰小声的跟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就往楼上走去，临走时还看了一眼董睦言。
　　“怎么小煜好像不认识我了？”董睦言走到安楠身边说道，“他跟你本来就不熟，况且现在这个时期，自然是会敏感一些，他已经很不错了。”安楠将有些凌乱的长发随手扎成一个马尾。
　　“那你呢？你还好吗？”董睦言的目光始终在她的脸上，生怕会错过她脸上任意的一个表情。过了许久，安楠才开口说道，声音干干的，“我很好。”董睦言心疼的看着她，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看了看安楠，见安楠不作声，随后又接着说道：“只要你需要。”
　　他说出了这句话就后悔了，“不，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会陪着你。安小楠，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楠打断了。“你声音小点，不然等下小煜又下来了。我现在去洗漱一下，一会要出去买菜了。你先回去吧！”
　　董睦言听到她下逐客令，马上着急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拉住了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你不要打断我，我就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我爱你。我爱你爱的快要发疯了，为什么你就能这样若无其事。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安楠看着他那凝结在眼眶的泪珠，抬手帮他拭去，却始终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管内心是怎样的拒绝，却依然难免俗套。在按掉无数个电话之后，董睦言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是啊，既然活在红尘中，就难免俗事缠身。董睦言挂了电话之后，看着安楠欲言又止。安楠见他不说话，便开口说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这里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