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月老酒泉深》李佩玲

20、青春终止，人生继续前行

　　安楠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她很茫然，想不到才短短几个月，只是出了趟远门。这一回来，一切都变了。让她无从去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安楠呆呆的在沙发上坐着，将脸埋在双腿上，连时间都忘记了。
　　直到小煜再次走下楼，站在她旁边轻轻的摇了摇她，“姐姐，我饿了。”
　　安楠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一看时间，竟快到中午了。安楠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这才领着小煜出门去找吃的。
　　秦欢的那栋房子被秦家收回，他们通知安楠过去收拾东西，却没有一句是提及小煜的。是啊，就连秦欢都可以不认，更何况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小辈。安楠带着小煜过去，看了一下，只将简老师的画作收拾了起来。至于其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安楠走到马路边找出租车，等了半天终于拦到一辆车。当听到安楠说还要返回去载东西，司机不乐意的嘟囔了几句，在安楠好言好语的请求下才勉强答应了。
　　出租车司机坐在驾驶位上催促着安楠快点，安楠一边看着小煜一边搬东西。这么凉爽的天气，额头竟然冒出了汗。
　　她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到车尾箱，这时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安小楠，你在做什么？”安楠转过身看向他，“过来搬点东西。”这时，司机见她停下来了，便又开始不耐烦的催促着。
　　董睦言打断了她的动作，“我帮你搬，放到我的车上吧！”司机听到他的话，语气有些不善，“你们什么意思！让老子等了半天，现在又不打算坐了是吧！”他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董睦言递到他面前的纸币止住了后面的恶言，满脸堆笑的看着董睦言。
　　他将出租车后备箱的东西搬到他的车上，却不让安楠帮忙，安楠只好跟小煜站在一旁看着他又将剩下的东西都搬出来。
　　安楠和小煜坐在后座，而董睦言就像是一个称职的司机，专注的驾驶着车辆。
　　车辆在小院落门口缓缓停了下来，小煜蹦蹦跳跳的进门去了。后备箱打开，安楠和董睦言相对站立在一旁。安楠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持续的沉默，“其实，你不用特意跑过来一趟的，我打车回来也挺方便的。”
　　“其他都没关系，我只想离你近一点。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麻烦的事。反倒是，我希望你有什么事能第一个想到我！可以吗？”董睦言说到最后，竟像是在祈求，祈求她能让他在她的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安楠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想不到董家二少爷还有这个嗜好！那你帮我将这些东西搬进去吧。”她说完就往家里走了进去，只留下董睦言挫败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他曾经无数遍的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自己最大的障碍都已经不在了，或许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他的障碍。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没有人告诉他。
　　公司总有开不完的会议和见不完的客户，董睦言将东西搬进去之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再一次见到安楠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安楠上班已经上了一段时间，是本市一家规模不小的服装公司，还是之前认识的一个同行介绍的。
　　董睦言知道后，又是一阵不乐意，安楠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也没多搭理他。没过一会，他就会主动偃旗息鼓。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在安楠中午下班的时候找了过来。他将安楠带到了旁边的小饭馆。
　　“为什么同样的工作，我给你找的你就不去，别人介绍的你就去？”董睦言的语气仍然带着不满。安楠喝了一口柠檬水，缓缓的说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看到这家公司离我家比较近，我现在还要接送小煜放学。”
　　董睦言叹了口气，明明距离就差不多。算了，懒得跟她纠结这个问题。“小煜在学校表现的怎样，适应的还可以吧？”“嗯，还好！老师说他过于安静，倒是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好动！”安楠轻声的将老师话转述给董睦言。
　　“他还小，以后就会好起来的。只是，如果他能有孩子该有的正常生活就更好了。”董睦言看着正在喝饮料的安楠说道。安楠放下手上的饮料，嗤笑了一声，“说起来，我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才是属于孩子该有的正常生活。”
　　她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被当做是孩子来呵护过，又如何得知什么样才是孩子还有的正常生活。在董睦言说出这样的言论的时候，她不禁觉得好笑。对于小煜，她不敢说自己做的十分完满，却也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两人相对沉默着，待用完午餐后，董睦言将她送回公司后才离开。安楠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董睦言的话让她一个下午都无法集中精力工作，所幸现在手上的事情并不多。
　　当她正在沉思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了，“安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谁让你过来的？”安楠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竟然是杜蘅，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而且听她的话，似乎并不止仅仅是巧合遇到那么简单。
　　“嗯，公司聘请了我，所以，我在这里上班。”安楠轻描淡写的说着。杜蘅被她的语气激怒了，在这里，何曾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办公室主任听到这边的动静，慌忙跑了过来，“杜小姐，你来了啊！安楠是新来的设计师，有什么问题吗？”“自然是有问题。”她指着安楠说道：“这个人，怎么来的让她怎么走！我一刻都不想看到她！”
　　“她，可是有什么错处？”安楠进来公司的这些时日，虽然话不多，但做事是怎么的，办公室主任都看在眼里，更何况这样一个温吞的姑娘断然不会随便招惹事情。杜蘅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怎么？我现在连开个人都不行了！还是我现在做什么要向你汇报？”
　　安楠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大概也知道杜蘅在这里的地位不一般，却也不想让办公室主任因为她而得罪了杜蘅。安楠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主任，杜经理今天没有过来办公室吗？他让我过来上班，有什么事情就找他，结果这么多天却一次都没碰到面！”
　　“杜经理这段时间去出差了，所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这是他临走前交待过的。”办公室主任这话是回答安楠的，最后却看向了杜蘅。杜蘅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别以为有杜仲帮你们撑腰，你们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别忘了，我也是姓杜的！”说出来的话，却不如原先有底气。
　　办公室主任和安楠都没再搭理她，她觉得索然无味便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安楠一眼。安楠只觉得可笑，这个下马威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结束了。
　　去到学校的时候，其他小朋友早就走光了，就连老师也下班了。小煜安静的坐在保安室，旁边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保安，大概长得胖的，都会显得比较和善。
　　安楠对着保安道过谢，然后才领着小煜离开了。小煜看着安楠，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姐，你上班是不是很辛苦！”安楠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又用手指帮他梳理好，“小煜乖，饿了吗？”小煜摇了摇头，安楠却听到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安楠看着他懂事的让人心疼，摸了摸他微微发烫的小脸蛋。
　　这天，安楠正在上班的时候，接到学校的电话，说小煜在学校跟人打架了。刚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就见到了出差多时的杜仲，他见到安楠急匆匆的样子，忙将她拦住，问道，“你这火烧眉毛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弟弟在学校出了点事，下午已经请过假了。有什么事只能等我回来再说了，不说了，我得先走了。”安楠难得露出这样慌张的神色，杜仲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正好我下午没事，我送你过去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安楠想推辞，却已经坐上了他的车，只好连连道谢。虽然是因为杜仲的缘故过来上班的，但说到底，她跟他也并不十分的熟络。一开始，安楠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采购，在正式上班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是公司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之所以说是名正言顺的，是因为公司的创始人是杜仲的外公，而他外公只有他母亲一个女儿。杜蘅是他的异母姐姐，且在家里一直都不被待见。这些都是安楠偶然间得知的，而这个偶然始于八卦的发源地--女厕所。
　　还没见到安楠的时候，虽然脸上挂了彩，但小煜还像只小豹子一样怒气冲冲的环视着所有人。当见到安楠的那一刻，所有的戾气都消失无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抱着安楠的腿嘤嘤的哭了起来。
　　另一个家长看向他们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动手打人还好意思哭，真不害臊。真是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孩子！”老师担心矛盾进一步恶化，于是出面调停，那个女家长却更加的跋扈了起来，跳了起来，指着安楠就叫喊道：“难道不是吗！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自己生的还不认。”
　　安楠让杜仲帮忙带小煜离开了，她不想这些胡言乱语影响到小煜，更不想让好心前来帮忙的杜仲污了耳朵。
　　安楠向老师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大致也就是对面那个女家长口中所说的问题。安楠看着老师轻声说道：“小孩子打打闹闹也是正常，我回去会好好的说他一顿的，现在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那个女家长听着却不乐意了，忙站了起来，“你想就这么算了？美得你，你看看我儿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还想就这么走。”
　　安楠审视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太太，你儿子受伤了，我弟弟也伤的不轻。我还真不好说是谁伤的更重一些，要不，你报警吧！我也想知道关于诬蔑是怎样被处置的！”那个女家长看着安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安楠看了看她，“要是不打算报警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她也不顾被噎着说不出话的女家长，转身就离开了。
　　小煜耷拉着脑袋坐在杜仲的车后座上，听到安楠声音，抬起了头看了一下，随后就又垂下了脑袋。杜仲并不知道安楠家里的情况，安楠也并没打算向他解释什么。在他的再三坚持下，安楠还是上了他的车。
　　回到家里，安楠并没有再提这件事，反倒是小煜主动找她认错了。“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安楠叹了一口气，抚了抚他的额发，“姐姐没有不理你，但是，以后就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了。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我们就当做听不到就好了，不必理会，也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
　　小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自顾自的去找出药箱，给自己擦药。他总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的，虽然在别人眼里他的年纪是那么的小。
　　春去秋来，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小煜也一天一天的长大了，秦家人往他们家来的次数也多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安楠也并不是听不懂。话说的倒是好听，稍微知情的人都知道不过是因为这几年里，秦家的子嗣人间凋零，这才想起小煜的存在。
　　毕竟，小煜是秦家的子孙，既然他愿意回去，安楠自然是不会加以阻拦的。只是，这以后，她就又开始一个人独居了。
　　二叔出狱之后没再回去那个小山村，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他也没有联系过安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安楠倚在二楼的护栏上，眺望着远方，“董睦言。”董睦言被她突然的叫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了，“嗯，怎么？”
　　安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呼了出来，“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董睦言回过头看向她，半晌才说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丧。是不是舍不得小煜了？”
　　她摇了摇头，“小煜自是有他该走的路，而我一个单身女人，他跟在我身边也确实是不利于他的成长。你今天突然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过来你这里，还用挑时辰吗！什么时候不是想来就来的。”他故作轻松的说道，转而又说道，“你啊，一直就是想太多了。我们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好好的活着。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啊。”
　　安楠忽然笑了起来，有些乐不可支，“你是不是怕我去死啊，要是我真有那么脆弱，哪里会活到现在。估计这会，坟头都长满了野草了吧！不过，这些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才要谢谢你呢，谢谢你不要再跟我这么客气了。”董睦言有些别别扭扭的，他最见不得安楠跟他客气，随后转移话题说道：“那个，飞宇准备要结婚了，他通知了你了没？”
　　安楠支起下巴，轻声说道：“嗯，他跟我说了。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终于走了出来了，真替他高兴，邱娜也会替他高兴的。”董睦言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打算松开的意思。
　　大红颜色铺就的喜宴厅，董睦言陪着安楠坐在角落里。安楠目不转睛的看着新娘子，忽然一滴泪掉在了手背上。新娘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她仿佛看到了另外那个女孩。
　　她知道新娘是林飞宇在执行公务的时候认识的，当时的那场车祸，新娘是受害者。她出院之后，就找上了林飞宇。一来二去的，林飞宇就答应了她的追求。大概，林飞宇刚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也是十分的震撼吧。
　　“走吧，我们过去吧。”安楠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红包。董睦言见到她的动作，急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我们包一个红包就好了吗？你怎么还单独包了一个啊。”董睦言一脸的不高兴，却也跟在了她的身后。
　　本来，他是作为伴郎的第一人选，但是为了陪安楠便推掉了林飞宇的邀请。他们俩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林飞宇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笑话他重色轻友，也没再说其他的了。
　　安楠将红包递向林飞宇，笑了笑，“这是我代邱娜给你的红包，她也祝你们幸福美满！”董睦言将手搭在安楠的肩头上，轻轻的揉了揉，随后也将手上的红包递给林飞宇，“小子，被你领先了一步。这是我跟小楠给你的红包，拿着。”
　　林飞宇从刚刚不易察觉的忧伤里走了出来，“什么叫你跟小楠的，我跟小楠说了，她来喝喜酒是不用包红包的，这就是你自己的，还把小楠捎上了，你问没问人家同意不同意！”两人互怼了几句，董睦言这才拉着安楠回到席上。
　　新娘见他们走远了，才对林飞宇说，“刚刚你那女同学怎么老盯着我看啊，我的妆花了吗？”林飞宇看向她，笑道：“妆没有花，还是那么漂亮。人家只是觉得你漂亮，所以多看了两眼而已。”新娘接着没理会他的谄媚，接着问道：“那，邱娜是谁啊？”林飞宇顿了顿，然后才说道：“邱娜，是永远的好朋友！”在记忆里沉睡着的那个女孩，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是那副巧笑倩兮的模样。
　　夜风中，安楠和董睦言并肩而行。董睦言知道今天晚上是避免不了要喝酒，所以就没有开车出来。董睦言拉着她上了公交车，末班车上的乘客并不多。夜风从车窗外灌了进来，就像回到了多年前的晚上。而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