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月老酒泉深》李佩玲

18、陈宽与秦欢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陈宽家里有事一考完试跟安楠吃了个饭就走了，为了这事，他还专门向安楠道歉，说没能帮她搬行李，安楠只说‘没关系’。她习惯了每次长假都要磨蹭到第二天才回家，回到宿舍里，床铺都收拾好了，只余她跟宋桦的床铺。
　　她左看右看却不见宋桦。过了一会，只见宋桦抱着一个饭盒回来，是泡面的味道。宋桦看着她，有些惊讶的说道：“大家都回去了，你怎么还不走啊？”安楠坐在她旁边，“我明天才回去，你呢？你怎么也还在这里？”
　　“我不回去了，太远。来回要一大笔费用，还不如留在这里做点兼职。”宋桦搅拌着饭盒里的面条。“你男朋友跟你一起吗？”安楠随口问道。“没有，他回去。他家里条件好点，这点钱不算什么。我就不一样了，交个学费都要东拼西凑的。”宋桦将还没泡开的面条往嘴里送。
　　“那你这段时间住在学校吗？”安楠看着正在专心吃泡面的她。“是啊！不然得睡天桥了。”宋桦眼里含笑的说道。安楠却不觉得好笑，“放假期间，学校没有供应热水的。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办！”宋桦放下手上的勺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人，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事都不是事。不过是区区冷水，这还难不倒我。”
　　安楠听着她的话，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记忆里的小女孩。那些往事，仿佛在上辈子，又像是在昨天。
　　秦欢去出差了，没有过来接她。因为还有些行李，安楠只好打车回家。下了车，正准备开门，手却被人抓住了。她全身所有感官都警觉了起来，回过头，直到看到抓着她的手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董睦言，你在干什么？松手。”
　　董睦言却只是不言不语直盯着她看，一只大手依旧握着她的手腕。安楠见他没打算放手，只好试图着自己将手抽出，却只是徒劳。在力气这方面，她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董睦言哂笑的看着她，眼神充满了讥讽，“想不到我们的安楠同学真是痴情不改，这辈子就非那两个字不可了。怎么？有了男朋友还要自己打车回来。”安楠不卑不亢的迎上他的目光，“这是我的事！”
　　董睦言正想反唇相讥，这时，阿姨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小楠回来了啊？睦言也在呢。”他听到阿姨的声音，迫不得已只好松开了抓住安楠的手。阿姨走了过来，董睦言见阿姨在，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阿姨好奇的向安楠问道：“睦言这是怎么了？”安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闹小孩子脾气吧！不用管他。”阿姨站在门口跟她闲聊了几句就走了。
　　安楠将行李搬进了家里，坐在沙发上。忽然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她现在应该在北上的路上。那个约定，再也不会有人来赴约了。
　　这个假期很清净，没有董睦言，就连陈宽也不曾出现，哪怕是一通电话。
　　弟弟已经会走路了，她蹲在地上跟他玩，他总喜欢抱着她的脖子姐姐、姐姐的叫。没叫两声，口水就又流了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安楠总是又好笑又好气的从口袋里掏纸巾。可这次，怎么掏都掏不出来，口袋里的纸巾什么时候用完了都不知道。
　　“我帮你抱他，你回家洗一下，一脖子的口水！”董睦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旁边，黑着一张脸。安楠不知道董二爷这是要闹哪样，在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她下意识的拒绝，“不用了，我抱着他回去就好。”董睦言没有再说话，只是向着弟弟伸出双手，弟弟竟然马上向他怀里扑了过去。
　　安楠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这小孩还真是不挑，没看到那个是‘黑面神’吗！安楠站起来往家里跑了回去，急急忙忙的清理了一下，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到弟弟的哭声。远远的，就看到董睦言一脸的无可奈何。安楠忙小跑过去，弟弟见到安楠才止住了哭。这下，口水、鼻涕一起往安楠的衣服招呼着。
　　“首先说明一下，我没打他。”董睦言忙解释道。“我知道，因为没看到我而已。”安楠一边轻拍着弟弟的后背，一边说道。“我先跟他回去了。”
　　董睦言扯住了她的衣袖，“上次，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没事！”安楠只是轻轻的搁下两个字。董睦言定定的看着她远走，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来找她。他问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做点什么，可他又能做什么！
　　安楠提前一天回去学校，还给宋桦带了点吃的。她回到宿舍，宋桦却不在。她将从家里带过来还没干透的衣服拿到阳台上晾，看到宋桦跟一个男生站在楼下。安楠听不真切他们在聊些什么，只见宋桦这个东北姑娘，脸上竟罕见的露出娇羞的模样。
　　她没有偷看别人的嗜好，将衣服晾好了就马上进了宿舍。宋桦也很快回了宿舍，眼角的笑意仍未散去，“咦，安楠，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啊？”“是啊，家里没什么事！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尝尝看。”安楠边说边将东西递给宋桦。
　　宋桦双手接过，忙向安楠道谢。两人聊了下春节的事情，然后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陈宽是当天晚上回学校的，两人一起出去吃饭，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只是谁都没有提各自的春节是怎么过的，就好像他们之间不曾有过这个节日。
　　这天，安楠跟陈宽从图书馆出来。宋桦迎面向着他们走来，宋桦拉着安楠走到一边，转身跟陈宽说道：“师兄，借你们家安楠一用。”“没问题，有借有还就行。你们聊，我先走了。”陈宽看着她们笑道。
　　当安楠被宋桦拖到某个知名K厅门口，安楠有点后悔了。她站在门口不太想进去，“说好了，呆一会就走。”宋桦点了点头，“要不是看在他生日的份上，我也不想来。除了他，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所以，我只好拉上你了。”
　　“你怎么在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安楠身旁响起，安楠转身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脸。“睦言，这是你朋友吗？真巧，你朋友跟我女朋友是一所学校的。”安楠听到声音，回过头才看到宋桦身边站着个男生，正是那天跟她站在楼下的那个男生。
　　安楠走在他们后面，偷偷的将宋桦拉到她身旁，“你男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会跟Z大的人在一起。”宋桦嘘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说他是我们学校的了，他本来就是Z大的啊！这个全宿舍人都知道，就你后知后觉。刚刚那个是你以前的同学？看上去挺酷的！”
　　安楠笑了笑，心里有个声音却在说道：他这不是酷，只是化身‘黑面神’而已！
　　她跟在他们后面走进了包厢，包厢不小，人也不少。安楠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想想宋桦碗里还没泡开的面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宋桦陪在她男朋友身边，偶尔走过来陪坐在角落的安楠说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而另一个角落坐着的是董睦言，时不时的装作不经意的往另一个角落看去。在看到不知道第几个人端着酒往安楠的方向走去，他终于忍不住的站起身来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没好气的说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别人叫你就来。”“我只是过来坐坐，一会就走了。你去玩你的吧！我一个人在这坐着就好，你不用陪我的。”安楠觉得他坐在这里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的自在。
　　“谁陪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这边的冷气比较大而已。”董睦言用牙签戳起一块水果往嘴里送。“那你在这里慢慢吹冷气吧！我过去看他们唱歌。”安楠边说边站起来。董睦言被呛到了，一边咳一伸手拉住了安楠。她没想到他会突然的动作，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
　　董睦言慢慢的顺着气，安楠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只见他抚了抚喉咙，再往嘴巴里灌了一杯水，这才开口说道：“好好在这坐着，难道你想让他们找你喝酒啊？要是你不想呆在这，我就送你回去。”“不用了，我等我同学一起！”安楠看了看宋桦。
　　董睦言冷笑了一声，“怎么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蠢！今天是人家男朋友生日，你说人家会不会撇下男朋友，然后跟你这个同学提前离开。”不管一开始怎么说的，但安楠看着现在忙前忙后的宋桦，显然是不可能跟她一起走了。
　　“那也没事！我自己可以回去。”安楠轻轻说道。董睦言忽然站起身来，往宋桦和她男朋友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没一会就回到安楠身边，拿起她的包，拉着她就往外走。直到出了K厅门口，安楠才甩开他的手，“董睦言，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好心带你离开这里，我还能干什么？”面对她的质问，董睦言的音量也提高了些。“我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管，我要走自然会自己去跟他们说。你这样拽着我出来算是怎么回事？说到底，你是我的谁！”安楠一边说一边从他手上拿回自己的包。
　　安楠的话像是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是啊，他是她的谁啊！凭什么这样去干涉她的事情。他吸了吸鼻子，目光呆滞的看着向公交站方向走去的她。他迟疑了一下，仍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公交车开启，他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一如当年。
　　董睦言仅一步之遥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学校才离开。他挫败的捂了捂脸，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坐车，只一步一步的走回学校，希望就这样无休止的走下去，然后将心中的烦闷踩在地上，直到它们尽数死去。
　　宋桦到了第二天上午才回到学校，因为是星期六，其他人都出去玩了。宿舍只剩安楠一个人，和刚回来的宋桦。宋桦抱歉的看着安楠，“昨晚不好意思啊！都没陪你一起走。”“我不好意思才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安楠抿嘴笑了笑。
　　两人都释然的笑了起来，宋桦忽然又说道：“要不是知道你是师兄的，我还真的会以为昨晚的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说起来，你们看起来还挺般配的。”“那真是你的错觉。”安楠看着她说道。
　　宋桦继续说道：“要是他是你男朋友该有多好啊！这样我们就可以结伴过去找他们，他们也可以一起过来找我们。”安楠没理会她的顺带论。
　　安楠总感觉时间在一场场球赛中就过去了。大三最后一个学期，陈宽马上就要出去实习了。篮球队的男生又组织了聚餐，说是为即将踏入社会的队长和篮球队的其他师兄一起践行。若是平时，安楠还会劝他少喝点，但今天便由着他来者不拒。
　　除了安楠，其他人都喝了酒。安楠见指望不上他们，便自己一个人搀着陈宽回去。所幸他走路还算稳，不然她可没自信能将他弄回去。
　　他宿舍里有人在，帮着安楠将他扶到他的床上。那位舍友有点想太多的问道：“那个，嫂子。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啊？”安楠看着他不明意味的笑，轻声说道：“没有，我一会就离开了。”那同学看着她，笑而不语。
　　安楠将他挂在床头的毛巾扯了下来，去洗手间将毛巾打湿。回来坐在床沿帮陈宽搽拭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她刚用毛巾沾上他的脸就被他用手抓住了，“阿楠，你是不是回来了？”安楠怔了一会，将他的手拿开然后才继续帮他擦着脸。安楠见他安静的躺着，叮嘱那位舍友帮忙照看一下便离开了。
　　陈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在图书馆里找到安楠，安楠将那本还没读完的书还了回去就跟着他出去了。
　　“走，我们去吃好吃的！”陈宽将手搭在安楠的肩上。
　　小吃店里，客人并不多。陈宽点了些安楠平时爱吃的，他感觉安楠似乎有点异样，便关切的问道：“安楠，你怎么啦？怎么一直不说话。”安楠喝了一口奶茶，看着他，轻声问道：“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她？”安楠说出了这句话才觉得不对，她又怎么知道他没去找她。
　　陈宽细细地回味着她的话，脸一下就涨红了，“你都知道了？”“我并不知道什么，只是感觉是这回事。”安楠淡淡的说道。“既然心里还有牵挂，在还没到完全不可挽回的情况下，就再去努力一下吧！人生没有那么多难为情。”
　　陈宽笑得有些悲凉，“这段感情，说到底，是我负了你。最后反倒还要你来宽慰我，说来也挺可笑的。”“没有什么负不负的，说到底，我们都在自欺欺人罢了。”安楠看着他轻声说道。
　　空气瞬间静止了下来，过了许久，陈宽自嘲的笑了一声，“不管怎样，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安楠的语调依旧是淡淡的，“那是自然。”。一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赶在毕业的‘分手潮’里凑了一把热闹。
　　“不是吧！你竟然跟师兄分手了啊！”宋桦在得知安楠跟陈宽分手的消息，无比的震惊，就好像他们俩是爱情的象征一样。安楠只是笑而不语，窗外黄叶飘落，秋天又来了。这个时候，陈宽早已出去实习了。
　　没有了陈宽的陪伴，她又开始恢复一个人的日子，只董睦言偶尔会过来找她。上次的不愉快之后，他不敢再逾矩，凡事中规中矩的。安楠知道自己那次反应过激了，只是，这样也好。
　　大四这年，安楠拒绝了秦欢帮她安排的工作，自己找了一家小服装工作室，就这样开始了她的职业生涯。而董睦言则正式回归自家企业，各自忙碌。
　　安楠上班的地方跟市郊的家离得比较远，她跟老板提出能不能安排住宿。老板姓许，大家都叫他许老大，许老大很大气的说‘可以’。他指了指小仓库里的隔层，下面放着各种面料，隔层上面还堆放着些杂物。
　　他以为安楠不会想着在这里住下，却没想到安楠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见已经开了口，只好叫小工帮忙收拾了一下。可经常要翻找面料，所以安楠时常都要踩着面料才能走到楼梯爬上隔层。
　　基本每个白天都是去布料市场，看看有什么新出的面料或者辅料，晚上就回来画图。样衣出来了还要当模特，有时候批发档口人手不够，她还要去档口帮忙。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难得见她一面的董睦言，说她都快成纸片了。但安楠却乐在其中，她享受这样的忙碌，不然漫漫长日实在是难以度过。
　　工作室的老板娘是一个高胖的女人，而老板长得矮胖矮胖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有说不出的滑稽。老板娘从来不会正眼看人，好像看了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一样。不过，她基本都在档口，所以安楠跟她交流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