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月老酒泉深》李佩玲

14、受伤的少年

　　安楠觉得自己的世界是一片灰暗，而邱娜就像是夏日里炽热的太阳，总能带给她温暖与亮光。她不曾对邱娜说过什么感谢的话，却在心里暗暗决定，如果邱娜需要她的帮忙，她定会毫无保留的倾力相助。可邱娜却从来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机会，直到了失去的那一天，安楠是后悔的。
　　梅雨天总是很讨厌，但每年还是这样过来了。安楠一个人在家里打扫卫生，本来就比较少回家，明年就要高考了，班主任更是常常连周末都不放人，安楠就干脆把学校当家了，这个她一个人的家已经有半年没再踏足了。
　　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满了蜘蛛网。她正思索着要怎么样清理，这时，院子的门被打开了。安楠转身看了过去，原来是秦欢，只见他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正往屋里走了进来。安楠迎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怎么提了这么多东西过来？都是些什么？”
　　“你经常不见人，我现在也没什么时间过去学校看你。刚好今天可以抽空过来一下，这些都是年货，我让家里的阿姨买了双份，这些是给你的。”秦欢将手上的大袋小袋放在桌子上，又看向安楠说道：“上次看到小煜挺喜欢你的，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常过去跟他玩一下。”
　　“弟弟的名字叫小煜吗？”安楠想起那个可爱的婴孩。“是啊！小名叫小煜，大名叫秦煜之。好听吧？简老师起的。”说起自己的妻儿，秦欢的脸上是无可抑制的柔情。
　　“嗯，是挺好听的。是李后主的煜吗？寓意也不错。你以后就不要往我这边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弟弟还小，需要你照顾的是简老师跟弟弟。”安楠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桌子上的东西，“其实你不用买这些东西过来，我并不需要这些。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会自己去买。”
　　秦欢早就习惯了她的冷漠，这样的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他见安楠开始做卫生，自己也还有其他事要忙，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没过一会，又有人过来敲门。安楠放下手上的抹布，走过去开门，竟是董睦言。安楠看了看他，皱了一下眉，“在做卫生呢！没空招呼你。”董睦言没好气的说，“说的好像你什么时候招呼过我一样，哪次不是让我自便然后就完事的。刚刚在村口看到秦欢的车，他过来了啊？”
　　“嗯，搬了一堆东西过来。等下你全搬走吧！我都不需要。”安楠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董睦言走了过去翻看了一下，“他对你这个‘继女’还真的是关爱有加啊！不过，我要是全拿走的话，那我岂不是变成土匪了！”
　　安楠被他的某个词‘刺痛’了，没再搭理他。“你怎么不说话了啊？”董睦言也挺嫌弃自己的，怎么每次在她面前都忍不住变成话痨。“忙着呢！没看到我在做卫生啊！”安楠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蜘蛛网。
　　“要不这样吧。我今天就出卖我的劳力来换取年货，这样比较心安理得一些。”董睦言说着便开始撸起自己的袖子。“你自便。”安楠走到院子，寻找能打扫屋顶的工具。
　　董睦言走到她身边，“我出去砍根竹子回来，屋顶太多蜘蛛网了。”安楠轻轻的‘嗯’了一声，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从她面前走了出去。从初中到现在，原来她跟董睦言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
　　没过一会，董睦言就拿着一根竹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用安楠叮嘱，他就知道要怎么做。为了不让家具沾上灰尘，安楠在上面铺上了报纸。
　　房子本就不大，在董睦言的帮助下，一个上午就把卫生做完了。她还想把被子洗一下，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董睦言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安小楠，有没有什么吃的啊？好饿啊。”“应该是没有，我早饭都没吃！要不，我出去买菜回来做饭吧！”安楠的声音低低的。董睦言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修仙吧！还是我去买，你那动作慢腾腾的，买回来我都要饿死了！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的，你随意。”安楠看着他轻轻说道。董睦言转身走了出去，随手将垃圾也带走了。这么多年了，安楠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却总不会好好的对她说话。如果撇去他的这一习惯，安楠想象着跟他在一起的可能性，似乎也还不错，毕竟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至少他们彼此是熟悉的。但这些只是安楠个人的想法，毕竟董睦言没有跟她说起过这方面的事情。所有的都是她自己的臆想，或许董睦言只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仅此而已。
　　董睦言买菜回来之后又嫌安楠碍手碍脚，把她赶出了厨房，自己在里面忙碌了起来。安楠忽然感觉自己更像是来做客的那个，她有些无奈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那个人的背影。时光拉长了他的身高，也宽了他的背。此刻看过去，戴上围裙的他倒是十分的居家。
　　安楠被招呼到了餐桌上，看到他端出一碟碟可口的菜肴。她的眼里是赞赏的，董睦言的脸红了一红，“看着我干嘛啊！吃饭啊，早餐没吃就忙了一个上午，饿坏了吧！”他边说着边帮她舀了一碗汤。
　　“董睦言，谢谢你！”安楠由衷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董睦言的手一抖，汤勺上滚烫的汤直接往手上浇了下去。他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往洗手间走去，将烫伤的手放在水龙头下用凉水冲着。安楠也跟了过去，“你没事吧？”“应该没什么，但你能不能不要吓人啊！无缘无故的跟我说什么谢谢？”董睦言不止手疼，现在头也疼了起来。
　　安楠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你一大早过来帮我做卫生，现在又做饭给我吃。我跟你说声谢谢，不是很正常吗？”“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又是朋友。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的这声谢谢多破坏气氛啊！我还以为你连饭都不让吃，准备送客呢！”董睦言说到后面。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安楠在家里翻遍了都没找到药膏适合他的，董睦言开口阻止了她的翻箱倒柜，“没事，只是有点红而已。赶紧吃饭吧！不然，一会都凉了。”她看了看他的手背，看上去似乎真的没什么。只是，谁疼谁知道。
　　安楠早就收拾好了桌上的狼藉，这次换她帮他盛汤。董睦言接过她递过来的汤碗，慢慢的喝了起来。安楠还是有点担心他的伤，看了看他的手背，然后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发现他的脸上透着异样的红，于是便问道：“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董睦言呛到了，他咳了好一会，然后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事。可...可能是汤有点烫。”安楠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两人都开始静静的吃饭。吃完饭后，董睦言还想着帮忙洗碗，安楠却没再让他动手。
　　安楠说要跟他去诊所涂点药，却被他拒绝了。安楠没有坚持，待他走后，才看到秦欢带过来的年货还放在角落。
　　除夕的年夜饭，秦欢还是像往年一样提前过来接她。今年跟往年自是不同的，大概是弟弟的到来给大家都带来了喜悦吧。二婶一向清冷的脸上，也难得透着几分和颜悦色。弟弟一看到安楠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向着她伸出了两只小手。
　　安楠看了看二婶，见二婶点了点头，她才伸手将弟弟抱了过来。这是她第一次抱小孩，软软的小身体，她总担心自己抱的不好会让他觉得不舒服。可弟弟并没觉得什么，只是抓着她的长发，玩得不亦乐乎。
　　安楠被他抓着，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也害怕他嫩嫩的小手会被发丝勒伤，于是将他的小手指一根一根的掰了出来，又坐在椅子上跟他玩了一会。
　　待秦欢叫她吃饭，她才又将弟弟抱了起来。秦欢从她手上将弟弟抱了过去，安楠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二婶就坐在她的对面。安楠拿起筷子往自己的碗里夹菜，细细地咀嚼着，只听二婶忽然说道：“要是在那边没什么事，春节这段时间就过来这边住吧！跟弟弟也好有个伴。”
　　“好！”安楠简单的轻声答应着，内心却是在翻江倒海，眼泪却止不住要往外涌。她忍着眼泪，脸上一定是不自然的潮红。她的内心却是喜悦的，二婶还是关心她的吧！至少没有自己心目中想象的那么怨恨。她不知道二婶对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如果她真的是怨恨，安楠也觉得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有过那样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能放得下的。
　　安楠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等大家都吃完了饭，她帮忙收拾着碗筷进去厨房。忽的才想起，自己并没有衣服在这边。于是，又叫秦欢送她过去收拾些行李。本来还在电脑前处理事情的秦欢，听到她说的话，就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事情，拿起了车钥匙就跟她一起出门去了。
　　可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董睦言，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五官长得跟他有点相似，大概就是他常挂在嘴边的大哥。
　　“董大，你怎么过来这边了？”秦欢看向他们打了声招呼。董家大哥停下了脚步，“刚吃完饭，过来散散步。你们这是要出去吗？”秦欢看了看安楠，然后说道：“是啊，要跟小楠出去取点东西。”
　　“那真是不巧了，我还想着找你聊点事情呢！”大哥一脸遗憾的说着。这时，董睦言凑了上来，“秦哥，要不我陪安楠去吧！你们聊你们的。”秦欢将注意力转到董睦言身上，“你是小弟吧！都长这么高了，你跟小楠认识？”
　　董睦言点了点头，“认识，我们是同学。”秦欢‘哦’了一声，然后看向安楠征询她的意见。安楠对着董睦言说，“走吧！”然后看向大哥，微微一笑。董睦言一边跟在安楠身后，一边转身看向大哥，“大哥，我开你的车。”大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路上小心点！”
　　“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安楠好奇的问道。“满十八岁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报名去考驾照！”董睦言一脸的沾沾自喜，就差开口说出让人崇拜他的话了。安楠看着他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董睦言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你笑什么啊？哪好笑了？”安楠敛了敛神色，“没什么，你的手怎么样了？”董睦言抬起他的左手，安楠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那只手，浮起的一层皮，是异于正常肤色的紫红。安楠不禁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严重了，疼吗？”
　　“现在还好，一开始是一个大大的水泡，可把我大嫂心疼坏了。硬是要把我拉到医院，医生开了点药膏，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董睦言有些不自然的说着。
　　他们边走边聊，不一会就走到了大哥家。这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小弟，你回来啦！你大哥怎么没跟你一起啊？”董睦言转身看向对方，“大哥说要跟秦哥聊点事情，我就先回来了。”
　　“那这位是？不介绍给大嫂认识一下吗？”大嫂看向安楠笑着说道。安楠也回以一笑，董睦言的脸微微一红，“哦哦...这是我同学安楠。”然后又对安楠说道：“这是我大嫂。”安楠对着那个明艳的女子喊了声，“大嫂，新年好！”
　　大嫂也回了句，“新年好。小弟，跟同学进屋里坐啊。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了。”“不了，我们准备要出去一下。大嫂，大哥的车钥匙在哪啊？”董睦言问道。大嫂想了想，“应该是在二楼的卧室里，你上去找找看。”大嫂边说边往屋里走了进去。
　　“我先上去找一下钥匙，你等我一下。”董睦言看向安楠说道。“那我要不要进去？”安楠问道。董睦言笑了笑，“看你喜欢，都可以。”安楠不自然的搓了搓双手，“我还是在这等你吧！你快点就好。”
　　董睦言转身往屋里走了进去，安楠站在寒风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这座房子的灯光里。不知道是这座房子的灯光照的她全身暖洋洋，还是房子里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融化了她内心的冰霜。即使是站在寒风之中，她也觉得全身充满了暖意。
　　她听着屋子里的笑声，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董睦言很快就拿着车钥匙出来了，还拿着一件外套往她身上披了过去。“什么事情那么开心？”董睦言也跟着笑了起来。“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家挺欢乐的。笑声不断。”安楠如是的说着。
　　董睦言很绅士的帮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安楠坐了上去，他才走到驾驶位去。“哦，刚刚是两个小侄子跟他们外公外婆在玩。往年的除夕都是在大宅那边吃年夜饭的，今年都是各玩各的，有的人出去旅游了，有的就干脆没回来。所以，爷爷生气了，说不跟我们玩，不然我这会肯定是在大宅那边。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热闹呢！我们家人多，要是在大宅那边就更热闹了。”
　　董睦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忘了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回去收拾点东西，春节这段时间在这边住。”安楠轻轻的说道。“这么巧，我今年春节也在大哥这边，那我就可以经常过去找你了！”董睦言的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估计不行，我过来是要跟弟弟玩的，你过来不太合适。”安楠看了看他由兴奋转向失落的脸。“这还不如你一个人在那边，至少我还可以经常过去找你。”董睦言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喃的说着。安楠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董睦言敛了敛神色，拂去脸上的失落，“这也挺好的啊！跟弟弟一起玩，这样你就不用一个人在家那么无聊了。”安楠想起她那可爱的弟弟，笑了笑，“呵呵，小家伙可黏我了。我刚刚要出来，简老师过来抱他，他马上就哭了！”
　　“不是你妈妈吗！为什么要叫简老师？”董睦言一说完马上就后悔了。果然，安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再说其他的。
　　除夕这个时间段的马路，像往年一样畅通无阻。董睦言很快就将车子驶到了市郊，停在了她名下的那处小院落。
　　“要帮忙吗？”董睦言问道。“不用，就几套衣服。”安楠说完就开门进去了。董睦言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眼前黑暗中的荒野，时不时传来虫鸣声。这样的静谧，可能也只有她能一个人在这里日以继夜的在这里生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