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月老酒泉深》李佩玲

10、风言风语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宿舍只剩下她们两人。邱娜今天晚上吃宵夜吃得有点亢奋过了头，邱娜趴在床上看向安楠的方向，“小楠，我现在很精神，睡不着，怎么办啊？”
　　安楠笑了笑，“那，要不你下楼跑圈去。”“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我现在下去跑，不被当做女鬼也会被保安赶出去。”邱娜嘟囔着。
　　安楠强打着精神，声音有点弱弱的，“那你就安安分分的躺着，吃个宵夜还能吃到失眠，你也真是厉害。”邱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真的是交友不慎啊。我这还不是为了留在这里陪你，你倒好，反而嫌弃起我来了。”
　　安楠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许久，安楠以为她睡着了，却又听她说：“你为什么经常不回家啊？你家里人不管你的吗？”安楠静默了一会，“我家人，确实不怎么管我。至于我家里的事情，学校里没什么人是不知道的吧！”
　　“但有些事情绝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就好像你跟哥哥的关系。”邱娜有些气愤。安楠轻轻的说道：“确实，他只是我母亲的学生，平时比较照顾我而已。但是别人要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我的人生在我自己手上而不在别人的嘴里。”
　　“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看问题能这么透彻。但是你不能否认，其实你是喜欢他的，对吧？你看他的眼神就可以看的出来。我在两个嫂嫂那也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所以我敢肯定。”邱娜言之凿凿的说。
　　可安楠却没有回答的这么肯定的言论，邱娜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回应，想着，她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但安楠却只是睁开眼睛看着黑夜，就连邱娜都已经看出来了，难道他真的就丝毫都没有察觉出来？还是他仍然只把她当做还没长大的小孩看待。她尝试过收回投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可不管她怎样的疏离，下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也总是如春风一样和煦，这倒令她无可奈何。
　　邱娜知道邱局这个周末有公务不在家，她干脆就直接连家都懒得回了，拉着安楠到处乱逛。说起来，安楠几乎是不逛街的，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到店里买了就走，基本都是一个人，偶尔会多一个秦欢。
　　但像现在这样，这还真的是她这辈子的第一次。
　　邱娜从人满为患的小吃店里钻了出来，手上还小心翼翼的护着两支雪糕。安楠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滑稽，“那么多人挤着，雪糕都没变形。”邱娜很是自豪，“那当然了，这么多年来，我的身手可不是白练的。”她边说边将手上的一支雪糕递给安楠。
　　精力充沛的邱娜觉得逛着没意思，又带着安楠往游乐场去，说是要帮安楠弥补童年的缺憾。半哄半骗的将安楠弄上了过山车，以为安楠会害怕，结果安楠全程都表现的很淡定。这令她十分的佩服，“小楠，你真的是太勇敢了。我坐了这么多次还是有点怕，你竟然能这么淡定。”
　　“可能是我反应比较慢吧，到了终点才想到要怕，但发现都已经到了终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安楠将手上的一瓶水递过去给她。
　　邱娜看着旁边的旋转木马，“我第一次坐旋转木马还是我两个哥哥带我来的，他们都比我年长将近二十岁，都宠着我，但却不能天天陪着我玩。那时候，我家还住在单位大院里。大院里有很多小朋友，但他们都不跟我玩，说我是没妈的小孩。我很想跟他们一起玩游戏，但却总没办法加入他们。哥哥们见我总是一个人，一有空就带我出去玩。后来也没多少时间留给我，干脆帮我报了个舞蹈班，我的舞蹈跳得越来越好。但我的心里却始终没放下一直没玩到的游戏，等我再长大些，终于有人跟我玩了，可我心里想着的游戏，已经遗落在了童年。”
　　安楠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同样孤单童年的女孩，“我还没坐过旋转木马呢，陪我一起吧。”本来眼睛里还有些阴郁的邱娜，转眼就晴空万里，“那我们走着。”她马上站起身，拉着安楠风风火火的就往旋转木马跑去。
　　这一刻，她们忘掉了所有的不开心与难过。旋转木马上的两人，笑得仿佛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旁边的小孩看着她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游乐场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尽兴的玩了半天，她们俩早已饥肠辘辘。看到旁边有一家小餐馆，两人不用商量就直接走了过去。
　　不大的店面，看上去倒还算干净。邱娜招呼老板过来点东西，安楠则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她忽然发现一件事，每次跟邱娜在一起，她都不用跟人交流。是啊，她是懂她的。
　　在小餐馆里慢慢用餐，竟没留意时间。邱娜拉着安楠在夜风中狂奔着，仿佛她们追赶的并不是末班车，而是逃离苦难的诺亚方舟。
　　多年后，安楠始终忘不了这个晚上，忘不了这个紧紧握着她的手的少女。然而，年少时的我们，总以为拥有便是永远。却不知，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可以抹去很多东西，比如，人的记忆。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慢慢的溜走。
　　校运会举办在即。邱娜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而安楠却没有凑这个热闹，这让邱娜说了她好一阵，说她没有班级荣誉感。安楠被她念叨的没法了，最后只好答应去帮她加油，邱娜这才放过了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楠、邱娜和董睦言还有林飞宇一行四人，总喜欢在晚饭后约在一起打一会羽毛球才去上晚自习，有时候也会约在一起吃宵夜。这被有心人看了去，这就是两对情侣了。或者，他们都不在意外面怎么样传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总有人会在意。
　　安楠和邱娜一前一后的被班主任找去谈话，邱娜很气愤，安楠却显得很平静。“真讨厌那些人，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招惹到她们了。”邱娜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安楠笑了笑，语气淡淡的，“你别把自己气着了，不值得的。我这个‘脚踏两只船’的人都不生气，你也别气了。”
　　邱娜看着杜蘅走出了宿舍门口，然后凑到安楠旁边小声的说着，“怎么我老感觉她给你脸色看啊？你欠她钱还是怎么的。”安楠用手推开她凑过来的笑脸，“这，大概是你的错觉。”邱娜忽然严肃了起来，“不对哦，有人跟我说看见她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你说，刚好是这个节骨眼去找班主任，是不是有点太凑巧了吗？”
　　“怎么？你现在是想化身福尔摩斯吗？”安楠轻声笑道。“你别笑啊，我小时候的梦想之一还真的有警察。”邱娜很认真的强调着。安楠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她并不是没有感受到杜蘅对她的敌意。只是，她一直都刻意忽视而已。
　　他们四人依旧会约在一起打羽毛球，但次数比之前明显减少了不少。“安小楠，怎么你的技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真是笨死了。”董睦言看着对面去捡球的安楠叫道。安楠倒是没说什么，但邱娜可就不乐意了，“不许欺负我们家小楠。”
　　董睦言马上认怂，“你误会了，我哪敢欺负她啊！不过，她今天的状态确实是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啊？”邱娜听他这么一说，也转过头看向了安楠。她走过去安楠的身边，“小楠，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安楠摇了摇头，她并不是不舒服，只是上个周末难得回家，发现了一件事情，让她至今都无法接受而已。她心里藏着的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邱娜。她已经没兴致再玩了，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继续。
　　最后，以董睦言赢得最后一球结束了这次活动。他拿着球拍往安楠的方向走了过去，“还不开心啊？你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要不，我给你打一下让你出出气。”这时，林飞宇也走了过来，“什么打一下啊，要打就打一顿。安楠，要是你不想动手，我可以帮你的。”
　　安楠看了看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好。”董睦言一把推开林飞宇，“有你什么事啊，你凑什么热闹！真是的。”邱娜看着他们，眉眼弯弯的，“小楠，我们走吧！别管他们了。”
　　她们刚回到教室准备晚修，就又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对她们说：“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啊？上次就找你们谈过话了，怎么这样屡教不改啊？你们都很优秀，这个老师是知道的。但是，你们不能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啊。”
　　安楠静静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邱娜叹了一口气，“老师，我们上次就说过了。我们跟他们俩只是平时打打羽毛球而已，真的没有什么！要我们怎样证明，您才相信啊？如果我们有倒也不怕承认，我就不信老师一表人才，读书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年轻的男老师被她说的脸上微微发红。
　　“邱娜，怎么跟老师说话的！真是没大没小。”班主任故作严肃，“你说你天天跟安楠在一起，怎么学不会她半点的文静呢？”
　　邱娜嘻嘻的笑，两手交握着，面上是一副乖巧的样子，“我们啊，是动静两相宜！老师，你怀疑我们俩早恋，都比我们跟那两个男的要接近事实。”班主任被她的话惊住了，半晌才说道：“你们，你...邱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是不是想让我请你们家邱局过来聊聊天。”
　　邱娜听着，马上服软，“老师，别啊！我怕邱局会打死我，这样，我就再也做不了您的学生了。损失了我这么优秀的学生，难道你不会心痛吗？”年轻的班主任无奈的看着她，“我就怕我还没到心痛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你给气死了。”
　　“老师，其实我们也很无辜啊。三天两头的因为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被您请到办公室，这样让班上的同学怎么看我们啊？我们又不是在女校，学校里除了女生就是男生，我们只是在课余时间跟男生打一下羽毛球，这不违反校规吧？”邱娜收起刚刚的戏谑，一脸正经的说。
　　班主任看了安楠，然后又看向邱娜，“好了，你们知道分寸就好。要是被我发现了真有什么苗头，我一定不轻饶你们。回去上晚自习吧！”待她们走出办公室，班主任才又将那封匿名信拿出来，现在的小孩还真的是不让人省心啊！
　　走出昏黑的校道上，安楠轻轻的说道：“你把老师吓到了。”邱娜哈哈的笑了起来，“就是要吓吓他，谁叫我老是叫我们过去挨训啊。”
　　突然，有一条人影跳到了她们面前，昏黑的环境下，安楠和邱娜不约而同的惊叫了起来。只听那条‘人影’连声说道：“是我是我，别怕！你们都不看路的吗？我们站在这很久了。”
　　“林飞宇，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们啊？”邱娜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的调匀呼吸。站在旁边的董睦言也走了过来，“你们还好吧？”
　　邱娜没好气的说，“别提了，又被训了。真的是莫名其妙！”林飞宇有些不怀好意的凑了过来，“是不是又是因为我们啊？其实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老是让你们担着个虚名。要不，咱们就把这个事坐实了吧！我们俩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的董睦言。
　　邱娜警惕的站到安楠身前，就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你们想干嘛？我告诉你们，谁都别想着拆散我们。要不，你们俩在一起得了！”安楠轻轻的说道：“我们走吧！老师一会就到教室了。”
　　她们一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留下已经‘石化’在路边的二人。
　　校运会如期举行，操场上人满为患，就连不起眼的角落也变成了赛区。一向对自己跑步速度自信满满的邱娜，最终在女子200米中只是个陪跑的。她安慰自己说‘重在参与’，安楠看着她只是笑笑。
　　两人沿着赛场一直走着，偶尔看到有同班的同学在比赛，邱娜就上前去呐喊加油，安楠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董睦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安小楠，我一会有比赛，你要不要去看啊？我只是刚好看到你，才过来随便问问的，去不去看你自己啊。”董睦言怕她当场拒绝，又解释了一下。
　　安楠刚想开口，邱娜却已经帮忙答应了，“好啊！在哪边？我跟小楠一起去帮你加油。诶，怎么不见林飞宇啊？”邱娜没看到一向跟他形影不离的林飞宇有些好奇。“他啊，他没参加比赛，班上有些事情要他帮忙跑一下。不过，一会我比赛的时候，他应该会在那边。”
　　他们一行三人往董睦言要比赛的赛场方向走去，他走在安楠旁边，“安小楠，你寒假有什么计划吗？我跟飞宇想要出去逛逛，你们俩去不去啊？”正愁着寒假没地方去的邱娜，一听他的提议，马上就兴奋了起来，“好啊，去哪啊？”
　　“我们只是有这个想法，至于要去哪里就还没决定。小楠，你这边没问题吧？”董睦言看向安楠问道。安楠缓缓的，“既然邱娜想去，那我也一起出去走走吧！”董睦言的嘴角偷偷的勾了一下，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愉悦，“那你们想去哪啊？”
　　“当天去当天回，也去不了多远。要不，就去爬山吧。怎么样？”邱娜看向他们两人，只听董睦言轻轻的说：“我跟飞宇都没问题的，小楠，你呢？”在这些事情上，安楠一直都很从众，“听你们的。”邱娜双手一拍，“那就这么定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董睦言要比赛的赛场了。给她们找个个比较好的位置，然后又去班级的阵营帮她们一人拿了一瓶矿泉水，然后才去集合。男子800米，每个参赛者看上去都是身手矫健的运动健儿。
　　尽管还没有开始比赛，可旁边啦啦队的呼喊声却没停过。安楠被刺耳的喊声震得耳膜有些发疼，不用回头，她都知道后面站着有多少人。随着发令枪的响起，观众的情绪似乎比运动员还要激动。安楠被后面的人潮涌入了跑道，她回头看了看，已经没地方可以站了，趁着运动员还没跑到这边，她很快的穿过跑道，离开了这个人声鼎沸的地方。
　　她回头的时候没看到邱娜，大概是被人群不知道挤到哪了吧。安楠没多想，一个人慢慢的走在校道上。“这不是我们的安同学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啊？”有个声音从安楠的身后传来，她转过身，声音跟容貌都是她熟悉的，“杜蘅，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杜蘅似乎没有兴致再跟她继续说话，快步从安楠面前走开，只留下一个背影。安楠站在那，久久的，才回过神来。这是她所认为的第一个朋友，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们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她曾经多次的问过自己，答案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