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英侠传》洪林

4、第 4 章

　　齐述峰迎上罗锦程目光，仔细观看他面容，当即回忆起来，他不正是昨日策马街头的少将军？他着银盔亮甲时锋芒逼人，这时他穿着寻常装扮，锦衣裹身，玉佩腰间，一派风流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罗锦程疑惑看向他父亲，道：“ 表兄？”
　　罗元仁道：“ 对，峰儿今年十九，你十八，从今日起，你就多了一个哥哥。”
　　接着，他将齐述峰的身世大略对罗锦程说了。

　　“我与峰儿的爹是过命的兄弟，锦程，他不是你的亲兄弟，我却要求你对他比亲哥更好，峰儿初来乍到，你须尊敬爱护他，多与他相处，带他去城里各处看看玩玩，懂了吗？”

　　罗锦程微微一笑，道：“ 孩儿记住了。”
　　齐述峰听了挺不好意思，脸颊浮上一层薄红，道：“ 叔父，不敢劳烦表弟。”
　　罗元仁笑道：“ 你叫他锦程就好。”
　　齐述峰应了声是，看向罗锦程，对他腼腆一笑。
　　罗锦程昨日他于街头与一高手匆匆邂逅，那时因为赶着去兵营办事，不好停下队伍，当夜不断回想那人身手，啧啧赞叹。俗话说，与高手相遇，不能交臂失之，他想着得派人打听高手下落，万万没想到，高手竞凭空出现在他眼前，还与他罗家什有渊源，更成了他的表哥。

　　罗锦程转向齐述峰，道：“ 表哥，你可记得我？”
　　齐述峰点头，道：“ 自然，表弟你人才出众，昨日一见，记忆犹新。”
　　罗元仁诧异问道：“ 怎么回事？你俩见过了？”
　　罗锦程道：“ 爹爹，昨日孩儿率一对骑兵去兵营，途中偶遇表哥，表哥武功了得，惊鸿一瞥后，难以忘怀。”
　　罗元仁看向齐述峰，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他最是了解儿子，罗锦程武功不赖，向来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他最是骄傲，能让他松口称道之人的武学造诣，绝非一般。
　　罗锦程乘势又说：“ 爹爹，孩儿想同表哥切磋一番，如何？”
　　此话正中罗元仁下怀，他本身也是习武之人，马上大将，儿子如此夸赞齐述峰，自然也想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当即一拍掌，笑道：“ 我看好！” 再问问齐述峰的意思，道：“ 侄子，你看呢？”

　　罗元仁一脸期待，罗锦程双目灼灼地望着齐述峰，他此时心情欢喜，更不会扫了兴致，想想同新认下的表弟交交手，也是建立兄弟情感的机会，道：“ 表弟谬赞，我不过会几手粗野拳脚罢了，万万不敢妄称高手。我在山上时常同师兄弟们练武，现在陪表弟过招，更是乐意之至。”

　　他态度诚恳，语气谦虚温和，罗元仁对他又增几分喜欢。罗锦程挑了挑眉，心想：“ 这人看上去老实巴交，土里土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厉害。”

　　罗府占地巨大，罗元仁是武将，府内修有专门的练武场。紧挨着府内花园，诺大一块平地，四四方方，四周架设刀枪剑戟，斧钺勾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真是应有尽有。

　　三人来到练武场，齐述峰扫视各种亮堂堂的兵器，大开眼界。云梦观中大家不是耍刀，便是舞剑，眼前奇形怪状的兵器叫他十分惊奇。

　　罗锦程察觉道齐述峰眼中惊叹流露，猜想此人果然没见过世面，这里不过是寻常十八班兵刃，难道他连这也没见过？便问他道：“ 表哥，你用何兵器？”

　　他一声声表哥地叫，语气亲昵，态度友善，直叫得齐述峰心头泛起阵阵暖意，目光看向罗锦程，微笑答道：“ 我惯使双刀。”

　　罗锦程大感意外，世上以刀为兵器的武者千千万，而使双刀者极少，因为单刀易练，双刀难控，世间武学兵器路数莫过于此。罗锦程天资聪颖，于习武一事上颇有天赋，他爹罗元仁请来名师侠客，从小教导栽培他。他本人也争气，凡事总想胜人一筹，兵器经过精挑细选，最后定下双剑，此乃凤毛麟角的上乘修习，罗锦程一直以此为傲，不曾想这位便宜表哥，竞与他异曲同工，挂双刀。

　　如此一来，罗锦程更和他叫上劲儿了，道：“ 哦？双刀，倒是少见。”

　　罗元仁道：“ 缘分啊，峰儿使双刀，锦程用双剑，好极了！”

　　罗锦程道：“ 所以我们是表兄弟呢。表哥，弟弟愿以双剑会会你的双刀。”

　　齐述峰抱歉道：“ 叔父，表弟，今日我来府上拜访，未带兵器，随身行囊都留在客栈中。”
　　罗元仁对他道：“ 峰儿，客栈不可再住了。你我叔侄好不容易想认，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转头对罗锦程吩咐道：“ 锦程，稍后你就陪你表哥去客栈走一趟，帮忙收拾行装，再一起回来。从此以往，峰儿就在罗家住下了。”

　　齐述峰心头一热，腼腆说道：“ 这，多谢叔父，只是，不好打扰府上。”
　　罗元仁拉住他的双手，道：“ 十六年了，都怪叔父没有好生寻找你，我对不起你爹。如今你找到我，岂有让你继续流落在外的道理？侄子，你就安心住下，罗家就是你家。”

　　这般一番话，叔侄两人眼看又要哭起来。罗锦程赶忙道：“ 是的，表哥你就住下，罗府这么大，下人多得很，哪里会打扰了？而且，我还要向表哥讨教武功呢。”

　　齐述峰看向罗锦程，见他这表弟的真诚模样，再看看老泪盈满眼眶的表叔，他也就不再推辞，用力一点头，对二人道：“ 嗯，一切听叔父安排。”

　　大事定下，罗锦程一心惦记着比武，道：“ 表哥没带兵器，也不打紧，我们可以赤手空拳比划身手。”

　　罗元仁太了解自己儿子，笑了笑，对齐述峰道：“ 峰儿，你配他过两招，否则这孩子今天恐怕会睡不着觉，他啊，遇到有本事的武者，定要切磋一番，才肯罢休。”

　　齐述峰再看表弟，果然见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眼中都是期待。罗锦程是个漂亮小伙儿，叫人看了就喜欢，认识不过一会儿，齐述峰对他印象非常好。比试拳脚，切磋武功而已，齐述峰本就是无所谓的。他对罗锦程道：“ 自然，表弟，咱们点到为止。”

　　说着就大步流星走到练武场的东头，伸胳膊伸腿儿，活动筋骨，摆好架势。

　　罗元仁满意点头，走到边缘空旷处观战。

　　罗锦程对齐述峰抱拳，道：“ 表哥，有什么功夫都使出来罢。” 说完，走到西头，与之相对而立。他兴奋得很，双眼发光，跃跃欲试，一心要试齐述峰的本事。

　　齐述峰反而比较忐忑，他虽自幼跟随师父师兄习武，十几年苦练下来，已是云梦观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但那也仅限于道观里，在十几个师兄弟之间的排名。他从未与外人动过手，自己武功造诣放到世上，深浅不知。但看人家罗锦程，马上英姿飒爽少将军，出身武将世家，不知师从哪位大侠，会过几多豪杰，他看过的武功，见过的世面是他齐述峰所不能比的。这一场比试，他心里没底，不过他性子温和谦逊，想到人切磋武艺，胜败乃常事，纵使技不如人，也没什么丢脸的。对手又是表弟，就更无甚得失好计较。

　　双方做好准备，齐述峰道：“ 表弟，我让你一招，你先请。”

　　罗锦程不和他客气，说了一声：“好。” 便即出招。

　　他小跑几步来至齐述峰近前，迅速出右拳打向其肩头。齐述峰眼疾手快，抬起右手挡格下这一击，脚下横跨一步，斜走三步，一个利落转身旋到罗锦程背后。
　　罗锦程惊喜交加，心想：是了，昨日这土里土气的人便是脚踏奇妙步伐，躲开战马，果然，今日他使出此招。
　　他也吃惊，远观是一回事，与其近身交手更觉其身法诡谲，捉摸不到。
　　齐述峰闪到他身后，罗锦程就要闪避，他欲往前跳出齐述峰的攻击范围，起身纵跃，不想后背一点感疼痛，随即双腿酸麻，登时身子落地，他双手撑地，向前翻滚，面对齐述峰。

　　原来齐述峰看他要逃开，便施展轻功步伐追上，伸指轻点罗锦程后背的胆俞穴，致使他骨软腿麻，无法再跑。

　　两人才过两招，一旁观战的罗元仁为齐述峰暗暗叫好。正所谓旁观者清，罗元仁是武学行家，一看便知在这场比试中，齐述峰刚出手便占据上风。

　　罗锦程站起身，调整呼吸，紧紧盯着齐述峰，看对方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地站在远处，面带微笑，在等他二次发招。经过方才的一追一赶，罗锦程心道：这人的动作也太快了！
　　罗锦程师从过不少江湖豪侠，得几位名师指点，他自负身法之快，放眼诺大的东南地界，十四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少年人，拼辗转腾挪的速度，他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因此，他虽一开始说敬佩齐述峰的武功云云，也只算半真半假的话，打心眼里是不服气的。
　　点罗锦程的胆俞穴使，齐述峰只使出三分气力，自家人打着玩，他自然是轻手轻脚。不过，这只是他一面的想法。他的三分力道正中罗锦程穴道，却已叫人腿麻好一阵，他看罗锦程在调匀气息，实则也是在等腿上麻感退去，以此做个掩饰。

　　才过两招，罗锦程仍是不服输 ，待双腿恢复灵活，立刻上前出招。他有心扳回一局，心中早做好打算，此回合，他要去点齐述峰身上要穴，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这乡下人知道自己的厉害。

　　罗锦程直接往齐述峰的背后抢去，他已有计较，找准齐述峰后腰，出掌拍向命门大穴。此为人体任督二脉上最重要的穴道之一，他这一掌凝聚至少七成功力，若是击中，必叫齐述峰当场四肢脱力，瘫倒在地。

　　眼看掌心离后腰仅仅一寸距离，齐述峰捕捉到身后掌风袭来，突然左腿弯曲，上身侧倒，勘勘避过这一击，之后脚步挪移，鬼魅一般转到罗锦程背后，抬手在罗锦程右肩上一拍，一捏，轻轻喊了一声：” 表弟。“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齐述峰的身法轨迹，连观战的罗元仁也没能看清。

　　齐述峰捏住罗锦程的肩头，稍微用力，罗锦程顿觉半边身子酸软，差点要站立不稳。心知此番比试，自己是输了。

　　他咬咬牙，微微偏头，对身后的齐述峰道：“ 表哥好厉害，弟弟输了。”

　　闻言，齐述峰放开他肩膀，走到他面前，浅浅一笑，道：“ 我们自家人打着好玩罢了。”

　　罗锦程盯着齐述峰看了会儿，琢磨此人究竟是真老实，还是假厚道，心头冷哼，面上显出神往之情，殷切道：“ 表哥的轻功着实厉害，能教我吗？”

　　齐述峰点点头，道：“ 这不是轻功。此功法叫做“游龙生尘”，是我的三师父李淳观设计的一套步伐。你要学，我教你便是。“

　　原来这“游龙生尘”，乃是李淳观依据易经八卦，推演造就的一套步伐。云梦观中有一小块场地，地面上刻有行走方位，练此功，需要在其方位图上依卦象而行，反复记忆，以达动无常则，变化万象，迅捷似飞鸟，飘忽若虚影的境界。齐述峰从七岁开始连游龙生尘，每日在卦象上走几遍，十二年下来，此功已深入记忆，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话音刚落，只听东北角响起一少女清脆声音，叫道：“ 我也要学！”

　　三人循声看去，见一身穿藕色短打纱衣，头梳双暨的少女，从一株大树后蹦跳出来。她轻快地跑到三人近前，双手抱拳，首先向罗元仁一揖，道：“ 拜见爹爹。” 而后转向罗锦程，道：“ 拜见哥哥。” 最后身子朝向齐述峰，一双机灵的眼睛抬起，快速看了齐述峰一眼，几步走道他面前，也是一揖，笑眯眯道：“ 这位哥哥，我也要学你的”游龙生尘”，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完放下双手，抬起头，朝着齐述峰灿烂一笑。这女子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娇俏可爱，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上翘，把齐述峰闹了个大红脸，不知所措。

　　只听罗元仁哈哈大笑，走到少女身边，道：“ 锦绣，你一直在后面偷看？”

　　原来这少女是罗元仁的小女儿，罗锦程的妹妹，罗锦绣。

　　罗锦绣抱住她爹的胳膊，撒娇道：“ 爹爹，我本在后花园里散步，突然听到练武场方向传来人声，便过来看看。就见你们三人在此说笑。我不好冒然出现，就躲在那颗大树后，哥哥和这位哥哥比武我全瞧见了，这位哥哥好生厉害！既然他愿意教哥哥，顺便也教教我吧。”

　　她语音清脆，讲话节奏轻快活泼，听得人心生喜欢。一段话讲完，惹得在场三人都笑了。

　　罗元仁看向齐述峰，道：“ 峰儿，还未来得及向你介绍，此女名叫罗锦绣，是我的小女儿，往后，也就是你的妹妹了。”

　　又对罗锦绣道：“ 女儿，你口中的“这位哥哥”，是你表哥。其中因缘，我稍后与你说。”

　　罗锦绣一听，立马跳到齐述峰身边，伸手挽住他胳膊，她身量到齐述峰肩膀位置，抬头看着他，亲昵道：“ 好好好，多了个如此厉害的表哥！”

　　齐述峰初次同女孩儿这般接近，脸又是一红，道：“ 表妹，你好。”

　　罗锦绣道：“ 表哥，你教我“游龙生尘”，可好？“

　　不待齐述峰回答，罗元仁先出声，对齐述峰道：“ 峰儿，我见你这武功，实属世间罕见的上乘武功，你不吝赐教，愿意教授锦程和锦绣，我们自是十分感激。但不知，若你师父知道了，会否怪罪你私自传授他人门派功法？”

　　罗元仁此问，确实是为齐述峰考虑。齐述峰不谙世事，不知这江湖中各门各派，不论好赖，最为宝贝自家武功秘籍不过。他只见识几招“游龙生尘”，已可窥见其精妙绝伦，此等武功，仁是落在当今哪个门派手中，定是绝对的不传之秘。而他的侄儿，三言两语后就要传功他人，他作为长辈，必须先做提醒，才叫光明磊落。

　　齐述峰单纯，根本没想过这一层，愣了愣，思索片刻，笑道：“ 多谢叔父提醒。我师傅创造功法，实属兴致所至，我们道观中人习武，主要为强身健体，以求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我想，将“游龙生尘”教给表弟表妹，不是外人，师父应该不会不高兴。”

　　罗家三人听了甚是欢喜，能学到如此武功，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之后四人在后花园用了些茶点，说话到了中午，四人一齐用过午饭。饭后罗元仁吩咐罗锦程陪齐述峰去客栈取行李，罗锦绣也吵着要帮忙，于是罗家兄妹与齐述峰，三人结伴往客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