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英侠传》洪林

11、第 11 章

　　（十一）

　　顾逢君的父亲是罗元仁麾下的一员大将，官做到戍边大将军，镇守东南边境十余年。他出身武将世家，于骑射剑术武功上却资质平平。好在他有兄弟几个，顾家并不强求他承袭家传。他偏好舞文弄墨，附庸风雅，过得几年便会走上文官仕途。如今齐述峰用以避难的郊外别院是他为自己置办的享乐窝。

　　骄藏晶屋。

　　齐述峰站在这幢精致的小院门前，举目看门上匾额，无奈一笑。他在此处已经住了十天。骄藏晶屋距离淡州主城二十里地，修建在后有青山前有绿水的宝地，四周花圃环绕，竹翠树高。果真是一处远离尘嚣的好所在。这一片区域并非仅仅一所宅子，东西向十里，往北十里一带，错落排列了另外十多座类似的小院，属于淡州城中有钱有势的各大家。

　　然而齐述峰的十来天的日子几近与世隔绝。朝廷派来的人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查通缉反贼遗孤。一时半会，城里他是无法回去了。在这郊外，他更不方便路面，左邻右舍的仆人杂役人多嘴杂，只怕万一走漏风声，那就会给自己和罗家顾家带来麻烦。

　　每日，齐述峰只能在清晨与傍晚时分，走出小院，在宅子的周围溜达一小会儿，欣赏自然风光，遥望天空，独自思虑当前与未来命运。

　　足足有十天没见罗锦程，齐述峰对小表弟颇为思念。自打他拜别师门出得山来，一路寻至淡州，同罗元仁认下亲，得了表弟表妹，住在罗府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是人群环绕，热热闹闹。妹妹罗锦绣，虽说与他也亲，但毕竟是女子，相处起来总是隔了一层纱似的。他和罗锦程，同为男子，年纪相仿，没那么些顾虑。这表弟爱缠着他练习武功，外出办事，赴宴游玩，走哪儿都要带着他。回想起来，除了睡觉的时候，两人当真是形影不离。

　　“哎。” 齐述峰轻轻叹气，坐在朱红门扉前的台阶上，单手托腮，凝望黑漆漆的远处。

　　忽然，一条黑影飘然落下，鬼魅般来到了他的面前。

　　“别叹气了，今日有信。”

　　“阿豫！” 齐述峰站起身，从对方手中接过一个圆圆黑色蜡丸，放入掌心，五指收拢，等再摊开手掌，蜡丸碎成粉末，露出藏在里间的小纸团。

　　十天当中，他和罗锦程无法相见，便是用这个法子来交流。

　　“老规矩。”阿豫双手环抱，在台阶上坐下。每一次他带信来，之后要等待齐述峰写好回信交给他。

　　就像初见时那样，阿豫从头到脚一身黑，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

　　“谢谢你。”

　　齐述峰多少对顾逢君的保镖有了一丁点的了解。阿豫的功法奇特，擅长隐匿遁形，神出鬼没。这般隐秘的任务交给他最适合不过。

　　齐述峰进了小院，来到自己的卧房。虽然顾逢君交代丫鬟将主人房收拾出来让他住，但齐述峰坚持住进客房。一来，他本是客，主人不在，客人占据主家卧室显得不妥。二来，那主人房装饰得华丽妖娆，纱幔色彩斑斓，一张诺大的床铺，铺着软被软枕。人踏入其中，顿时置身于旖旎之境。齐述峰说不上来，只感觉这房间的氛围与自己十分不搭。反倒是朴素的客房叫他住得安心。

　　就着烛光，齐述峰把小纸团在书桌上展开。

　　“表哥，计划按步顺利进行，过得几日，这祸事便可消除，该案也能了结。一切全由我与爹爹打点，你无须忧心。”

　　罗锦程的来信中每回透漏一点案子的进程，总是喜讯。但他到底如何实施，计谋怎样，其中有哪些关节步骤，一概不谈。齐述峰心有疑窦，想问，不知从何问起。并且，毕竟两人书信白纸黑字，总不能谈过多机密细节，万一出现意外，信件落入他人之手，还不知会生出何种枝节。

　　只希望表弟和叔父不要以身犯险才好。齐述峰想。

　　目光下移，信签的后半部分，行文与内容就显得日常。

　　“表哥，听说过去两日你吃饭没胃口，我让顾逢君吩咐院中的丫鬟为你三餐做素食，菜色不许重样，他们可照做了？我猜，你吃惯了家中饭菜，旁人家的烹饪难免不合口味。我寻思让家中厨子做好一日三餐给你送过去，但花家人明里暗里派人监视罗府的人员进出，这个想法只得作罢。表哥，再委屈你几日，我一定接你回来。”

　　读到那句“我一定接你回来”，齐述峰即感动，更觉得罗锦程可爱真挚，是真正打心底把他认了亲兄弟一般。他现在是朝廷的通缉要犯，罗家却冒着极大的风险保他。罗锦程既要与花家队伍斡旋，又要想法子给他脱身。在这样的紧要情势之下，他却总惦记着表哥是否吃得好睡得好。这种的感情，甚至在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当中也是没有的。

　　门外阿豫等着，齐述峰不好意思让人久等，赶紧提笔回信。大略交代了衣食住行，要罗锦程不要操心这等生活小事，应集中精力完成即棘手事件，无须为他分身。

　　末了，写道：“虽然你我分离仅十日，我却甚是怀念从前与你形影相随的时光。”
　　齐述峰这样想的，就将想法如实写下来，且有种感觉，表弟会为他的直抒情怀而欢喜。罗锦程为了他的事必然劳心费神，他年纪尚小，再精明厉害也不过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郎。想到此处，齐述峰更心疼他，想要逗他开怀一笑。这也是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了。

　　感慨之余，心中一动，齐述峰在纸的末端用简笔勾画出两个小人，肩并肩，手牵手。笑脸的是他自己，冷面的是罗锦程。

　　仔细折好信纸，以蜡封固，再交给阿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