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英侠传》洪林

12、第 12 章

　　（十二）

　　次日清晨，罗锦程在家中卧房吃早饭时，顾逢君登门了。

　　顾逢君同他是发小好友，进到房中，悠哉哉地在餐桌边坐了，拿起多余的一副碗筷吃起饭来。

　　“东西呢？”罗锦程问他。

　　“哎，我真成了跑腿信使啦。”顾逢君单手伸入怀中，摸出一颗蜡丸。

　　见到那圆圆的东西，罗锦程冷冰冰的脸上禁不住浮起一层笑容，接过蜡丸，转到屏风后，坐到床上，捏碎蜡球，方才读信。

　　看到信中齐述峰写下的对他的思念之情，代表了他们两的小人手牵手的画，罗锦程只觉心头甜滋滋，暖融融。他将信纸盖在脸上，嗅着石墨的气味，欢喜得在床上滚了一圈。

　　四肢放松地在床上躺了片刻，放纵神思。自从察事厅的人马来到罗家地界的那日起，罗锦程无一日不是神经紧绷，焦灼难安。为对付远在天边的皇帝，父亲罗元仁洋装生病，便不好如常处理政务军务。大大小小的事，悉数落到了少王爷肩上。同时，为保齐述峰，他还需打起精神，与难对付的花家兄弟周旋，步步为营，容不得半点出错。

　　顺风顺水活到十八岁，人生中头一遭遇到这等坎坷。关乎个人和家族的荣辱存亡，罗锦程自觉担子颇有些沉重。

　　他将来信压在床铺上，仔细展平了。掀起枕头，取出压在枕下的一只锦囊，再将信纸放入袋中，重又把一切归位。

　　心道：“为了罗家，为了表哥，我必要挺过这难关。”

　　罗锦程和顾逢君来到淡州衙门。老王爷卧床在家后，罗锦程每日上午到衙门报道，顾逢君及另几位书吏协助他处理政务；下午则去兵营主理军务要事。

　　他们刚踏入衙门厅堂，却见有一身着淡州军铠甲的高大男子站在里间。

　　“少将军！” 男子听闻来人动静，见到罗锦程，快步迎上，抱拳行礼。

　　“顾公子。”他看一眼一旁的顾逢君，略略点头招呼。

　　罗锦程见到来人，冷着的一张脸旋即微微一笑，显出些微高兴模样。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到的淡州城，此间发生的事，我大略有所耳闻......”

　　罗锦程点点头，道：“你为什么回来？”

　　此人名叫赵林韵，比罗锦程年长三岁。十五岁从军，加入罗家军。因天资出众，能力超群，被挑选出来跟在罗锦程身边，做了七年亲兵，去年升至校尉，随后被派去东南戍边历练，在顾逢君的父亲手下做事。他的忽然归来，让罗锦程很感诧异。

　　赵林韵道：“淡州城的变故传至边防，顾将军忧心，众将士寝食难安，我们商议几回，决计派我回来探探虚实，本府情形，是好是歹，得弄个究竟。东南边境五万大军才好早做准备。”

　　罗锦程一惊，心想，短短数十日，淡州城的状况可影响几百里之外的边防军心，而他却从未将这点纳入全盘考虑。果然自己还是太过年轻浅薄了。

　　“属下回来，自然是得了王爷的批准。”赵林韵补充道。

　　罗锦程点头，原来父亲已早做安排。

　　“你立即传信回边防，告之众将士，淡州全局尽在罗家掌控之中。”

　　赵林韵抱拳接令，问罗锦程：“反贼遗孤之事，可有属下能帮上忙的？”

　　罗锦程道：“我们只需配合察事厅缉拿犯人。”

　　齐述峰的真实身份和在淡州的经历，罗锦程认为越少人知道风险越小。依照他的布局，过得两天，此案便可了结。

　　他又对赵林韵道：“你既已回来，暂且先留几日，我会向父亲说明。” 罗锦程的亲信当中，文有顾逢君，武有赵林韵，这两个人是他最信赖的属下，左右手，生活中交往中更是情同兄弟挚友。这时两人都在他身边，文武双全，有了助力，肩上的千斤重担好似顿时卸下一半。

　　三人正在说话，听得门外一声“报！”，有一卫兵小跑入厅堂中，匆匆向罗进程行礼，便上前附耳传信。

　　罗锦程脸色一变，对顾逢君道：“察事厅有去北边郊外搜查的意思。”?
　　顾逢君登时一拍手，急道：“我们得去！”

　　罗锦程看向赵林韵，并不做任何解释，直接下令：“林韵，速去兵营带两支精锐小队到北城郊路口。”

　　赵林韵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淡州当兵近十年，对此地的风土情形了若指掌。北边郊外是淡州达官富户的住地，只消听得罗锦程与顾逢君的对话，心下便有了计较。他绝不多问一言，当即接令离开。

　　罗，顾二人驱马赶到北郊路口时，察事厅的人马正从西边过来，花家兄弟领头，其后跟着一支十来人的队伍，身穿统一的察事厅官服。这些时日，正是这班人马在淡州城挨家挨户地搜查盘问，搅得城中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两相遥望之时，赵林韵领兵从南边火速赶到，三十精锐在罗锦程后方排做两列。
　　双方在通向北郊的路口站定，颇有种狭路相逢的意味。花家二人，罗，顾，赵三人皆不下马。

　　花无语率先在马上行礼，对罗锦程道：“少王爷，我等在执行公务。”

　　罗锦程手执马鞭，盯着对方众人看了看，道：“今日搜查，可有成果？”

　　花无语道：“北边百姓都已逐一察问，却无收获。”他手上一抖，一张画像展开，道：“怪得很，这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画像上是“齐家遗孤”的脸。

　　“我早说过，反贼狡猾，说不定早已逃离淡州，去向别处了。”罗锦程摇摇头，不无遗憾地说。

　　“有这种可能。”花无语道，“不过皇命在身，只要察事厅在此一日，便不敢疏忽懈怠，不敢漏掉一点可疑之处。”

　　罗锦程面无表情，道：“既然今日搜寻无果，花大人不如早些收队，养精蓄锐，明日再查。”

　　花无语抬手朝北边一指，道：“这郊外方圆十里，也属淡州管辖，需要搜一搜。”
　　花晓语在一旁观望半天，他是急性子，忍了这许久才等到他们绕来绕去说到点上，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对罗锦程大声道：“少王爷要去郊外？”
　　罗锦程不应答，顾逢君开口：“巧了，在下的郊外新居建成不久，今日邀请少王爷去坐坐。”

　　花晓语看看他们，目光落在罗锦程后方的士兵，只见个个年轻力壮，精神抖擞，绝非一般的喽啰兵。一时颇感忐忑，转脸看向兄长。

　　花无语目视前方，笑了笑，道：“原是少王爷与下属的私人聚会。只是，访友游玩而已，带这么些精挑细选的人马是为何？”

　　顾逢君也笑道：“反贼投靠罗家不成，心生仇恨。这不是担心反贼武艺高强，诡计多端，趁其不备伤了少王爷嘛。你看，察事厅的大人们大动干戈都找他不出，拿他不住，我们与他结仇，自然得多加防范。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呀。”

　　他三言两语，把罗家和反贼撇了个两清，顺带暗讽察事厅无能。罗锦程在马上嘴角上扬，点了点头。

　　花无语的脸沉下来，花晓语瞪着顾逢君，怒道：“你！你！” 生气归生气，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原来察事厅忙活了这些日子，却都是白忙活。首先，他们所得的画像中人是假，与齐述峰本人对不上号。其次，罗家父子铁血手腕，在花家兄弟展开行动之前，派出官兵，向全城秘密放话，下至底层百姓，上至官员豪绅，凡向察事厅透漏齐述峰一星半点，必祸及全家老小，杀得一个不留。

　　是以，罗家认亲齐姓少年，罗锦程带着所谓的表哥出入侯府，这件事，全程百姓闭口不言。仿若从未有此人此事存在过一般。

　　今日，察事厅寻至淡州北部，路过北郊路口，偶然见到有丫鬟小厮打扮的人在那小径出入，略一询问，方才知晓淡州有这一处特殊的所在。

　　花无语直觉，此处必定是要搜上一搜。

　　“顾公子所言有理。”花无语道，“反贼藏身郊外的可能性极大，正巧我等一同前往，察事厅略尽绵力，护少王爷周全。”

　　罗锦程勒马掉头，一骑当先，往郊外奔驰而去，其余人马紧随其后。此时察事厅的行动他若阻拦，会更加深对方的怀疑。他心中打鼓，阿豫能否及时通传齐述峰，表哥能否找到安全的藏身处，一切皆是未可知。

　　策马奔腾约四里地，参差错落的青瓦红砖屋舍便跃入众人眼中。

　　花无语骑马赶到罗锦程旁边，道：“我等先护送少王爷到顾家别院。”

　　一行人在一幢宅子前停步，门上悬一匾额——骄藏晶屋。

　　罗锦程确是初来此处，见头顶四个大字，略一品味，就晓得此间是顾逢君弄来安置莺莺燕燕的享乐窝。又一想到齐述峰住在这宅子里，就觉得怪怪的，心中颇不是滋味。

　　“到了，多谢花大人送行。”顾逢君向花无语抱拳行礼，道：“不敢耽误花大人的正事，请。” 他右手一伸出，作出告别送客的动作。

　　花无语道：“我知这片地界住的人家非富即贵，想要盘查个究竟，远非搜寻普通百姓家那般便利。敢请少王爷帮忙，出面说明疏通，方便察事厅办事。”

　　罗锦程唤了赵林韵，赵校尉立即从队伍中点选十人出列，察事厅也派出十人，统共二十人的小队，四散离开，开始对周边府宅进行搜查。

　　“顾公子的宅子，例行公事，也要查。” 花无语道。

　　“我家安全得很，不老花大人费心。少王爷莅临，在下早派人将屋内屋外都清理排查过了，可不敢有半点疏忽。” 顾逢君道。

　　花无语却不买帐，道：“论搜查的手段，察事厅当属大衍第一流。就怕顾公子的手下有遗漏的地方，我等为起查漏补缺。一为缉拿犯人，二为少王爷安危。”

　　“也是，也是。”顾逢君假惺惺地应了，仍旧骑在马上不动，然后看向一旁的罗锦程。

　　罗锦程在马上冷着脸，迟迟不表态。不让察事厅进去搜人，于理却是说不过去。但只怕院墙后的齐述峰对近在咫尺的危机一无所知，傻傻等人来拿。策马而来的路上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姓花的无论如何要强行抓人，他身边留下的二十名精锐就能发挥作用，他这边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大不了血洗察事厅，就在这院子里宰了花家两兄弟。最后死无对证，到了皇帝跟前，要如何编故事自圆其说都在他罗家。

　　花晓语没那耐心和他们打哑谜，道：“喂！还在等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搜？”

　　他话音刚落，两扇朱红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