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镜》嘟嘟的小马达

2、恩怨

　　距战争开始已经半月有余，五洲大陆的和平年代不复存在，起码是局部上的。虽然战火还没有蔓延到西荒，但是每天传进来的关于战争的消息还是让敏感的人惶惶不安。五洲大陆不知有多久没有战争，人们几乎已经没有关于战争的记忆。只有一些百岁老人在童年时听家里大人讲过战争，大多数人只能从书中窥见战争的一角。

　　腊月廿五，通灵国主着南宗宗主程粟为征南将军，北宗大弟子刘仁心为先锋，举兵二十万，南下攻打鲛人族。此事一出，震惊四方，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受到牵连。西荒本不是参战国，但皇宫二殿下恰巧在战争爆发前夕和鲛人族缔结姻亲，所以也被卷进去。

　　通灵国来势汹汹，以五天下十城的速度扫荡鲛人族的土地。
　　鲛人族老族长心急如焚，迅速从女儿的婚礼中抽身而出，带着夫人连夜赶回鲛人国。他们原本在西荒准备参加完宝贝女儿的婚礼，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泡汤了。
　　西荒二殿下星百年主动提出要护送老丈人回国，老丈人感动得涕泪横流，连声夸女婿好。

　　住在京城的小老百姓日子没什么太大变化，该吃吃，该睡睡，保持着西荒百姓“快乐一天是一天”的优良传统美德摇头晃脑地活着。

　　然而表面上平静如水的皇家大院却不动声色地炸开了锅。为什么说不动声色呢？因为政客们的炸开了锅就是不动声色，内心□□刚爆炸，面上买菜刚回来。
　　“皇上呀，我早说了不能和鲛人族联姻你偏不听，这下后悔了吧。”丞相托着脑袋说。
　　“李兄呀，你可别说了，谁不知道你是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二殿下。”御史在一旁摆弄自己的板子。
　　“爱卿呀，都别争，现在当务之急是决定出兵不出兵。”
　　“不能出兵！”丞相和御史对视一眼，齐齐道。
　　“可我也不想被人家说无情无义。”
　　“那也不能把西荒置于险地。”
　　“救人先救己，通灵国就像恶狼，不是不救，是不能救，不救才是正理！”
　　“那好吧，可……”
　　“乖，快让二殿下回来吧。”
　　于是，当鲛人族老族长匆匆赶回鲛人国准备抵御外敌的时候，他的亲家西荒皇帝为了自保，决定撤兵。然而老族长此时依然蒙在鼓里。

　　西荒二三一年上元节，灯市花如昼。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推着和妻子没日没夜赶工两天的糖葫芦出来叫卖；卖画的民间艺术家周围摆满自己的大作却无人问津，找他画像的倒不少；西市口、东市口、石桥上占满卖花的小姑娘，越是人俊嘴甜的生意越好，害羞地杵在那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整个晚上也没有卖出一枝花。
　　宋焱见那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那儿，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四溢的母爱之心又抑制不住了。让这样的小姑娘哭，简直是作孽啊！
　　再出发时，宋焱手中满满一捧花。

　　经过偏僻小径时，宋焱还路遇酣睡在阴暗墙角的老乞丐，仿佛那一切的欢乐都与他无关。
　　刚买完花的时候，她瞅着手中的花，觉得这样的善举实在是欠考虑，人不哭了，花儿浪费了，于是略微惆怅了一下。可是此时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老天待她不薄啊！这花儿送给这个老爷爷正好。

　　“小姐，这儿太偏了，咱们还是到明处去吧。”墨儿提醒道。
　　宋焱悄悄把花放在老乞丐旁边，站起来对墨儿道，“咱们一直在明处，人家怎么有机会动手呢。”

　　自从那天的巨变之后，婚期延迟，送别父母，二殿下星百年出征，宋焱就开始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生活。

　　先后有土匪头子、街头混混、采花毛贼、带刀侍卫等四拨人光临她的破院。

　　土匪头子想要谋财害命，但不幸被她招安了。细问之下，才发现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把她坐拥四套房产、百分之五十百花楼股份和家中金银珠宝无数的事实给抖落出去了。
　　来西荒之前，她母上大人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你在那边没有自己的事业可不成。她听着有道理，就着手开始运作。本来她和星百年就是因为合办百花楼结识的，她又用分红的钱买房置地。
　　后来要结婚，依照他们鲛人族的风俗，七大姑八大姨都来送珠宝。她的姑姑婶子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疼自己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嫁那么远，可千万不能受苦，一个劲给她塞珠宝，她的闺蜜龙绡押了两车聘礼给她送过来。她就这样成了京城的隐形富豪之一。

　　第二波街头混混被土匪头子镇压了，毕竟小巫见大巫，大家都是聪明人。细问之下，这波人是受神秘人指使来捣乱的，至于神秘人是谁，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波采花毛贼只有一个人，但最难缠。也是受神秘人指使，他飞檐走壁、越过守卫把宋焱劫走，还在桌子上留字条“我劫走她了”，署名采花贼。
　　第二天惊动皇宫里撸猫的星百年他妈，宋焱的未来婆婆。虽然宋焱最后趁采花贼不注意，求救逃脱，但一身污名是洗不掉。
　　未来婆婆要求皇上给星百年另觅良人，说她这个先入土匪窝又遇采花贼的女人不配做她的儿媳，西荒国的皇子妃。

　　第四波带刀侍卫是皇帝派来保护他的，但她后来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丞相的主意。丞相一直想让他闺女嫁给预备役皇帝，先是巴结大殿下，自从大殿下失势以后，又打上星百年的主意。这带刀侍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指不定哪天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四拨人都没能拿下她，只不过在招降土匪头子的时候背上被砍一刀，趴在床上修整的时候又遭采花大盗事件侵扰，没恢复好，再加上星百年的姑姑婆婆们忒烦人，趁她养病没力气回骂的时候拜访她家，嫌她不给未来婆婆请安、不伺候长辈、不干活、不孝顺，所以今天和墨儿出来的时候她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是宋焱觉得，以自己结实得像牛一样的身体，将养个几天就好。再说，星百年马上就回来，等他回来有人撑场子，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宋焱的身后突然传来兵刃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土匪头子绑着一个彪形大汉从黑暗的巷子里走出来了。
　　“这个月第五波，”宋焱抠着指甲道，“说说吧，你是谁派来的？”
　　“啊——”那人突然怒吼一声，嘴角流出血来。
　　“小姐，咬舌自尽了。”土匪头子皱皱眉。
　　“无妨，也是条汉子，找个地方安葬吧。”宋焱抬起头，“对了，我让你给二殿下和鲛人族送的粮草送到没？”
　　“放心吧小姐，我派信任的兄弟押送，现在大概已经到扶余，明天就能送到二殿下和族长军中。”
　　宋焱点点头，“好，辛苦。”

　　“焱姐姐！”背后是一个甜甜的声音。
　　贞水捧着一大束花站在街角喊她。那天就是她路过采花贼门口救了她，其实她年纪比宋焱大，可是一开始她便叫她焱姐姐，她也就懒得纠正。这姑娘第一次见她就和她特别亲近，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来熟。
　　而且这位贞水小姐，地位尊贵，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她长得娇小可人，坊间传闻，一直痴恋西荒的皇子们。为什么说皇子们？因为据说，她喜欢人，不看人怎么样，只看地位怎么样，谁能当下任皇帝，她喜欢谁。

　　“焱姐姐，真的是你！你也来看花灯？”
　　“对啊，你买这么多花干什么？”
　　“奶奶说要给我做一桌好吃的，我买来讨老人家欢心的。对了焱姐姐，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饭？”
　　“这……”
　　“去吧去吧……我奶奶做的饭可好吃啦。我家姊妹少，过节从来没人陪我……”
　　“好吧，那容我回家换身衣裳，你在家里等我？”
　　“好！”

　　宋焱回到院子里时，总感觉今天院子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以至于她心不在焉地回屋换衣服时扯动旧伤口，旧病复发，当即卧床不起。
　　她着墨儿去跟贞水回话，说自己去不了。又命令土匪头子严防院子，才睡下。但内心总是忐忑不安。
　　她安慰自己这是几场风波的后遗症，心事太多不利于养病，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锐。
　　没想到刚睡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

　　来人慌慌张张地大喊：“墨儿被杀了！墨儿被杀了！”
　　宋焱从梦中惊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立刻召来土匪头子，土匪头子派人去打探。一刻钟后，那人把墨儿的尸体带回。面目全非，但宋焱一眼就认出那是墨儿。那个与她从小玩到大的温柔小姑娘，此刻全身被射成筛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
　　宋焱一瞬间怒不可遏，目眦尽裂地质问。

　　“是谁？”
　　“那是丞相的一处别院，他们说墨儿是贼。”
　　“小姐，我看到了，是丞相府的人，杀墨儿的是丞相府的人！”一个在鲛人族同他们从小玩到大的侍卫抽泣道。
　　“贞水……贞水！”宋焱咬牙切齿，提起刀向屋外冲去。
　　她刚才还在纳罕作为情敌，贞水怎么会热情地请她去吃饭，没想到却是一场鸿门宴。只不过她身体抱恙，就派墨儿前去回话。
　　她心中一寒，若今天去的不是墨儿而是她，恐怕现在横尸院中的就是她了。
　　她这样想着，心下便更是愤怒，赤红的眼中也泛出水光。
　　是墨儿，替她丢了性命。
　　是贞水，取了墨儿的性命。
　　这血海深仇，她势必要报。

　　土匪头子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
　　院内的气氛有些诡异，等走到院子中间时，她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退！”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喜鹊叫声今天她从进院子起就没听到过。
　　可是已经来不及，数枝利剑朝院子中间袭来。身边不停有人中箭倒下。
　　箭雨渐弱，身穿铁甲的侍卫源源不断地冲进来，成包围之势。刀光剑影中，人一批又一批地倒下。

　　宋焱杀红了眼，嘴角渗出血，挥刀的手却发疯似的停不下来。
　　人仿佛杀不完一样，眼前已经变成了红色的血海，铁甲侍卫一波一波还在往进涌。
　　宋焱觉得手中的刀越来越沉，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沉，她这么懒的人，要是平时早就偷懒躺在床上睡个四仰八叉了。可是这时候，让她怎么甘心！这些，都是杀死墨儿的仇人啊。墨儿！她绝不允许别人这样对待她的人，她要让她们血债血偿。她要把墨儿所受的疼痛，百倍千倍万倍地从他们身上拿回来。
　　土匪头子身上刀伤箭伤，血流汩汩，还是想把她护在身后，可他明显也已经无能为力。长刀断了一半，被两人围攻的他，最后被砍断双腿，他趴在地上，鲜血像泉水一样从嘴里涌出来，他挥舞双手，手中的长刀绊倒一个向宋焱后背砍去的侍卫。敌人见他还没有死透，四五个围上来将他毙于乱剑中。
　　宋焱的心血仿佛已经被无尽的怒火燃尽，剩下的只有空荡和虚无。她环顾四周，这陌生的庭院陌生的土地，没想到今天就要客死他乡，再不能见父亲母亲一眼。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觉得喘不上气来。
　　恍然间，甚至看到他的脸……

　　“宋宋”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见鬼！是他？他真的来了？
　　星百年手持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侍卫们看到这东西立马大惊失色地伏在地上，不敢造次。宋焱觉得肯定不是因为这东西太亮闪瞎了眼睛，那这东西肯定是什么宝贝。宝贝……哪天拿给墨儿瞧瞧……
　　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