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云儿》夏美子

14、第十四章

　　旭日东升，晨间的阳光在睫毛上跃动，眼前折出五光十色的炫目斑斓。
　　尽管山间寒风凛冽，被窝里却是意外的温暖适人，故我虽醒的较霖儿早些，却是懒洋洋的不愿起身。
　　许是整晚都保持一个姿势，我明显感觉到身体颇有些僵硬。
　　我偷偷挣扎着从霖儿的怀抱里褪出来，而后一边轻轻活动着四肢，一边望向霖儿安静乖巧的睡颜。
　　她温顺的眉眼下藏着双灵动的大眼睛，圆润的鼻头微翘；一对饱满鲜嫩的红唇随着呼吸少许开合。
　　不管注视了多少次，我都想在心底重新拓印一份，细细保存。
　　日头西移，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平日里吃早饭的时间。
　　出乎意料的，霖儿还是一副安然睡眠的样子，依然没有醒来。
　　“霖……”我正准备开口叫她，却又猝不及防的冒出了一道邪恶的念头，让我收回了嘴边的话。
　　就像贪嘴的食客看见美食会情不自禁的动筷子一般，我也想品尝一下面前这份美味的佳肴。
　　用书中的话来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 —— 鬼迷心窍。
　　人与人之间都固有着一条紧绷的线，而我正在危险的越过它。
　　“如果就轻轻碰一下的话…”我大胆的去想，“应该没事吧，也许。”
　　霖儿的身子是极软的，这我已然感受过许多次了。只是唇间的触感，对我来说还是颇为陌生。
　　平时霖儿即便睡着了也十分机警，不过累坏了而入眠的霖儿，会不会与平时有所不同呢？
　　用脚勾着厚厚的垫子，悄悄往上挪动了些，直到额头与霖儿平齐后才停下。
　　我很少用这种视角看过霖儿，此时倒是奇怪的多出了几分亲昵感。
　　不由靠近了一些……又靠近了一些。
　　挨得很近很近，只要一伸头就可以触碰 —— 唇与唇之间的触碰。
　　心脏在砰砰直跳，我几乎以为霖儿都可以听到我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咕噜咕噜。”
　　不远处传来东西滚动的声音，吓得我心口一窒。
　　“什么嘛……”我想。定睛回望去，发现刚刚的动静是由于衣服上放的不稳当的白玉在风的吹拂下滴溜溜的打了个滚而造成的。
　　平复了下心情，奋起余勇，我又转头向着霖儿那边。
　　“还好没醒。”我暗暗庆幸道。
　　只是白玉又让我勾起了一点不太好的回忆，比如……关于霖儿总归会嫁人的那些曾经的想法。
　　“既然你终将离去，那就在临走之前，让我取些利息吧。”
　　我悄声对着霖儿说。
　　在将她交付给托付一生的人之前，我会用尽力气，保她安然无恙，逍遥快活。
　　为此，让未来的那人割舍一点东西，相必他也是愿意的吧。
　　当然眼下的情景却完全轮不到那人做主，全凭我一腔心意罢了。
　　再三确认霖儿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我一点一点的把脸庞靠近。
　　“像小偷一样。”心中另一个声音嘲笑着自己。
　　霖儿的面容无限的放大，直到占满了我所有视线。
　　霖儿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像笔尖是蘸满了墨，绘下山水的文人纸扇。
　　越发接近，我呼吸难免变的有些灼热急促起来，不禁闭上了双眼。
　　移动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要短上少许,这让我有些疑惑，却也来不及多想。
　　刹时，唇齿溢香。
　　我轻轻触碰着，用最轻柔的力道去品尝这份绝世美食。
　　一下，又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冲动，下意识克制着从它唇上挪开。
　　只是…那唇却像粘上了一样，相随着我挪开的脸，紧紧跟着。
　　“怎么”我还没想明白，霖儿的唇上便又加重了许些力道。
　　两唇便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双唇间软糯的触感让我感到一阵心闷，有些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相反的，身子却渐渐软了下去，使不上力气。
　　一只有力小手搭上了我的腰间，轻轻使劲，又一次加深了这个不明意义的吻。
　　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是唇与唇的压迫，和偶尔的，不同寻常的小巧舌尖夹在其中。
　　不知何时，全身感到一阵热度渐升的燥热，泪水也不经意间堆满了微红的眼眶。
　　“霖儿。”从这出乎意料的形势中偏了偏头，脱开身来，而后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紧张。
　　睁开眼睛，瞳孔前尽是一片被泪水沾染的朦胧。
　　尽管如此，也还是可以看见霖儿红润的嘴唇与不解的表情。
　　得知事情败露，心中惶恐，后悔的情绪肆意蔓延着，以至于手脚都变的冰冷起来。
　　被抓了个正着，我很明白，像是小偷拿上财物溜之大吉时被主人家捉了个分明 —— 无从辩解，也无从逃避。
　　霖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她轻轻抚上我的眼角，慢慢擦拭着堆积的泪水，在我看来，仿佛黑夜前的黄昏般，绚丽而绝望。
　　“怎么，不亲了？”她好听的声音传来。
　　“不…对不起，霖儿。”我摇摇头甩开她的手，低下头，不敢看她。
　　该如何是好，我不得而知。
　　“嗯说什么对不起呢？”霖儿嗤笑了一声，习惯性的把手搭到我的头上揉着道，“又是自书中学来的吧”
　　我在不安中等待审判的来临，而霖儿却只是如谅解犯错的小孩一般，谅解了我。
　　“唔……嗯。”我有些嘶哑的答道。
　　幸亏这次没有呆呼呼的犯傻，我借势顺着她给自己找了借口。
　　“云儿还真是小孩似的。”霖儿把我重新揽到了她的怀里说道，“好软好暖和啊，云儿的身子～”
　　身上热热的使不出力气，也就随她去了。
　　“这算是绝处逢生吗？”我想。

　　古人云，上山容易下山难。
　　不过由于箱中少了许些东西，路又较上山时熟了许多，反而下山时显得更为轻松些。
　　时至正午，阳光明媚。
　　厚重的城门大开着，两个卫兵模样的挎刀披甲的男人在门口细细检查着来人的马车行李。
　　“此城名曰，沧云城。”
　　排队途中，霖儿与我闲聊着。
　　“嗯。”我答，“难道是大有来历”
　　“我也不知…”霖儿惭愧的笑了一下，问我“云儿可有想去的地方吗？”
　　“嗯……”我从脑海中搜寻着或陌生或熟悉的地名，发现并没什么感兴趣的后，便答道，“没有，霖儿来这里是想去哪呢？”
　　“到了便知。”霖儿轻巧的卖了个关子。
　　我自然也只好抱着疑问，走一步看一步了。
　　唇间的触感还未消退，我轻轻抚了抚，试图抹去残留的余温。
　　借此好让我忘却晨间的 —— “玩闹”。
　　无战无疫，卫兵也无太多余的动作，所以队伍便井然有序的快速缩短，不多时，就到我与霖儿了。
　　箱子中只有些日常用品，很容易的过了盘查，只是在看见霖儿的腰间长剑时，愣了少许。
　　可又在仔细的打量了下我二人后，忽的就放了行。
　　不得不说，年龄小虽总有诸多不便，可在某些事上还是益处多多的。
　　晨间如此，现在亦如此。
　　沧云城中有着丝毫不逊色临川城的大小摊贩，林立高楼，显得颇为繁华。
　　“先寻家店住下吧。”霖儿晃了晃箱子，对我说。
　　“嗯，”知道霖儿手累了，我很懂的接过箱子，回她，“住下后就用午餐吧。”
　　霖儿点点头，一边活动着肩膀手臂，一边在前面带着路。
　　霖儿虽说是带路，实则也只是往人多的地方瞎晃罢了。
　　毕竟人生地不熟，往热闹的地方去总是没错的。
　　与霖儿一前一后漫不经心的聊着些关于沧云城的话题，莫约半个时辰左右，便在街边找到了这间旅店。
　　“云来客栈。”
　　门口的招牌上如是写道。
　　位于城中的这家客栈十足的中规中矩 —— 既不至于破损不堪到无法入住，也不至于富丽堂皇到引人瞩目。
　　正值午饭时间，一楼显得熙熙攘攘，用餐声和饮酒的喧嚣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小孩子的言语声。
　　霖儿坐在一旁悠闲的伸着懒腰，把开房的事情交于我来处理。
　　“小孩子”我好奇的想道。
　　循声望去，确实是有一个与我年纪身高都相仿的小女孩坐在大堂正中的桌子边和周遭的大人悄声讨论着什么。
　　察觉到我的目光，她甚至还大方的冲我一笑以做回应。
　　我有些尴尬的微笑着挪开视线，大概的打量下其余的地方后，发现似乎无甚问题，就付了租金，和老板要了间房。
　　“可以取些清水吗？”我额外问了一句。
　　“房间内常备的有。”老板收下钱，笑着道。
　　经老板所示，得知房间在二楼，我也就叫了霖儿上楼去。
　　房间门口连着一道长长的走廊，安安静静的，可能是今日入住的客人并不多。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重。”我看着一进门就扑到床上打着滚的霖儿，不免皱着眉，如此对她说道。
　　“这不是有你呢嘛。”霖儿收了打滚的动作，轻咬着下唇，委屈的对我说道。
　　“霖儿武功高强，而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平凡人罢了。”霖儿模样乖巧，我也不好去责备她，只得给她道来心中所想，“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护你。”
　　“哼，云儿才不平凡呢。”霖儿嘟嘟嘴，好似想说出什么辩驳的话一般，“……总之我会小心的。”
　　“果然没什么理由反驳吗？”见她无言以对，我自嘲般的想着。
　　不过倒也无所谓，本就如此狼狈的人生，能过的平凡就已是谢天谢地了。
　　“知道便好。”自己解了心结，我也就笑着回道。
　　霖儿知错就改，我当然也就简单的肯定了她。
　　房间陈设简单，仅有两凳一床一桌一盆清水罢了。
　　屋内较外面少了几分寒气，我把箱子工整的摆放到角落处，便褪去厚厚的外衣，坐到了霖儿躺着的床上。
　　床板硬硬的，被褥微微带着些皂角的清香，不免让我生出了几分疲惫感。
　　“云儿总是爱操心呢。”
　　见我坐下，霖儿滑溜溜的滚到我身侧，无所事事的开口打趣着我。
　　“或许吧。”我不可置否的对她说，“出去吃还是在这吃”
　　“在这吧，好累～”霖儿用被子蒙住头，撒娇似的对我表达了不出去的决心。
　　“…脱了外衣再裹被子啊。”我无奈的讲，“话说，和你在一起，不操心才奇怪吧。”
　　不过我也是知晓，下山过程中霖儿时常在前方开路，比我耗费的精力要多的多，此刻懒些也是合乎情理的。
　　“那，云儿帮我脱嘛～。”被子里闷闷的传来乞求的声音。
　　“都多大了。”我又是无奈的回她。
　　向来拒绝不了霖儿，我掀开被子，伸手帮她脱去外衣和长靴后，就下楼找了小二要了几样店里招牌的菜点。
　　“好嘞，客官请稍等。”小二黝黑的脸庞上漏出一丝憨笑，把脖上的毛巾又紧紧缠了一圈后对我说。
　　“好，麻烦做的清淡爽口些。”难得悠闲，我应了一句他，从带着的荷包里拿出银子付了钱，转身上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想着事情，慢吞吞的往房间走着。
　　“晨间之事，应该已经过去了吧……”我边走边想，“但愿霖儿不再提起便好。”
　　除了那个笨拙的借口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为何趁她睡时做这些动作。
　　“这不是明摆着居心不良嘛。”我晃晃头，想挥去这些扰人想法。
　　“喂！”
　　脑袋好像不经意撞上了一个硬物，不由得退了两步，随之面前传来一声低低的娇斥声。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一个颇为可爱的小姑娘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捂着头气愤的瞪着我。
　　“是刚刚在楼下见到的那个女孩啊。”心神一动，便回忆起女孩的音容来。
　　“对不起，是我分神了。”我快步过去，挪开她捂着额头的手，检查着伤势情况。
　　忽而感到有些不对劲……在检查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神中好像闪过一丝诡异的…阴谋感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我安慰着自己，“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额头有些红了，需要上些药吗？”女孩白嫩的额头红了一片，收了念头，我有些愧疚的对她说道。
　　“嗯，麻烦你了。”女孩倒是很果决的跟我说，“你叫什么”
　　“不麻烦，药在房间里…我叫钟云儿。”我边为她引着路，边回她。
　　“我叫慕容恋，今年十二岁，家住城北慕容府内。”女孩跟在我身后，絮叨叨的向我介绍起她来。
　　“嗯。”我嘴上如此应着，却是没往心里去。
　　“和霖儿一般大吗？”察觉到某处，我又想着。
　　“到了。”我推开虚掩着的门，扭头对慕容恋说。
　　本来就几步远的距离，却惹上了如此是非，我不禁感叹着何为命运多舛。
　　屋内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慕容恋一前一后踏入屋内，发现霖儿正在盆边洗漱，背对着我俩。
　　“霖儿。”我有些心虚的唤了一声。
　　“嗯？”霖儿没有转过身来，依然背身回应着我“点过菜了吗？”
　　“嗯……”我把荷包放回枕下，对霖儿说道。
　　也不好总晾着身后的女孩，于是接着我便对着她说:“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我去给你拿药。”
　　女孩新奇的打量着屋内，冲我点了点头，而后有些局促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是紧张吗？”我想。
　　疑惑于她的反应，却也没多说些什么，我径直走到墙角的箱子处，翻找起备着的用来治疗跌打红肿的药物来。
　　“嗯？云儿在和谁说话”霖儿愣了一下神，问我。
　　“刚刚不小心撞倒了个女孩，我在给她找药。”话毕，我继续看向箱子里。

　　“所以，到底是哪个来着……”
　　看着箱子一角的瓶瓶罐罐，专心致志的我有些忧伤的撸了一把短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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