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莲锁》天池

5、[四]

　　翌日清晨。绒毛蓬软的小鸟在屋檐上跳来跳去，梅花树上吱吱乱叫着。
　　小道长穿着自山上下来后就未换过的臧青色道袍，袍子深过膝盖轻盈并赋垂感，在清晨雾浓间遥遥踱来，真像是从仙境中下凡的仙人。
　　望见远处高起的法坛，和四周围绕着的观众，他们有金府的下人和前来凑热闹的乡亲，以及自个找了张凳子好整以暇坐着等看他如何实施乾坤骗术的孙公子，至于兴致勃勃朝他跑来的金老爷，小道长想当是没看见，但怎可能看不见？哎，真是有苦难言啊。
　　“小道长，一切准备就绪。就在那头。”
　　“喔。去看看。”
　　和金老爷一同来到法坛旁，抬头望了眼，高高插起的黄色锦旗，小道长自袖子里凑出一叠黄色的草纸，自个在法坛四周转了圈。
　　“老爷子你说你是要抓偷酒的小贼鬼？”
　　“一点没错。”
　　“你当供奉给了阎罗王不就好了？阎罗王操管生死，他老人家一高兴你老爷子不就能长命百岁了？”
　　“那怎么成，谁知道这贼鬼是不是真把万花酿献给了阎罗王，要是没被他私吞去了，阎罗王老人家一定会不开心，那老爷子我就命就难保了。”
　　小道长望向金老爷，金老爷重重地点头，小道长只能呵呵笑着轻轻点头。
　　“嘿嘿，这偷酒小鬼真是不得好死。”
　　小道长自嘲声后，黄纸一甩，便跃上法坛。
　　这一作法便是一整天。傍晚时分，法坛旁原先拥挤的人群早已散去许多，现在也就是金府的人还支持着，连原本兴致高涨的金老爷也不得不让人端了张太师椅靠着，他终于忍不住问台上跳了一整天的年轻道长。
　　“小道长，这小贼鬼还没抓到嘛？”
　　台上，左脚曲在右腿上两手双举的小道长喊道：“啊？我没说过嘛？这可恨的小酒贼原来是阎罗殿的少殿主，也就是阎罗王的儿子，这可是非同等闲呐，不是轻易就能请出来的，一定要等死门开启人鬼两道阴阳模糊之间，才能抓住他。”
　　“什么？？？！！偷酒的是阎罗王的儿子？？”
　　金老爷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跑到法坛旁边。
　　“这个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老夫？？！”
　　“怎么？金老爷不知道？金老爷你那酒窖外面可是布有天罗地网？区区小毛鬼能通过嘛？”
　　“那是当然不可能了。”
　　“就是啊。不过老爷子你放心，小道长我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一定帮你把这阎罗王少主收了……”
　　“不不不，小道长你且下来。”金老爷整个身子都扑到台子上，大冬天的都快被吓出身冷汗了。“这少主我们不抓了。”
　　“不抓了？”
　　小道长面色一沉。
　　“你让我跳了大半天，说不抓就不抓了？这正邪自古难两立，今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我的小祖宗小道长啊。”金老爷惊叫起，“这阎罗王少主就是以后的阎罗王啊，你这黄毛道长哪可能收了他，就算让你侥幸收了，那还有阎罗王老人家的，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收了他儿子的事是我老头子指使的，我一把年纪不就是白活了。你快给我下来，我命令你下来！！！！”
　　小道长也是面色苍白，被吓到台子旁边，
　　“老爷子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狗屁的骗你。”
　　“还是老爷子想得周到啊，救了本道长一命。”
　　从台子上爬下来，看到金老爷明显呼出口气，又问了。
　　“真的不抓了？”
　　“不抓了不抓了。能有多少条命抓啊。”
　　金老爷瘫坐在地上，管家搀扶起他的时候让他拿点银子打发走这道士。
　　金管家点了点头，掏出一锭白银丢给夜柒。夜柒拿起来，不太满意的撇撇嘴，
　　“跳了这么久才这么点？”
　　“走走走。碍眼。”
　　被好几个人一同请了出去。

　　出门之后，小道长就把银钿抛在空中，肩被人拍了下。
　　“夜道长是打算离开了嘛？”
　　说话的是那位儒雅的孙家公子。
　　夜柒接住银钿，转过身笑笑：
　　“孙公子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拍到你了吧。”
　　孙公子拿自己的手掌比了比，似乎是说：夜柒就像是在等他。
　　“哈哈，真是，又给你猜中了。”
　　“呵呵。”
　　孙辩浅浅地笑了一下，骄傲自不在话下，让人想到他是孙家的公子。
　　夜柒却忽然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孙公子还是不要太透析人心的好。”
　　“何？”
　　“因为不想孙公子死在小人手里。”
　　夜柒朝孙辩咧嘴一笑。
　　“对了。城门北处有间土窑子，这银子麻烦孙公子交给一个叫二筒的小孩。”
　　“二筒？”
　　“嗯，向他借了点东西，看来还不回去了。小孩子大概在不开心吧。”
　　“这孩子是夜道长的？”
　　“只是觉得有缘。”
　　夜柒挥挥手。
　　“我走了。”

　　夜柒离开古城后不久。
　　金老爷马上就发现了，他酒窖里一顶浸过尿的道士帽散发着臭气。
　　“啊啊啊————我的万花酿啊。”
　　这样的声音，听到了好几日。
　　而城北拿到银钿的小孩子，始终不知道自己被拿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