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莲锁》天池

4、[三]

　　小道长带着一身花香打道回府，遇见客栈门口扎成堆的下人，笑盈盈地迎进门。
　　“小道长可回来了啊。”
　　金管家看到是等了许久的道长，同是笑着脸，拱手相迎。
　　小道长背着双手摇头晃脑荡过去，酒葫芦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袖口中，
　　“你好。”
　　他对管家拱手称道，眼眉笑如春花仿佛不怀好意。
　　找了张凳子旋身落座，朝老板招招手，要了壶龙井。
　　“外头真冷呢，还是您这的茶够暖身子。”
　　转头和老板打趣道，老板和气地回他道：
　　“这么冷的天，也就你会没事出去晃，瞧这身雪裹得你快似小面人了，不冷才怪了。”
　　小道士吃吃笑了，甩起袖子让老板快些准备去。
　　“小道长。”
　　金管家来到桌旁，又唤了声。
　　“我们家老爷等你很长时间了。”
　　“有什么事嘛？”
　　小道长抬头打量管家背后穿的很有派头的老爷。下巴朝他一抬，问金管家：
　　“那是你们老爷？”
　　金管家点头，命令手下将琳琅满目的礼物当着小道长的面摆放在他面前的木桌子上。
　　小道长‘哟’了声，望了眼放不下还有摆地上的它们，托起腮帮子，笑道：
　　“下血本了嘛。这是送我的嘛？小的不客气收下了，哈哈，有劳你们破费了。”
　　“小道长暂且留步。”
　　金管家拦住伸手打算取走礼盒的小道长，对转首表示不满的小道士说：
　　“这些东西当然是拿来送给小道长的，只不过，想请小道长能为我们办桩小事。”
　　“小事？”
　　小道长嘿嘿笑出声，望了眼被拦下的礼盒，回头看金管家，露着贪色，。
　　“是什么样的小事啊？”
　　金管家使眼色让手下收走礼盒，他很满意青年道长的脸色一沉，走过去一步，便打算介绍起自己的主人。
　　“这事说来真的很小，小道长一定能够办到。”
　　“是嘛？你快说啊。”
　　小道长在管家背后偷偷瞄了眼后堂门口，心想着：怎么还不快点上来啊。
　　立马又催了声。
　　“急死我了。你快点啊。”
　　“不要急。听我说。”
　　管家正在准备介绍自己的老爷，可还不等他吸口气洪亮开口，就叫背后的人一把推开。
　　小道长来到金老爷面前。
　　“你有事？”
　　他扬着笑门牙都露出来，像只穿了道士袍子的小猴子，眯着眼上下瞧金老爷，口中辞藻却在推却。
　　“我能帮到你？”
　　“小道长会不会施法？”
　　金老爷到也直白，他朝管家打了记眼色，命令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一听是摆坛去偷鬼并有重金奖赏，小道长当然满口答应下来。
　　“这事你就交给我吧。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保准叫他们统统魂飞湮灭。”
　　迷信着魔的金老板开心地站起来，拍了拍小道长的肩，
　　“年轻人就该有夜道长的气势。”
　　小道长哈哈笑起来。低头瞟了眼落在地上的雪，它们被拍下后落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一点没有化去。
　　“道长可以走了嘛？”金老爷指指外头，也是觉得有点冷了。
　　“啊？现在？……”
　　“怎么不行嘛？”
　　“我的龙井还没来呢。”
　　小道长不太乐意了，这么冷的天要他出去他还真要考虑考虑。却听见金老爷立马说：
　　“本人府里有小道长最喜欢的滇红，是蜀地最好的滇红。”
　　小道长看向金老爷，似乎要他确认。
　　金老爷笑得像尊弥勒佛，小道长点点头，叫他快点带路吧。
　　看他急切地皱成一团的脸蛋，金老爷问道：
　　“小道长不用带道符的嘛？”
　　“我带着了。”
　　小道长想：随便找个茅厕还怕没有草纸嘛？
　　“大老爷，快点快点，冷死了冷死了。”
　　“哈哈。小道长这边请。”
　　金老爷侧过身让他先走，他举手让金老爷先行，争执了半天两个人忽然对笑两声，一同挤出了店门。

　　金老爷府上不算金碧辉煌，但在这小地方依然是一方金贵。小道长下了轿子荡进来之后，就始终昂着头微张了嘴，显得新奇而羡慕。
　　金老爷喜欢看到人露出盼望无比的目光，小道长贪色微露面对他却温和有礼，这让他觉得欣然自乐。
　　让管家帮小道长安排住的房间，小道长点点头，看向金老爷的神色谦逊敬重。
　　金老爷豪爽地笑起来，随后去办自己的事了。
　　“你们老爷真是好人。”小道长对下人们说道，对他们露出不解的目光装着不知道，他又和管家说：
　　“我的房间在哪里？”
　　“……”
　　“对了，别忘记我的滇红噢。”他笑开了颜。
　　“知道了。”
　　一路上小道长东摸西摸，一点没有刚才金老爷在时的恭敬谦逊。
　　“巧言令色。”
　　前面走的管家冷冷地道出四字，哼了声，不屑一顾。
　　小道长不当一回事，跑到石路一旁，摸了黄梅花又摸白梅花树，手掌被花瓣上的冰霜冻到了他甩甩手，又踱回管家身后。
　　在经过小池子的时，倾出身想去捐一把池中水，却发现它们已经冻成了碧绿的冰面。他转回身，朝着管家的方向跑过去，管家当然没看到在他倾出身的一刹那，一只橙黄的酒葫芦被丢甩向桥墩下的阴影处，还滚了几圈。
　　“还没到嘛？”他拢拢袖子哆嗦着，催促起管家。
　　“我说你走快点啊，想冻死我啊。”
　　管家做了个请的动作，依然在他的前边。
　　小道长回头笑了下。开春还得很长时间了呢，不怕有人发现它。
　　管家突然停步，小道长差点撞上他。
　　“干什么啊。”
　　吓了跳退后一步，看到管家跟前有一儒衫公子。
　　“这是谁？”
　　公子先开口问了金管家，但一看小道长的衣服就明了是来做什么了。
　　便向管家确认道：
　　“是舅舅请来做法事的？”
　　管家点头，在他身畔小声的说了句。
　　小道长四处张望，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小的瞧着是骗人’的耳语。
　　儒衫公子也打量起小道长，瞧着他刚才走来时下盘虚浮又嬉皮笑脸，不似武林中人。
　　哼了声，带了点笑，拍拍管家，让他按着金老爷吩咐去做吧。
　　“对了。”
　　他突然问道：
　　“不知道小道长如何称呼？”
　　小道长转回视线，望了眼他，不情不愿地回道：
　　“夜柒吧。”
　　“姓夜啊，那便是夜道长了。”
　　儒衫公子说完，并不急着介绍自己是谁，就要管家把人带走。
　　小道长两手背后，大爷似地跟在管家身后越过儒衫公子，也询问这人是谁。
　　管家带他走了段路，突然开口了。
　　“你刚才见到的可是孙家的公子。对了，孙家你知道嘛？”
　　“不知道，什么地方？”
　　小道长随口问了声，心不在此的若有所思。
　　管家很是自豪地公布答案。
　　“连四大家族的孙家都不知道。他可是孙爷的孙儿，小智多星孙辩。”
　　小道长朝后望了眼，回头扁了扁嘴。
　　“他就是孙辩啊。”
　　“嗯哼，那是我们金老爷的外甥。”
　　“看上去很年轻啊。”
　　“江湖英雄哪个不是出自少年。”
　　“真的很不错。”
　　小道长忽而眉开眼笑。因他看见回廊拱门口的石狮子，活灵活现，忍不住就冲了过去，一跃扑住。
　　“它们一定很贵吧。”
　　“你想都别想。”
　　管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妄想。
　　小道长“哼”了声，就死活不肯离开了。

　　差点让人把石头狮子和他一同搬进房，管家急中生智，说抱着它们怎么吃好吃的啊。
　　小道长一点不迟疑就从上面滚下来。
　　“真的嘛？”
　　他跟在管家后面又问了很多遍。
　　管家虽然觉得烦闷，还是回答道：“有啊有啊。”
　　把他带入后院子的某间屋子，说是给他找吃的去，就把小道长一个人留在屋里了。
　　很长时间都不见再出现。
　　炕上滚了几圈后，小道长认定是不会回来了。
　　真没耐心啊。他心中不禁感叹后，对金府的一干人等流露出小小的同情后，快乐地自床上跃下。
　　推开门，就看到旁边靠着的一人，不就是那位儒衫公子嘛？
　　“孙小少爷有事嘛？”
　　小道长眯起眼，唇齿间反射着微薄的亮光。
　　孙少爷环抱双臂，再一次，上下打量眼前道士打扮的青年。
　　“夜公子。”
　　他像是考虑了很久才吐出这三字。
　　小道长眨眨眼，说：“孙公子是公子，夜某是夜道长。”
　　“别装了，你不就是想让我看出你是谁的嘛？所以才会像个不会武功的人。”
　　“我确实不会武功啊。”
　　“那是你装的。”
　　“我哪有装了。”
　　“你一身九宫山上道观的服饰怎可能一点武功都没有？”
　　“我只是里面打杂的小道士，不需要习武光宗耀祖。”
　　“好，那么你这一身梅香难道不是因为偷喝万花酒后防止被人嗅出来而以梅花做的掩饰嘛？”
　　“哎呀，孙公子，你这不是冤枉我呀。”
　　“你先前已经在雪地中待了很长时间吧，所以只要用这院子里的梅花就能掩盖掉万花酒独特的花香，你认准我舅舅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怀疑这身香气，就大摇大摆的进来，反正你知道这院子里的是地方能帮你染去香味……”
　　“呵呵。你说得真悬。”
　　孙辩不想继续点穿他，这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可疑。可他也同样发现了，夜柒的眸光闪亮地像把利剑，无鞘可束，他看见的夜柒颔首微笑，顿时恢复成风骨潇洒的山中修士。
　　“然后你打算怎么对付我？把我提去官府还是你想当场自己解决？”
　　“我未必打不过你。”
　　“可你会输得凄惨。”
　　夜柒继续说：
　　“聪明一如孙公子，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吧。”
　　“夜柒是你的本名？”
　　“……名字能用就行了。”
　　“夜柒真是你的本名？”
　　“我只是山中一个再小不过的道士，怎能招惹凡尘？”
　　孙辩知道自己又快猜对了。他忽而同样展露笑靥。
　　“我知你不会杀我。”
　　“喔？”
　　“这次算你欠我的一份人情，下次我会让你还我。”
　　孙辩说完不听人回说，掉头即离。
　　“喂。谁答应你啦。”
　　反而是夜柒被弄得哭笑不得。
　　远处的公子哥朗声说道：
　　“夜柒你是有原则的人，我知道你定不会失约。”
　　“后会有期。”
　　夜柒耸耸肩。退回房关了门，等吃的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