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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长生8 ...


  •   清晨的阳光并不明亮,白白的,看上去有些冰冷。

      沈扶君拖动着疲惫的身躯,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花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快速清醒神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吐出来的气息已经染上了一层白雾,天气越来越冷了。

      这对治疗病情并没有多大好处,甚至还有可能会导致患者体质下降,越发难以撑过去。

      沈扶君神情沉重的回想着现实,动作迅速地穿好衣服,清洗面庞。提起药箱,戴上白巾蒙住面庞,推开门准备出发。

      身后传来了吱呀一声门扉推动的声音,沈扶君回过头,看见刚刚睡醒的母亲面上仍带着抹困倦,对他询问道:

      “这么早就要出门了?”

      “是,早点过去,早点治疗。”沈扶君回答道:“天色尚早,您再回去睡会儿。”

      母亲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心里有话憋着没说,她转身喃喃道:“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准备了鸡蛋,已经煮好了,剥开就能吃,你带过去吃……我知道你忙,但鸡蛋吃着方便,不废时。”

      沈扶君轻声道:“好。”

      母亲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沉重,转过身,从桌上取来她早就准备好的篮子,提着放到沈扶君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说:“你,你去吧,早点回来,平安回来,娘在家等你。”

      “孩儿知道。”沈扶君对母亲笑了笑,伸出手牢牢握住母亲的双手,像是要传达内心的力量,然后提起篮子与药箱,紧了紧略有些冷的衣衫,转身脚步不停的离开了。

      而他身后,母亲颤抖着双手死死抓住门把手,双目瞬间涌出一抹泪花,口中无法控制的发出呜咽。

      她竭尽全力捂住嘴,远远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屋内听到响动的孩子们跑了出来,大女儿紧紧扶助母亲,关心道:“娘……”

      纵使母亲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母亲顿时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她转过身崩溃的抱住自己的孩子,死死的抱着他们:“天哪……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她情绪失控的崩溃大哭,哭声心酸而又痛苦,带着强烈的不舍与害怕,内心充满了担忧。

      “别人都避之不及,为什么他却要一次次去那种地方……”

      “娘……”大女儿一声抽泣,她抱着母亲说:“哥哥做的没错,我们应该支持他。而且,您不是也不反对吗?”

      “我怎么说得出口……”母亲瘫坐在地上,不断哭泣:“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舍不得……”

      一旁站着的小儿子看着母女俩哭成一团,站在一旁小声的抽泣着,不断抹眼泪。

      已经离开了的沈扶君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一切,在他的眼里,母亲与家人都是支持他的决定,并不断鼓励他的。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安慰,给了他继续前进的动力。

      他走出了崇安城,前往那个被城内大家集体要求,单独圈出来的“疗养区”。

      这片区域远离城镇,四周就是森林,与城镇遥遥相望,中间还隔着一条河,属于有些危险,一般没什么人会过来的地方。

      这方便了医师对患者的集中治疗,也排除了进一步的扩大瘟疫的传染,减少了危害。

      但是,隔离起来了,不代表,就能治好。

      沈扶君心情沉重,接连几日的工作让他身体与精神变得疲惫不堪,昨天送来的患者比以往更多了不说,还又有两位医者被确诊了感染,这下只剩他一个人支撑着所有局面,越来越糟糕的处境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

      或许就连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沈扶君轻轻地推开木门,走进屋内。屋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即便没有生火,温度也比外头明显高了好几分。

      一开始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住进来,可是不住又不行。

      本来还很宽敞的地方,现在是越来越挤,想要走路,或许都得从别人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缝隙踩过去。

      但是在这里,能够走路的人,都算是情况好的。

      更多的是,虚弱无力躺在地上,面色蜡黄,身体起疹流脓,额头布满冷汗,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不断打着寒颤的人。

      沈扶君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手头的东西,就看见不远处的一名老人挣扎着抬起头颅,双手捂住嘴巴,面庞瞬间变得通红!

      糟了!他要吐!

      可是病人没力气坐起来,这样下去会导致窒息!

      沈扶君眼疾手快连忙拉过一旁的木桶,冲到老人面前,快速翻过对方的身体。将他面部朝下,正对着木桶,一只手伸入老人的口腔将里面的呕吐物抠出来,一边轻缓地拍着老人的后背,帮助他好受一点。

      酸臭、恶心、难闻……

      沈扶君近距离面对污秽物,神色不改,一如既往地平静。等到老人再也吐不出来,涨红着面庞发出几声难受至极的干呕,他才从衣袖中取出巾帕,小心仔细地擦拭着老人的嘴角,放下木桶,扶着老人重新躺下。

      老人艰难喘息了几下,眼角沾着生理性的眼泪,声线干哑地看着头顶天花板,对沈扶君说:

      “谢……谢谢……”

      他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

      他半是心酸难过,半是由衷感激的看着沈扶君:“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沈扶君动作温柔地拭去老人额头的汗水,替他将枕头垫好,起身道:“我去给您取杯水来。”

      放下木桶,洗干净手掌。刚刚接了一杯水正要喂给老人喝,沈扶君的耳旁又一次听见了熟悉的吃痛惨叫声。他连忙将杯子递给老人,匆忙地叮嘱了一句“慢点喝”,然后马不停蹄立马小跑冲向了不远处的床铺,一把掀开被子,将里面不受控制身体扭成一团的小女孩儿抱了起来,手指轻柔有力的按捏着小孩儿不断痉挛的手与脚,额头因为焦急而微微渗出一层热汗。

      一旁站着的小男孩儿吓得面色发白,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急的快要跳起来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扶君怀里痛苦惨叫的女孩,有心想要帮忙,却什么都做不到。

      “呜呜……呜呜……”

      屋子内又一次响起了在场所有人都听了无数遍的哭声。

      沈扶君知道女孩很痛,她因为疾病痛的身体颤抖,面色苍白,不断发着冷汗。但这仅仅只是病症的最初期,到了后面,女孩儿甚至可能会浑身乏力,身体越来越溃烂,最后无声无息间失去了生命。

      沈扶君利用按摩的方法渐渐减轻了女孩儿的痛苦,她身体瘫软着倒在沈扶君怀里,连抬一根手指都费力。

      沈扶君侧头看向身侧的男孩儿,对他说:“她是你妹妹?”

      小男孩泪流满面,用力点了点头。

      “大夫……您救救我妹妹……我不能失去她……”

      “我一定。”沈扶君神色坚毅的对他保证,然后说:“你妹妹身上暂时还没有起红疹,这很好,说明你发现的很及时。”

      小男孩抽泣一声:“我之前看她不断冒冷汗,脸色很不好,不停拉着我的手,和我说好疼好难受,我,我就立马背着她过来了。”

      “你做得对。”妹妹生病,哥哥背她过来,难道这两个孩子的父母……沈扶君伸手抹去男孩脸上的泪珠,按着他的肩膀,对他仔细交代着说:“小心照顾好你妹妹,不要让她吃生食,多喝清水,保持身体清洁,这种病是有可能在初期自我痊愈的,明白吗?”

      小男孩一边哭,一边点头,然后对沈扶君说:“哥哥,我叫蒋天歌,我的妹妹叫蒋天环。”

      “天歌,你照顾好天环,有什么事立即过来找哥哥,知道吗?”

      “嗯,我知道。”蒋天歌用力地擦去眼角泪珠,和沈扶君保证道。

      沈扶君和男孩说不了几句话,就又得起身去忙碌了。他在这里从来都是连轴转,每时每刻都要注意着周围病人的情况,深怕一个疏忽,没来得及抢救,那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风寒的,高热的,呕吐的,抽搐的,神志不清,乏力畏光的……不同时期的病情,都会出现各种不同的病状。轻一些的还好,他们大多还留有理智,会说话,会呼救,会有反应,病重的那些却只能绝望的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冒出一个个脓包,散发出腥臭的脓水,人不人鬼不鬼的默默等待死亡一步步逼近……

      那压抑的氛围,绝望的眼神,不管是谁看见,都会感到崩溃。

      沈扶君一直从早上忙碌到下午黄昏,中途没能休息片刻,连午饭也吃不上一口。

      他走路似乎有些飘,早就过了肌肉酸痛的那个点,甚至脚踩在地上都感觉不到力道了。他累得连食物也吞不下去,肚子里一点也不感觉饿。坐在一位重症患者的身边,对着那张早就看不出原本面目,满是脓疮烂口的面庞,沈扶君轻声安慰的与对方说着话,给他剥着食物。

      鸡蛋有营养,吃了可以增加体力。

      他小心地掰开了一块儿,放进对方的嘴里,看着对方轻轻咀嚼,问道:“好吃吗?”

      病人看向眼前这位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耐心帮助他,拯救他,给了他无尽关怀与安慰的青年,眼中含笑的说:“好吃,很甜。”

      但其实,他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他口中很苦,心里也苦,唯独面前的沈扶君,给了他内心一点点甜。

      “谢谢你啊,沈医师……我永远都,都感激你……我……我口有些干……”

      沈扶君见对方精神头似乎还可以,神智清醒,能说得出完整的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我去给你找杯水。”

      沈扶君笑着转过身,把只吃了一口的鸡蛋放向篮子方向,对他说:

      “对了,明天你想吃些什——”

      啪踏,鸡蛋落地,发出一声轻轻的、闷闷的声响,滚出了好远好远。

      沈扶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瞳孔涣散,面露死相的男人,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对方鼻息,绝望地张大了嘴唇,发出无声的哀嚎。他崩溃的是那么突然,仿佛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线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断了。他摇了摇头,无法接受这一切,无法相信上一秒还在与自己说着话的人就这么眨眼间没了。蜷缩着跪在了地上,泪水滑落,压抑着声音失声痛哭,绝望而又无助。

      “不……不……”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如果我能更强大一些,更可靠一些……

      “不要死……不要啊……”

      一次次目睹活人在自己眼前死亡,沈扶君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濒临崩溃,他泣不成声,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一旁病人看到沈扶君如此痛苦的模样,不自觉落下泪来,吃力的心酸安慰:

      “沈医师……”

      “您别……哭……”

      “我们……都好……”

      沈扶君不断摇头,情绪失控,再也忍受不住了。

      “啊啊啊啊……”

      “呜呜呜……”

      直到下一位病人突发状况,沈扶君才艰难的停下了哭泣,他顶着泪眼模糊的双目,冲过去拼了命的救人,口里不断呜咽:

      “你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有事……”

      抓狂而又哀求的模样,看得每一位病人,心脏都像被谁用力紧紧抓住,让他们心痛到难以呼吸。

      当天夜晚,沈扶君顶着月亮的光辉回家。他的家人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久久等不到沈扶君的出现,放心不下出门寻找,在半路上发现了累到在路边昏迷不醒的沈扶君。

      然后次日清晨,沈扶君又一次早早起来出门,他的姐姐一边心疼到抽泣,一边抹着眼泪对他说:

      “你把饭吃了再走。”

      ……

      冬去春来,春离夏至。

      气温渐渐变得有些炎热,沉寂了半年的崇安城,这段日子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们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沈医师啊!”

      “您是神医,绝对的神医!”

      “大慈大悲,菩萨心肠,好人呐!好人!”

      崇安城的茶馆内,众人看见沈扶君的出现,立即围了过来,大声夸赞道:

      “我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我永远都感激您!”

      “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沈扶君被夸得很是不好意思,他连连摆手,不断说道:“我应该的,应该的,太客气了,不至于的……”

      大家齐齐围着他,请他到位置上坐下,又是招呼上等茶水,又是送来糕点瓜果,殷勤热切,感激的很!

      “那时候,谁敢接触我们?都把我们当瘟神!也只有您,不顾危险,一次次的过来,不怕脏不怕累的悉心照顾。我感激您,也感激您家里人!你们都是好人啊……”

      沈扶君红着脸听着,不太好意思开口。

      “我家婆娘那段日子天天去求神拜佛,这有屁用?嗯?你们说说!有屁用!神才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小小蝼蚁!要我看啊,您才是真正的神,您比那劳什子的狗屁神好千万倍!”

      一旁一位虔诚的信者听了,有些不是很舒坦的反驳:“佛祖也割肉喂鹰啊,他们同样悲天悯人,是仁善的化身……”

      “呵!那你把佛祖叫来给我看看?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我们快死的时候,佛祖不出现!”那人瞪着眼睛大声反驳道:“再说了,你以为,沈医师付出的,不比割肉要多?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你不信问问医师,他当时那种情况,如果割块肉就能救我们,他会不会愿意?他铁定做得出来!”

      众人目光就看向沈扶君,沈扶君点了点头,十分真心的说: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割肉救你们的。”

      这话一出,顿时又引起众人一阵发自内心的感慨赞叹。

      茶馆内有关沈扶君的赞扬声是一阵高过一阵,久久不能停歇。

      沈扶君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有些羞窘,他救人不是为了得到夸奖,这样热情的态度让他很不适应。

      也就在此时,沈扶君在欢腾的人群中,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事物来。

      在众人都在欢笑赞扬他的时候,一位气质清冷,相貌出众的男人坐在茶馆中,冷漠着神情,注视着四周的人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一位外来者。沈扶君发誓,崇安城内,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对方一样出众的人物来。

      而且,此人最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眼眸血红,发丝银白,五官惊艳,有着天人之姿。如此独特的外表,实在是叫人过目不忘。

      他是谁?

      沈扶君心中难免升起了一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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