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待晓》许开

37、长生9

　　沈扶君心想，在他一直在疗养院里忙碌救人的半年时间里，崇安何时来了这么一位人物？

　　对方那过于冷淡的气质，让性格比较腼腆的沈扶君不是很敢过去主动接触。

　　等到男子将视线投过来，对上了沈扶君的双眸，那双漠然不含有任何情感的邪异血红眼眸，叫沈扶君下意识打了个寒战，仿佛遭遇了梦魇，徒然惊醒，心有后怕。

　　他下意识露出微笑，显得有些温和讨好，向对方表达自己方才窥视的歉意。

　　得到一个面无表情的注视之后，沈扶君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坐立难安，他匆忙走下了座椅，对众人告罪道：“实在不好意思，家中有事，得离开了，我们下次再叙……”

　　众人听后，有些遗憾的依依不舍告别了沈扶君，个别人还一路相送的跟在后头：

　　“您路上小心。”

　　“有需要的随时知会我们一声！”

　　“绝对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哐——！！！

　　一群人脸上还带着笑，嘴里还说着话，瞳孔中却不约而同出现了一道猝不及防的巨大身影，从眼前掠过！

　　“啊啊啊——！！！！”

　　尖叫声刹那间响起，众人表情空白了一瞬，顿时惊慌地叫了起来：

　　“沈医师！”

　　“医师！！”

　　“天啊！！！”

　　马车不受控制的疯狂冲撞，瞬间撞烂了泥土砌成的屋墙，撞上了毫无预料的沈扶君，撞得他前后狠狠挤在马车与墙壁之间，肋骨扎穿胸膛，挤烂肺脏，双目使劲瞪大，身体随着马车一并撞到茶馆内，破壁而入！撞得身体如同烂布一般飞起跌落地面，扭曲着看不出完整人形！

　　尖叫惨叫绝望哀嚎，所有人都乱成一团，沈扶君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滚烫的鲜血。

　　完了。

　　身为医师的他，此时比谁都更先一步了解到自己的状况。

　　事已至此，不管是谁来，都回天乏术了。

　　沈扶君茫然卧于地面，不自觉想：娘，妹儿，小弟……对不起。

　　还好，我已经把病情控制住了，这样……崇安城的大家……

　　就不会再……有事……了……

　　眼前视野开始变得漆黑，疼痛后知后觉的直到这时候才开始涌入他的脑海。沈扶君艰难地抽动了嘴角，意识模糊的像是想要吐露出最后一点遗言，安慰身旁或许早就乱成一团的人们，可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累……好累啊……

　　我想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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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了？

　　凉凉的，莫名有一点暖，就仿佛躺在春日的草地里，感受着和煦的微风。

　　身体好像变轻了，也不痛了，好舒服……

　　这……

　　这是……

　　沈扶君猛地一个惊醒，他倒吸一口凉气，一头从地上扎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踉跄着爬了几步，一幅噩梦中猝然醒来的模样。

　　什，这，怎么回事？！

　　沈扶君后怕地连连用手拍打着身体，却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疼痛，他刚要松一口气，指尖却摸到一抹浓重血迹，眼睛却看见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他看到了地面上翻到的马车、散乱的石头，以及周围泪眼朦胧欣喜看着他的众人！

　　沈扶君一脸迷茫，他愕然的看着这一切，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谢天谢地……”

　　“苍天有眼啊！”

　　“好人有好报！”

　　什么？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沈扶君立马从混乱的现场中，找到了那格外显眼的存在。那人负手站在人群中央，神色寡淡，显得格外冷静。四周不断有人向他投来敬畏崇拜的目光，就好像他刚才做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沈扶君这下子也顾不得什么初次见面不好意思、瑟缩不敢言了，他小心询问道：

　　“请问……是您……”

　　男子冷淡地微微颔首，用一种看上去近乎有些傲慢的矜贵态度，回应了沈扶君的疑惑。沈扶君诧异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一旁欢天喜地掉眼泪的人群立马七嘴八舌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好了，沈医师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这位大人说，神明大人听说了您在崇安的善举，特意派这位大人过来给予您恩赐呢！”

　　“刚才您不幸遭难险些濒死，是这位大人救了您，让您起死回生，完好无损了呢！”

　　“他还说……”

　　“您从此以后，就与神仙们一样，长生不死，再也不会老去！”

　　“恭喜您啊！！”

　　沈扶君无法置信，匆匆忙接受如此多庞大的、难以想象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难以理解的说：“我？长生不死？我……活了？这……神？”

　　他思维有些混乱，前前后后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根本无法快速接受。他死了？他活了？他获得了神明的恩赐，他再次不会死去？

　　这都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想要再对那名银发血眸的男子询问些什么，却愕然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已然消失不见！

　　如此通天本领，果然是神明！！

　　他遇见了神！！

　　天哪！！

　　很快，死而复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没过多久，大家都听说了沈扶君不死的传闻。所有人议论纷纷，激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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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破败房屋内，云端月听到这里，惊讶着道：“你是说，你就是那位沈医师？”

　　那位好心肠的医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太凄凉了……

　　一旁城主听到这里，神情复杂，带着股隐含失望的难过。他想，这凡人变成长生不老者的办法，难道必须得是做了天大善举，获得神明垂青的人才可以吗？

　　那他的素儿岂不是希望渺茫……

　　站在一旁的花木深神色凝重，冷声道：“他不是。”

　　云端月疑惑的看了花木深一眼。

　　蜷缩在墙角的男人哽咽了一下，他悲伤的说：“我不是。”

　　云端月就更疑惑了。

　　相反，城主叶昭云却是眼前一亮，再次燃起了希望。

　　云端月思索着道：“方才小哥，不，这位老者所说的，茶馆中的那位‘银发血眸’的男子，应该就是襄城的‘那个人’吧？”

　　“没错。”花木深颔首肯定道：“他的能力足以治好濒死之人，并赋予对方‘不死’的力量。”

　　云端月就不解道：“可这样一来，他的做法，与你所说的‘无恶不作’的描述，根本对不上呀？”一个只会滥杀的存在，怎么忽然救起人来了？

　　花木深表情不变，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他并不是在救人，他从来只会害人。”

　　“方才叙述中提到，茶馆内的众人都在贬低神明，而他向来最是敬爱神明大人，痛恨任何伤害到神明大人的存在，即便是用言语贬低也绝对不可以。”

　　“所以，惩罚注定会到来。”

　　云端月听后嘴唇翕动，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克制着没有说什么，只是道：

　　“……但当时不止一个人说了这话吧？而且沈医师也没说什么啊？”

　　“他说了。”花木深沉声道：“而且说了他最是痛恨的那一句。”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割肉救你们的’。

　　云端月哑然。

　　他思索着道：“等下，那岂不是说，整个茶馆的人，都被他记恨上了？他赐予沈医师这个力量，到底想做什么？”

　　花木深将目光投向躲在角落的人，缓声道：

　　“那就要问他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家伙”做事，从来不忌讳波及无辜，从来都只喜欢看到别人痛苦。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