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老亁爹

44、当年事

　　午饭之后，秦歌带着满肚子怀疑离开了，那件烧毁的围裙一直出现在脑海里，就像是一把钥匙，只要等到罗小宝找出照片，就有了锁孔，门后的秘密也将重见天日。

　　虽然心里有八分笃定俞眠的身份，但是秦歌总觉得哪里不对，尤其是俞眠的档案，和那个孩子完全不符合。

　　如果真是幸免于难，家破人亡之后，他是凭借什么在国外安生立命并且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查过，余警官没有直系亲属，甚至连旁系的亲戚也很少走动，有过命交清的战友也都在国内，且并无异常，那个孩子没理由在国外接受高等学府的教育。

　　所以俞眠到底是不是他，秦歌还需要另外两分的肯定。

　　念及此，秦歌脚尖一拐，朝着郊区的方向去。

　　秦志万万没想到这么凑巧，闻雯在的时候秦歌又来了，两个人一碰面都有些尴尬，互相笑笑便不再多说。

　　“巧啊，真巧啊，都是缘分！”秦志高兴的直拍手，说什么也要让秦歌请人吃饭。

　　本来就满心疑问的人，哪还有心思吃饭，没等闻雯说话，秦歌就拉着秦志回了房间。

　　“哎哎哎，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这样不是让人家女孩子丢面子吗？”

　　“爸，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余白杨？”

　　“余白杨？谁啊？”秦志愣了，伸手摸摸秦歌的脑门，忧心忡忡道：“难道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秦歌推开秦志的手，有些急迫，“我没和您开玩笑，我已经知道了，余白杨当年也是涉案官员之一，全家枉死，爸，当年您是总负责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吧？您还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秦志收起笑嘻嘻的面容，转而变的深沉，他慢慢挪到床边，狠狠地叹了口气。

　　“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和你妈妈一个样子！”

　　秦歌一听有门，笑了，蹲在秦志跟前，双手放在他膝盖上，讨好的捏捏秦志的腿。

　　“爸，有人处心积虑把我拉进来，我逃不掉的，既然逃不了，不如直面一切，说不准有转机呢。”

　　秦志拍拍秦歌的脑袋，眼睛开始变的朦胧，开口就是沧桑的嗓音。

　　“你答应我，无论找到了什么，好好活着是前提条件，如果你保护不好自己，我就算打断你的腿也要把你拉出来。”

　　“您放心。”

　　秦志靠在床头，慢慢的和秦歌说了一个很短却很可怕的故事。

　　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秦志准时下班，路过BOBO家给秦歌买了一份小蛋糕，刚刚走出店门就接到了上头的电话，对方语气很是严厉。

　　多年的办案经验几乎立刻让秦志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没来得及回家，转而去了省局。

　　那是第一次，小小年纪的秦歌在母亲的脸上看到明晃晃的担忧，因为长期从事警务工作，秦歌的妈妈比一般女人要沉稳，也懂得如何隐藏情绪，而这次，却比往常多了一丝慌乱。

　　秦志在省里待了两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脸倦意，仿佛背负了巨大的压力，两只眼睛不想往日那么清明，多了一种秦歌看不明白的情绪。

　　又是第一次，父母背着他在卧室里谈话，以前聊工作上的事，秦志总会教给他许多东西，唯独这次，他被排除在外面。

　　就是这种诡异的气氛，让秦歌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他总觉得，父亲去了一趟省局之后，就变了。

　　秦志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有时候半个月都在外面，秦歌只隐约听到过母亲打电话时说父亲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办不好，可能有生命危险。

　　秦歌只以为是抓歹徒或搜寻非法枪/支，也就没多在意，直到四个月之后，新闻报道昌荆市警局局长秦志徇私枉法，但因证据有限，并没有追究太大的责任，只是革了职开除Dang籍，终生不得考公。

　　从小到大，秦志在秦歌的眼里就是最厉害的超人，他永远公正无私，为人民办实事，所以秦歌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参与到一起巨额走私案件当中。

　　他本能的觉得有内情，在秦志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他缠着母亲去接秦志回家，也就是那天，回家的路上，秦歌一家发生了“意外”。

　　秦歌受了重伤，秦志废了一条腿，而秦妈妈永远离开。

　　“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们下手，我知道这是一个警告，如果我不老实，下一个就会是你，所以这么多年，我拼了命把你挡在外面，秦歌，你真的不应该掺和进来，这是一个泥潭，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

　　秦歌按住秦志的肩膀，问道：“所以当年的事情，的确有内鬼是不是？您已经知道是谁了对吗？您找到了证据对吗？如果没猜错，对方现在是个很有权力的人，轻易动不了对吧。”

　　秦志又开始叹气，也不知道是在叹气过往还是在叹气将来。

　　“当初案子查到最后，逮捕了几个走/私犯，我们这边牺牲了罗浩方也就是小宝的父亲，逮捕了余白杨和海关处的一个领导，我被革职，郭达因为追捕逃犯有功，升任为局长，江山也一跃而上，成为顶层的人，至于负责最终定案的戴康年，也受到了褒奖，那一段时间里，哭的哭，笑的笑，也分不清到底谁黑谁白。”

　　回忆往昔，秦志有些动容，眼泪不由自主的就落下来了，秦歌知道那段记忆不可能只有这么三言两语，但是详细了，秦志应该也不愿意再说。

　　“那您能告诉我，白慎言是怎么察觉到这件事的吗？”

　　“结案报告最后送到了检察院，经手人之一就是小白，他是个很敏感的人，看完了报告之后就来找我了，可惜的是，所谓的证物和报告都被销毁了，就算翻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销毁？那零组出现的零号档案是什么？”

　　秦志笑着敲敲秦歌的脑门，怪道：“傻小子，明显是有人故意伪造了一份档案塞进去，引你入局啊。”

　　秦歌疑道：“谁能把档案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警局的档案室里？”

　　“那就要问你了，你身边的人，是否真的可靠。”

　　谈到这里，秦歌又想起来的目的。

　　“爸，您有余白杨警官儿子的照片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和他只是一起追查案子，还没熟到互相存照片的地步。”

　　秦歌啧了声，坐到椅子上，秦志见他眉头深锁，伸手按住那一个小疙瘩。

　　“疑问会慢慢解开的，如今距离有效诉讼期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我和小白那边可能要加快行动了，你这些日子也要注意安全，如果，我是说是如果，成功翻案的话，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秦歌，不要乱跑，父亲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护着你了。”

　　此话一出，秦歌的鼻子一下酸了，眼眶迅速变红，他双手抚在秦志手上的那条腿上，狠狠地咬牙，把眼泪憋住。

　　“爸，谢谢您这么多年的保护，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我来护着您。”

　　“好，好，以后你来护着我。”秦志一下一下顺着秦歌的头发，脸上挂着安详的笑，一双眼睛不知看向哪里。

　　问到最后还是没把背后的人问出来，秦歌有些挫败，秦志今天和他说了这些已经是难得，剩下的，或许可以到检察院走一趟。

　　傍晚时分，秦歌辞别父亲打算去一趟检察院，结果秦志死活让他带着闻雯去吃晚饭。

　　看着父亲期待的笑容，又看看闻雯恬静的笑脸，秦歌觉得说出拒绝的话可能会让两个人都不好受，况且，这个点，检察院应该已经关门了。

　　“那，我和闻雯一起去吃饭了，爸，闻叔叔，你们别转太晚，蚊子多。”

　　“好好好，我们一会儿就回去。”闻叔叔连连点头，对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满意，拉着秦志就要走。

　　“老秦，你家小子真是越看越帅，我越看越喜欢啊，哈哈哈哈——”

　　“你家雯雯也不差啊，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秦歌这傻小子是傻人有傻福。”

　　听着两个老人家的互相吹捧，秦歌和闻雯相视一笑，一起离开了疗养院。

　　秦歌平日没有太多的娱乐，对于外出吃饭这件事，向来都是别人邀请他，为了不失礼貌，他选择了脑子里唯一记得的高档酒店——君悦。

　　闻雯是第一次来，见到这种格调的地方，还取笑秦歌不像表面那样严肃刻板。

　　“其实你笑的时候挺好的，总是绷着脸对神经也不太好吧？还是多笑笑，人缘比较好。”

　　秦歌听了这话，扯扯嘴角，露出勉强的一个笑，闻雯见他这样，捂着嘴笑开来。

　　“你这样，反而更让人害怕了，哈哈哈哈，秦歌，我突然发现，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秦歌没说话，带着人进了包厢。

　　趁着闻雯点菜的时候，秦歌去了趟卫生间，打开手机发现一个郭达的未接电话还有罗小宝的信息。

　　回拨过去，郭达告知他自己明天不去警局，如果有急事直接留言，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秦歌知道郭达的女儿在国外读书，妻子一直住院，明天不去上班，八成是妻子那边有状况需要过去。

　　郭达和秦歌聊过一次自己的妻子，之后就再也没提及过，似乎是很伤心的事，每每看到局里的小夫妻，这个老狐狸都会露出悲伤的眼神。

　　秦歌可以肯定，郭达一定非常爱自己的妻子。

　　他曾经想去探望，郭达都拒绝了，那个女人得了很严重的病，连家属都很少见面。

　　有些时候，秦歌很想问郭达，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为什么守着一个若有似无的女人，可是这种问题太过混蛋，秦歌也只是在心里猜测。

　　他也幻想过，如果自己遇到了郭达这种情况又会怎么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秦歌收起脑袋里五花八门的想法，听了罗小宝的保平安信息之后，去面台洗手，门外有人靠近，熟悉的男音，秦歌几乎瞬间就辨认出来是谁。

　　做他们这行的，就需要记性好，警觉性高。

　　他飞快的躲进隔间里。

　　外面的人走了进来，小声的交谈着，秦歌听了个清清楚楚。

　　“江老，感谢您的帮助，合作愉快。”

　　“你费尽心思劝服方伦伟的父母撤诉，我自然也要说到做到。俞眠，你比你父亲懂得变通。”

　　“谢江老夸奖，之后的事，就不劳烦您了。”

　　“还是那句话，俞眠，想翻天，就要拼尽全力，包括你这条命！祝你好运。”

　　“江老移民的路，也要顺顺利利才是。”

　　“哈哈，我一个老头子，谁会在意？‘顺顺利利’这个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承您吉言了。”

　　流水的声音淡去，谈话也结束了，小小的空间恢复安静，秦歌僵硬了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来。

　　明明开了空调，他还是冒了满头的汗，连握着门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一直在劝自己，俞眠肯定不会还自己，就算他瞒着一些事情，但是和自己说的话绝对不会有假。

　　可是，现在，他亲耳听到俞眠和江山的对话。

　　他该怎么相信，俞眠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