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老亁爹

42、抽身

　　回宾馆的路上，秦歌接到了郭达的慰问电话，确认了所有人都安好，郭达才松了气，顺便催促几个人赶紧回去，紧张的情绪搞的秦歌摸不着头脑。

　　一到宾馆，尤紫贝就开始挠胳膊，杨叔在一边看得心疼，非要去山下的小卖部买药膏，没想到罗小宝一言不发的从包里掏出一管药膏。

　　秦歌站在门口望天，屋里，杨叔和罗小宝给尤紫贝的左右胳膊抹药，还时不时的聊聊白乐言。

　　白慎言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几个人担心的吃不下，午饭只喝了水，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机还是没有动静，尤紫贝几人就待不住了，说什么也要再去一趟警局，都被秦歌拦下了。

　　日头西移，好在是夏季，白昼长，那辆熟悉的车子赶着最后一抹阳光驶进了院子。

　　“乐乐！”尤紫贝坐在门口的大树下，第一个看到车子，惊喜的跳起来，飞奔到车前，危险的动作让跟在后面的罗小宝心肝直颤。

　　白慎言把车停好，副驾驶的白乐言红着眼睛，情绪低迷，听到尤紫贝的呼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哗啦啦的全落了下来。

　　“呜呜呜呜，贝贝，林奕，林奕，呜呜呜……”

　　尤紫贝打开车门，一把抱住闷声哭嚎的白乐言，白慎言站在一旁烦躁的扯扯领带，本就严肃的脸上更是寒气直冒。

　　林道长从后座下来，见两人抱着一起哭，直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失去偶像的可怜追星族，只能沉默着走到秦歌身边。

　　众人意识到需要给白乐言时间和空间冷静，尤紫贝也会一直陪着，就一起进了屋里。

　　刚落座，林道长就急不可耐的戳着秦歌的后背质问：“大佬，你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老白差点没把乐乐带出来，好家伙，那个万勤勉，跟疯狗似的，咬住就不松口了。”

　　秦歌捏着杯子，“我如果知道是谁，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闻言，白慎言抬眼，对着秦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站起来，同时向外走。

　　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似乎都在向着同一件事。

　　屋外，尤紫贝和白乐言坐在台阶上，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白乐言一直在抹眼泪，看起来情绪比刚才稳定许多。

　　宾馆后面的小路上，秦歌和白慎言相对着站在路灯下，勉强能看见两个人影。

　　“只是普通的私生饭报复而已，牵扯到贝贝只是偶然，那个人已经被逮捕了。秦歌，我以乐乐的亲属身份拜托你，从这件事里抽身，那不是你该沾手的，乐乐就是个例子。”

　　秦歌靠在灯柱上，灯光打下来，阴影里只能看到那高挺的鼻梁。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白检察官，我的一只脚已经陷进去了，这时候想拔出去，恐怕很难。”

　　“我可以帮你。”

　　一声轻笑从黑暗里泄出，白慎言听的眉头直皱，秦歌从黑暗里走出来，站在灯光下。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次只是冲着零组来的吧？别忘了，论亲近，乐乐可是你的亲妹妹，我丝毫不怀疑你已经掌握了很重要的证据，所以对方先拿乐乐开刀，警醒你。”

　　“不无这种可能，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护着她，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给她庇护，至少在出事的时候，不会让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秦歌两手插兜，弓着腰，“也许你的妹控毛病改一改，事情会解决的更快。乐乐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别总把她当成小孩子。”

　　“秦歌，我不是来和你谈论乐乐的，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组员和秦叔叔考虑，你该反思，为什么这么多年，秦叔叔从来不和你谈及当年的事，不要把你父亲的一片苦心踩在脚底。”

　　白慎言的语气有些重，说到最后甚至有些着急。

　　秦歌回击道：“你的意思是，我爸和你说了当年的事？我竟然不知道你和我爸私下还有接触，他宁愿相信你，也不愿意把我牵扯进来，或许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

　　“秦歌，你，”

　　“我明白，他是为我好，但是，老白，你要明白，他可以怯懦，把我放在安全区域，忍受这么多年的非议和污名，但是我不可以退缩，因为我是个男人，是他儿子，我必须要把他从自我鞭挞的国过往里拉出来。”

　　一只萤火虫飞到秦歌眼前，最后落在了秦歌的鼻尖上。

　　秦歌耸耸鼻子，一点亮光迅速飞离，他迈开脚往前走。

　　“我不想看他一直吃药才能睡去，不想他拖着那条残废的腿自责一辈子。白慎言，做错事的人就该负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二楼的窗户边，罗小宝站在那里，看着秦歌弓着身子离开，独留白慎言僵直的站在原地。

　　他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两人在谈的内容。

　　秦歌迎面走来的脸色算不上好，甚至能隐约看到那双眼里的光，他的步子迈的那么重，好像背上背了很重的东西，压得他弯下腰挪着脚踽踽独行。

　　“小宝，快来泡脚。”杨叔打了热水，见罗小宝站在窗前发呆，叫了一声。

　　“杨叔，您说，一个人做一件很困难的事，不会累吗？”罗小宝坐到椅子上，脚伸到盆里，马上烫的缩了回去。

　　杨叔摸摸脑袋，笑了起来，“那肯定累啊，但是再累也要咬牙做下去，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

　　“真的有这种人吗？那么困难，几乎看不到结果，还是闷头往前走。”

　　“有，而且不止一个，都是固执的人呐。”

　　杨叔感慨了声，拿起衣服进了浴室。

　　凌晨两点半，秦歌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今天的遭遇，思考着白慎言的话，还有自己父亲一直以来的态度，最后从包里掏了三条速溶咖啡泡了一杯坐在阳台上发呆。

　　山里的夜晚很凉爽，本是好眠的时刻，秦歌却无比清醒。

　　与此同时，华安大学的教师公寓，俞眠合上手里的书，打了个哈欠，看看时间，准备睡觉。

　　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句话，觉得有意思，就给秦歌发了过去。

　　秦歌正在冥想，突然被提示音打断，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是俞眠发来的消息。

　　看到那句话，他笑了。

　　人，都是披着道德和法律皮毛的野兽，对付野兽，尖利的爪牙比锁链更有用。

　　俞眠也没指望秦歌能在这个时候回复，没想到过了一分钟，秦歌还真的就回了消息。

　　一个简单的点赞表情包，还是俞眠之前发给他的。

　　俞眠顿时乐的直蹬腿。

　　俞眠：好啊，秦组长，竟然盗图！你这是偷窃！

　　秦歌：证据。

　　俞眠：啧啧，变狡猾了，这么晚还不睡？又在思考人生？

　　秦歌：在想你刚才发的那句话。

　　俞眠：我随便发着玩的，没什么好想的，这种时候，还是睡眠最重要。

　　秦歌：嗯。

　　俞眠：所以晚安？

　　秦歌：晚安。

　　收起手机，秦歌舒展了身子，杯子里的咖啡也见底了，周围的虫鸣终于唤起了秦歌的一点睡意。

　　原本预定的温泉也取消了，郭达那边催得紧，非要让秦歌回去，鉴于白乐言还在伤心里，秦歌特批了她和尤紫贝两天假，让她俩在这里散散心。

　　白慎言带着林道长先回去，杨叔开车和罗小宝随后就走了，秦歌是最后离开的。

　　回到昌荆市，秦歌第一时间去了疗养院。

　　今天也是晴朗的一天，草坪上坐了很多出来晒太阳的老人。

　　秦歌一眼就看到坐在树下的父亲，走过去才发现秦志不是一个人，隔壁房间的闻叔叔也在。

　　见到秦歌，秦志的眼睛一下亮了，秦歌还在纳闷自己父亲这是什么反应，一个长腿女人拿着两瓶水走了过来。

　　秦志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了一番，嘿嘿嘿笑起来。

　　秦歌扶额，没想到这么巧，竟然直接撞见了闻叔叔家的女儿。

　　“哎哟，真是巧啊，雯雯今天来看你闻叔叔，没想到你也来了。”秦志笑的见牙不见眼，拉着秦歌的手，和闻雯介绍起来，“雯雯啊，这是秦歌，今年27岁，在警局上班，到现在还没谈过对象呢，你说是不是急死叔叔了。”

　　秦歌无言以对。

　　闻雯温柔的笑起来，高挑的身材并没有让她看起来很凌厉，反而因为那笑容多了一丝温婉。

　　秦志越看越喜欢，嘴里三句话不离秦歌，仿佛一个热情的推销员在推销自己最得意的货品。

　　闻叔叔就在一旁帮腔，秦歌倒没有什么，只是怕闻雯尴尬，一直拉着秦志的胳膊让他少说几句。

　　“哎哟，你看这小子还不好意思了，行了，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话聊，不用管我们这些老头子了，一起去聊聊吧。”

　　秦歌一个头两个大，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和秦志聊正事，自家父亲已经完全陷在给他找老婆的思维里了。

　　看到秦志笑的那么开心，秦歌不愿意让他失望，只好和闻雯一起往远处走。

　　秦志戳戳闻爸爸的胳膊，乐道：“你看他俩多配，简直郎才女貌。”

　　闻爸爸也满意的点头。

　　殊不知两人现在相顾无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秦歌属于那种对方不开口他就能沉默一整天的人，以前和俞眠在一起，那人话多，丝毫不觉得冷场，但闻雯毕竟是个女孩子，面对秦歌的冷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第一次见面，互相又不熟悉对方的背景，一个不爱说话，一个羞于说话，这一段路走的格外漫长，甚至让闻雯的脸上冒了汗。

　　秦歌倒是风轻云淡的慢悠悠走着，也不管闻雯自不自在。

　　走到尽头，又要拐回去，憋了许久，闻雯终于忍不住了。

　　“听秦叔叔说，你在昌荆市警局工作，平常应该很忙吧？”

　　“还好。”

　　闻雯的眉头颤了颤。

　　“你两头跑，应该挺辛苦的。”

　　“还好。”

　　闻雯抿嘴勉强的笑了笑，拨弄着落下来的头发。

　　“都说做警察的性子沉稳，这话果然不假，你看着就很稳重。”

　　秦歌捡起地上的一个空瓶子，答：“多谢夸奖。”

　　闻雯止不住的抽搐嘴角，无奈秦歌根本没有聊天的心思，她觉得自己总不能厚着脸皮贴上去说话，最后只得作罢，继续陪着秦歌往前走。

　　秦歌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心里纳闷，闻雯的话也太少了，和他认知里的女人不一样，话多难道不是女人的特性吗？

　　闻雯则是自我疑问，是不是她有什么地方冒犯到秦歌了，所以这人一路也不说几句话。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走到树下，秦志见两人互相不看对方，皆是满脸通红，马上拽住老友的手。

　　“你瞧瞧，两个孩子还害羞了呢，都不敢看对方，我看这事能成。”

　　“羞红脸”的秦歌抹掉脸上的汗珠，暗道这天气也太热了，晒的脸颊发烫。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秦歌还没等秦志说话，打了个招呼就飞奔离开了。

　　秦歌对着闻雯笑笑，指着秦歌的背影道：“这小子肯定害羞了，你俩没事多聊聊，叔把他号码给你，有空就一起来看看我们。”

　　“阿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秦歌揉了揉鼻子。

　　“怎么了？”

　　“组，组长，郭局送，送来了一批文件，有，有一份，你，你可能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