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回忆|人生入戏，大梦不觉，且舞且醉之》稚随

9、（9）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就和他手握画笔时一样，但是同样是处于身体好像失去控制的状态，现在的他却纯粹地只有享受，心无杂念的享受。

　　几支舞中间有短暂的休息和换道具的时间，他会从这种状态中出来，但当他一旦起了范，第一个音符跃入耳中，这种忘我的境界就会如约而来，再次将他吞噬。

　　而他，恰如一位归人，终于回到了暌违已久的宁静港湾。

　　等他跳完，导演好像对他失忆的事更不信了。

　　她指了刚被喊过来的男配宸王，让他上台。

　　宸王的扮演者吴语山，还是位熟人，他是陆翛的师兄。

　　但这师兄弟的排名并不是入门先后得来的，而是因为吴语山比陆翛大五岁，他十五岁拜入濮子实先生门下，那会儿陆翛已经跟着老师练了五六年了。

　　吴语山上台后笑着跟陆翛打了个招呼：“师弟，听赖导说你失忆了？我这个师兄你还记得的吧？”

　　记得倒是记得，只不过在陆翛记忆里吴语山才是舞团的首席，以及今晚的主演。

　　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心虚，眼神往台下飘了飘。

　　辰哥正站在导演身边，竟然还和赖导相谈甚欢，赖导的眉头都没之前皱得那么紧了。

　　陆翛收回视线，朝吴语山点了点头。

　　“不是，你还真把我给忘了啊？那你还欠我一百块钱的事，你还记得不？”

　　陆翛歪了歪头：“有借据吗？”

　　“小师弟真可爱~”

　　吴语山熟稔地伸手过来想摸陆翛的头，陆翛下意识躲开了。

　　吴语山也不尴尬，改为拍拍陆翛的肩：“我们开始吧。”

　　剧情中，陆翛扮演的男主，是一名斥候，在困围期间他一次次地涉险出城，寻找救援，探查敌情，甚至成功突破封锁往城内运了一次粮草，若不是因为他，女主角和城中军民根本没办法坚守三月之久。

　　而吴语山饰演的宸王则是代表着中央朝廷的腐败，外敌入侵，家国风雨飘摇，都城中却依旧夜夜笙歌，奢靡浮华的中央和苦难坚忍的北地，形成了一组鲜明的对比。

　　这场戏说的是斥候前往朝廷求援，宸王却对边境的危急战况视而不见，甚至出手戏弄了斥候，令他愤然失望而去。

　　因为需要配合，陆翛不再像之前独舞那样全情投入，显得束手束脚，最后一个衔接失误，差点跟吴语山撞到一起。

　　赖莎喊停，她想了想，叫宸王下来，又让蛮王上台。

　　扮演蛮王的演员叫Farrar，是一名外籍舞者，他的个子很高，有一米九多，比一八零的陆翛高出了大半个头，目测比辰瀚还要高一点。

　　Farrar的态度没有吴语山那么热络，他上来后直接冲陆翛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蛮王这个角色是狄戎军指挥者的化身，身为第一反派，他和男主角的对手戏最重的一场在他终于捉住了这个狡猾的宸国人，并亲手将其杀死，尸体示众以震慑北地之城。

　　蛮王和斥候的双人舞因为表现的是打斗，比起宸王那场动作更为激烈，有不少抛接设计，陆翛刚才隐约听说，男主B角韦聪睿上午就是在排这场戏的时候摔了的。

　　可能是被赖导嘱咐过，Farrar跳的时候牺牲了自己角色的表现力，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陆翛身上，显然是以不让他受伤为第一要义。

　　虽然，这么做和这场戏的本意相违背，充满杀意的敌人竟然成了一个保护者，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但陆翛却因为有了对方替自己留心着，反而放得开了，也不再担心自己的动作能不能和对方配合好，反正对方都接得住，于是跳得十分过瘾。

　　一场落幕，姗姗来迟的女主角也被叫上台。

　　经过了刚才两场，陆翛觉得自己像是终于找到了状态，跟女主的双人舞虽然也有点磕磕绊绊，但总体上是越来越流畅的。

　　跳完，赖导把几人叫到一起，问了问他们的意见。

　　“陆翛，你真的失忆了啊？怎么听上去就像是电视剧一样。”

　　这部剧的女主角，也就是舞团女首席华小凝好奇地看着陆翛。

　　陆翛礼貌地笑了笑。

　　华小凝是三年前进团的，不知道现实中相处得怎样，反正陆翛记忆里这是和她初次见面，不过倒是看过她上选秀综艺，是个挺活泼外向的女孩子，看性格真不太像是跳古典舞的。

　　“我觉得可以让陆翛上，”华小凝说道，“我觉得自己和陆翛的配合，感觉跟小梁差不多，既然这样还不如让陆翛上。”

　　她说的小梁，就是男主C角，全名梁浩，是个入团才几个月的新人，很有潜力，就是身高比陆翛还矮，因为专业水平突出才特招进来的。

　　“就是因为跟小梁差不多，所以才更应该让小梁上，因为小梁毕竟还有这段时间训练的经验在，演出时的危险系数比小小要低。”吴语山否决道。

　　“你说呢？”赖导问Farrar。

　　“我选Sai，我认为，在过程中，他一直在学习，他一直在进步，我认为，他的记忆在苏醒。”

　　身为一位外籍古典舞者，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在这个圈子里很出名，陆翛看过他的采访，听他自己说是因为热爱华国古典文化才半路出家的。

　　他在来华国之前已经是一位国际知名的现代舞者，却潇洒地放弃了所有荣耀从头开始，陆翛很是敬佩他的勇气。

　　只不过这小哥的语言天赋远远不及舞蹈天赋，学了这么多年，一口华语听上去仍然十分僵硬。

　　“二对一，”赖导说道，“这样，你们先抓紧练，让陆翛和梁浩同时准备，开演之前带妆上台我再最后看一遍。”

　　几人一起往后台排练厅走，陆翛自然而然地朝辰瀚靠过去，却被吴语山和华小凝截了胡。

　　两人一左一右对他形成合围之势，陆翛不禁又看了一眼辰瀚，发现他对自己笑了笑，然后走到Farrar身边去了。

　　他只好转回头，跟那两人并排一起走。

　　华小凝还是不太相信陆翛失忆这件事：“你是忘了多少事情啊？还记得什么？失忆是什么感觉啊？你去医院看过了吗？怎么会失忆的啊？”

　　“我也不太清楚。”陆翛老实说道。

　　“那你还记得我吗？哎你说说看你还记得我什么事情啊？”

　　陆翛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我不记得认识你了。”

　　“啊？”华小凝眨了眨眼，“那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咯？”

　　“是不是很失望？”吴语山朝她挤眉弄眼，“小小把你们之间的事都忘了呢！”

　　华小凝白他一眼，“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我给陆翛介绍对象没成嘛，怎么听你一说就显得这么猥琐呢。”

　　“陆翛你是真不记得了啊？”她说着，忽然眼睛一亮，“那你要不要再见见我闺蜜啊，说不定这次就成了呢？反正你也肯定不记得她了，就还当初次见面一样。”

　　“那你那个闺蜜能同意？”

　　“当然了，她可是陆翛的死忠铁粉，”华小凝看上去有点兴奋，“怎么样陆翛？问萍就是因为总拿你当标杆，所以现在都还没接受任何一个男生的追求呢！”

　　“小凝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优质资源别总盯着我小师弟啊，也看看我们这群大龄恨嫁男嘛，尤其是我，你看看我？”

　　“去去去，问萍可是个终极颜狗，你别自讨没趣了。”

　　“我长得哪里比小师弟差了？”

　　“哪里都差！”

　　两人一路上嘻嘻哈哈打着趣，但是到了排练厅就立刻安静下来。

　　赖导叫来了男主C角梁浩，和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帮着陆翛排练，她自己则亲自压阵指导，还把副团贾涵叫上一起给陆翛开小灶特训。

　　C角调教A角，这件新鲜事很快就在舞团里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陆翛“生了奇怪的病”。

　　他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有点恐怖，幸好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打扰他们临阵磨枪。

　　陆翛曾听说过，人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是有可能会爆发潜力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眼下的情况应该算是潜力爆发，还是人格分裂。

　　就好像那个多跳了十年的陆翛成了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在这种B角缺席需要他救场，容不得他再逃避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就唤醒了另一个已在他意识深处沉沉睡过去了的人格。

　　Farrar说得没错，他的“记忆”确实在复苏，这几场舞，每一遍他都能比上一遍跳得更好，就像是将这半年练习的过程压缩在短短半天时间里按着快进重现了一次。

　　上午的时候他还不相信自己能在一天时间里追上整整半年的进度呢，谁知道下午就被自打脸。

　　这金手指，好像开得有点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是他能只花一上午就记住整场动作并且不出错，就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所以其实他的金手指可能还不止于此？

　　陆翛和所有团员的磨合都没费太大的功夫，一直到晚上五点，他换上服装道具，又在台上来了一次简易版只涉及男主角戏份的预演，之后，赖导皱了一下午的眉头彻底散开。

　　验收合格，男主A角可以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