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失忆后》今夜来采菊

45、第 45 章

　　昼影是极有灵性的马儿，随军多日，稍加历练，便更驯顺机敏了，不必闻瑶多费半句口舌，它就奔着霍瑞疾驰过去，遇上挡路的巨石，也轻巧越过，瞬息之间到了霍瑞跟前。

　　与此同时，闻瑶攥住马鞍，将身子放的极低，一把揪住霍瑞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大喝一声，猛地将霍瑞拉到马背上。

　　霍瑞搂住她的腰，在她身后坐稳，急恼恼道：“你来做什么。”

　　闻瑶没空理他，单手挥刀抵挡箭矢，对吴庆等人道：“别回头！速速出谷！”

　　邢玉料定平叛军会途径山谷，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前方仍有滚石，那轰隆之声仿若山崩地裂，令人无端生畏，但凡有胆怯者，动作迟了一步，立即被压在巨石之下，骨肉皆成齑粉。

　　闻瑶恨得牙根痒痒，又下令道：“四散开！”

　　第一遭挺入山谷的多为霍家军，霍瑞重伤让他们心神俱乱，闻瑶这声令，终叫他们找回了点素日的冷静与果敢，不再看被巨石吞没的同伴，只纵着身下马匹，朝着谷口的方向疾驰。

　　幸因人不算多，分开来逃命，伤亡也是有限的。

　　吴庆带着一队赤甲军率先抵达谷口，回过头一瞧，闻瑶和霍瑞近在咫尺，当即面露喜色，不料刹那间生了变故，飞旋重刀外钻进一支漏网之鱼，那锋利的箭矢穿过甲胄，重重扎进闻瑶的大腿外侧，鲜血奔涌，染红了昼影雪白的皮毛。

　　邢玉皱眉，抬起手来，数千叛军纷纷收了弓箭。

　　一旁青教长老不满道：“先生这是何意？为何不乘胜追击？”

　　邢玉斜睨他一眼，冷笑道：“那元祯公主睚眦必报，又威望极高，我们伤了她，朝廷军定要不顾一切的回击，长老若招架得住，就留在这同他们斗到底吧。我们走！”

　　邢玉话音刚落，不少追随他的叛军便起身撤退。

　　青教长老看了眼下方，果见黑压压的朝廷军发疯似的冲进山谷，身着红甲的更不管不顾的架起弓箭，要射上山谷。

　　连命都不要，这如何能招架得住。

　　长老无奈下令：“撤！”

　　闻瑶忍痛穿过山谷，吴庆赶忙来搀扶她下马，闻瑶搡开吴庆，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邢玉！快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庆领命，急忙率兵追上去。

　　闻瑶血流得多，怕伤处撕裂，不敢动的太厉害，和霍瑞一同倚靠着石壁坐下。

　　军中医官被赤甲军一路拎到闻瑶跟前，欲为其取箭：“虽有麻沸散，但要拨开皮肉，免不得会疼，公主忍着些，千万不要乱动。”

　　“嗯。”

　　见闻瑶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医官不禁道：“公主可要在口中咬些什么，当心上了唇舌。”

　　霍瑞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她。

　　闻瑶平生没受过什么伤，但为着练功，也没少遭罪，是经过疼痛，故而摆手道：“用不着。”

　　霍瑞再不复凭借约法三章趾高气昂的架势，含羞带愧的低下了头。

　　今日若非闻瑶，他必性命难保。
　　从今往后，他欠着闻瑶一条性命。

　　医官剪下箭羽，夹住箭杆，深吸了口气，又说道：“公主，老臣要为你取箭了。”

　　霍瑞都急了，皱着眉道：“你要取就快些取，一遍遍提醒她做什么。”

　　医官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倒也不怪他慌，这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个是金尊玉贵的霍家少将军，他但凡手上错了劲儿，就是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闻瑶看出医官心中忐忑，轻笑了一声道：“待会你给霍小将军拔箭的时候，就不要提前说，看看他会不会痛得吼一嗓子蹦起来。”

　　医官稍稍放松，静下心给闻瑶取箭。
　　这可不是说拔就拔，一时短痛便能完的，急不得的慢工细活。

　　箭头在肉里绞，岂是轻易能忍，闻瑶不由攥紧手掌，低声闷哼。

　　霍瑞跟着呲牙咧嘴，忙道“轻点轻点”“慢点慢点”。

　　霍家亲信都要看不下去了，心说这又不是给你拔箭，你叫唤个什么劲儿啊。

　　须臾，医官取出闻瑶腿上的箭。
　　仔细看过伤处，松了口气说：“好在只是伤着了皮肉，回头外用些金疮药，再喝上几服汤药也就没事了，头几日最要紧的，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看看他去吧。”闻瑶见霍瑞肩膀被箭贯穿，一直在淌血，不敢耽误太久，自己扯了纱布和金疮药包扎，动作非常麻利。

　　医官转而又面向霍瑞，说道：“霍小将军无需担忧，这箭头出来了，反而是一桩好事，容我将两端剪断，把箭杆取出来，不会很疼的。”

　　方才给闻瑶取箭的时候，霍瑞反应太大，医官以为他是那种极怕疼的人，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没成想霍瑞从始至终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便也明了了，心中暗笑，看来这个霍小将军，并不似传闻当中那般与元祯公主不和。

　　叛军这遭暗算，造成不少的伤亡，众医官忙活小半日，终于消停下来，而此时肃卫吴庆等人也陆续返还。

　　闻瑶迫不及待的询问：“怎么样？找到邢玉了吗？”

　　肃卫盯着她裹了一层纱布的腿，微微摇头道：“邢玉实在狡猾，兵分十几路躲进了山里，我怕再遭埋伏，没敢穷追。”

　　而吴庆压根没瞧见叛军的影子。

　　闻瑶感觉自己的胸口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憋闷，她问霍瑞要舆图，指着苍溪城道：“两日之内，必要夺下。”

　　吴庆先是没护住霍瑞，又让邢玉给逃了，自觉办事比不上那禄瓦牢靠，很怕被闻瑶厌弃，自行请命攻打苍溪。

　　闻瑶知道他急于戴罪立功的心思，逼着他下军令状：“你这次若还不成，该当如何？”

　　吴庆斩钉截铁道：“殿下想如何就如何！”

　　“好。”闻瑶将自己的令牌丢给他，冷声道：“两日内拿不下苍溪，你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吴庆领命，率军先行。

　　闻瑶和霍瑞双双负伤，都需要静养，余下军马改道去了附近的庄子。这庄子乃是苍溪城里一户富商家的，养了不少佃农，种着百亩多地，据说富商也是青教徒，庄子上管事的一听说平叛军打进珲州了，很怕祸殃鱼池，连夜就带着亲眷跑路了，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大院和一条见人就咬的黄狗。

　　闻瑶失血过多，刚到门口就昏了过去，隐隐感觉自己摔进某个人硬邦邦的怀里，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肃卫坐在一旁守着她，见她睁眼，起身问道：“要喝水吗？”

　　闻瑶点头，借着肃卫的手喝了大半杯水，嗓子稍稍湿润，方才道：“天都黑了，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

　　“嗯……霍瑞呢？他怎么样？”

　　“他喝了药，刚睡下。”肃卫顿了顿，又道：“殿下也该喝药了。”

　　闻瑶深知自己这伤看着不重，可搞不好同样会送命，老老实实坐直身子，让肃卫去拿药过来。

　　肃卫转身出了门，房中只剩她一人，便想要看看自己的伤口。

　　一低头，忽觉不对。
　　她的衣裳被换了，大腿的箭伤也覆了药，重新裹了纱布。

　　待肃卫走进门，迎上一道幽幽的目光。

　　“怎么？”

　　“你给我换的衣裳？上的药？”

　　“不是，在庄子里找了个农妇。”肃卫没说自己一直在旁边盯着，神情坦然的将药碗递过去，道：“趁热喝。”

　　闻瑶只是觉得被朝夕相处的人扒光了摆弄很丢脸，知道是个乡下农妇，就舒了口气，随即接过药碗，咬牙喝下 ，眉头越皱越深，喝完之后忍不住抱怨：“这里面是加了黄连吗，苦死人。”

　　肃卫道：“是药就没有不苦的，殿下不明白？”

　　闻瑶抬眼看他，心里很烦：“我当然明白，和你发发牢骚也不行了？”

　　既然明白，何必冒险闯到那山谷里。

　　“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霍瑞死在我面前？”

　　肃卫一愣，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说出了心里话。
　　左右是说了，不妨再说下去。

　　“霍瑞的命是金贵，可也不值当殿下以身犯险。”

　　“我去救霍瑞，并非因他的命金贵。”

　　“那为何？”

　　闻瑶一字一句道：“我视他为友，也是你为友，若今日你陷身山谷，我同样会去救。”

　　这话肃卫听来很不顺耳，他用一种极为恭敬的方式，让闻瑶吃了瘪。

　　如此说道：“臣不过贱命一条，犹如蝼蚁草芥，能为殿下尽犬马之劳，已然不甚荣幸，岂敢奢求舍身相救，惟愿殿下此生平安顺遂，”

　　肃卫就是这样，闹脾气也闹得让人挑不出理。

　　闻瑶愈发觉得憋闷，好像有股火在心头烧，她盯着肃卫道：“犬马之劳？你可瞧见门口拴着那只看家护院的黄狗了？你往后就学着他，给我看门好不好？”

　　闻瑶将肃卫比作狂吠不止的黄狗，极为恶毒，极为不留情面。

　　肃卫却仍是一副没脾气的样子，虽未应承，但看样子，闻瑶真让他去看门，他也是愿意的。

　　可谓一拳打在棉花上。

　　闻瑶心神俱疲，对肃卫道：“我累了，还想再睡会。”

　　肃卫点点头，又坐在她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