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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霍瑞去到司苏住处时,司苏已然沐浴更衣,恢复原本霁月风光的模样,颇有出尘脱俗的意味。

      莫名的,霍瑞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小白脸,比那空来看着还粉腻。

      粉腻原是奉天旧时候的一句俗话,惯骂以色待人的男子,在脸上涂厚厚一层面脂,白中透粉,粉带油光,和猪肉一样油腻。

      后来燕国出了一位诗人,才华斐然,震惊四海,其容貌更昳丽绝艳,无与伦比,纤细之风由他兴起,在燕国盛行一时,男子不比俊反比美,有描眉涂唇者,亦有披发簪花者,这粉腻二字,渐渐地就成了一句夸人的话。

      现如今男子虽不像从前那般好打扮了,但粉腻仍是褒义。

      霍瑞倒是很想贬低司苏几句,可摸着良心说,司苏这个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除了他个人以为有点小白脸,旁的看不出什么太大毛病。

      起码,司苏叫他一声霍将军,而不是霍小将军。

      “下官见过霍将军,不知霍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嗯……”霍瑞稍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方才正色说道:“司正判行至晖州这一路,想必极是不易,看起来比上次在月都见你时清瘦了不少,既然与大军相聚,那便踏踏实实的休息几日,养一养精神,若有什么需要的,万万不要客气,尽管同我说。”

      司苏一愣,没想到霍瑞会说出这样的话,据他所知,这位小将军是个很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主,别说他这区区六品文职,便是当朝宰相也不放在眼里,性子撑死了只比元祯公主好上那么一点点。

      诧异归诧异,还是笑着致谢:“多谢霍将军惦念,幸而有禄侍卫照拂,处处安排的都很妥当,什么也不缺。”

      军中人尽皆知,禄瓦一跃而上,成了闻瑶身边的红人,大事小事的都爱安排他去干,说一刻也离不了有些邪乎,却也是不会叫他离开太久。

      难得有这么一个趁手的侍卫,闻瑶亲派他来照顾司苏。

      说没有交情,谁信啊。

      霍瑞压住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继续笑着与司苏寒暄。

      司苏见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将人请进里间,翻箱倒柜寻了一些茶叶来冲泡,言辞得体,举止恭敬,丝毫没有怠慢了霍瑞。

      霍瑞料想他对闻瑶也是这样。

      天底下哪个女人能逃得过这种小白脸的温柔小意!

      霍瑞端着茶杯,沉思片刻,抬眸问道:“司正判,是哪一年生?”

      司苏答道:“隆昌十八年。”

      霍瑞又问:“哪一月呢?”

      “五月初七。”

      “这样啊……”

      霍瑞本想问一问他的年龄,排资论辈,自称一声兄,可万万没想到,司苏比他还大一个月,他就不往下聊了,改问别的。

      “家中可有什么亲人?”

      司苏眉头微蹙,略感伤怀道:“家父前阵子刚刚因病过世,只剩下寡母。”

      霍瑞并不在意司苏的伤怀,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也没兄弟姊妹吗?”

      “母亲身体不好,年轻时生育艰难,故而家中是有下官一个独子。”

      霍瑞的母亲同样生育艰难,只生下一个他,一个妹妹霍舒婉,不过异母的兄弟姊妹,堂系表系的,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
      足以看出司苏小门小户的出身。
      那他和闻瑶究竟是哪儿来的交情呢?

      妄加猜测,不如直接问来得痛快。

      霍瑞放下茶杯,盯着司苏道:“你同元祯是怎么认识的?我听说是因为一桩冤案?”

      司苏微怔,几乎瞬间意识到,这霍小将军是以准驸马的身份在盘问他。

      司苏行的端做的正,岂有叫人误会的道理,便十分坦然道:“我与殿下在那之前曾经见过两面,不过殿下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了。”

      “哦?何时?”

      那头一次,是在很多年前了。
      莫说闻瑶,就连司苏也是前阵子离开月都才想起来的。

      彼时司苏十五六岁,刚刚中举,预备入帝都备考,参加来年三月份的春闱,月都郡守写了一封举荐信,让他去一位友人门下,在那处不必为衣食住行烦心,可以更专注的读书,再者,那家主人乃帝都名士,对朝廷里的大事小情都能论上几句,司苏常在旁边听,日子久了,做文章的时候就知晓哪里应当发扬,哪里应当忌讳了。

      司苏年少,家中贫寒,得此机遇怎能不感恩戴德,谢过郡守便收整行囊启程了。

      他不会骑马,没有富余的银两雇马车,更不敢横穿荒无人烟的山路,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官道。

      约莫着走了半个月,才在一片稻田里看见奉天的界碑。

      司苏长舒一口气,忽觉筋疲力尽,不能再向前走一步,正好当下天色已晚,他便寻了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拾了些干柴稻草简单布置。

      点了火堆,烤了红薯。
      司苏正欲一边吃一边研读古书,破庙之外猛地传来一阵马蹄声,眨眼之间就到了跟前。

      透过破窗的缝隙向外看,竟然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身着黑衣,纤细瘦小,衣裳勉强算干净,那张白净的脸蛋却蹭了几道黑泥,活像小猫胡须。

      除非司苏死了重活一次,不然如何能看得出这便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九公主。

      他只当那是个野小孩,上前询问其家人何在。

      小孩不说话,一屁股做到火堆旁,拿了他的烤红薯大口吃起来。

      司苏饿了一天,好不容易弄了点东西吃,没成想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不免有些憋闷,可又没法冲着小孩发脾气,只得绷着脸坐到佛脚下。

      闻瑶填饱了肚子,感到口渴,颐指气使的问司苏:“有水吗?”

      她年纪小,声儿还稚嫩,加上那会嗓子哑,说话乍一听很像男孩,不过细听还是姑娘家的动静。

      司苏来自月都,女子温婉如水,皎洁如月的月都城,半夜三更独身一人,骑马跑到荒郊野外,这在司苏眼里,绝非是女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能骑马,能抢食,不讲理的野小孩,去河边打个水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司苏这么想着,开口说道:“出了门朝东走,百步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小河。”

      说完就继续低头看书了。

      闻瑶骂了一声“书呆子”,转身跑出破庙,从马背上取下水壶,又奔着河边跑去,急急忙忙的,风风火火的,就像有人在后面追杀她。

      很快,闻瑶打了水回来,彻底吃饱喝足,躺在司苏铺的稻草堆上歇息。

      司苏眼看着就要抵达奉天,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事端,强忍不虞,避忌招惹闻瑶。

      可闻瑶瞧见他手里捧着的书,主动搭话:“你是要科考的举子?这么早就来奉天,是想探底的?”

      探底二字一出,司苏便知道这野小孩很有见识,起码他家中一定有人参加过科考。

      但素不相识,不宜说得太深。

      司苏试探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闻瑶哼笑一声道:“我向来不白吃人家的东西,你听着,明年科举不考颂德文,考七真论,着重考治水,冶炼,嗯……还有燕梁战势,你若科考,那便无需再看这些没用的书,潜心钻研我说的即可。”

      司苏听完,勃然大怒。

      不过他一向内敛,生气也只是皱起眉头而已:“若你所说句句为真,便是扰乱科考公平,触犯了燕国律法,其罪过足够你人头落地。”

      “你这人好生奇怪,我好心好意的告诉你,你还反过来治我的罪,行啊,你不是想要公平吗,有本事你明年就不要考了,再等三年去,左右你……”

      闻瑶说到这,外头忽然一阵骏马奔腾声,只听有人喊道:“前面有火光!快!快围上!”

      又有人喊道:“慢着点!千万别伤了她!”

      闻瑶早在听见马蹄声的时候,就连滚带爬的起了身,她随手抓起水壶,飞快地跑到门外,上马扬鞭,眨眼就消失在暗色中,不见了踪迹。

      司苏说到这,霍瑞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原来是那一次。”

      闻瑶小时候不看正经书,偏爱那些武侠话本,总惦记着去闯荡江湖。

      江湖上多的是江湖骗子,老皇帝怕她上当,横拦竖挡,可闻瑶的两条腿一点不白长,往“江湖”跑了好几次。

      有那么一次,她被抓回来以后说自己在城外遇着个要来帝都科考的书呆子,温吞吞的,怎么也不生气,和肃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说,等三月科考,要亲自去考场看看那书呆子,让他第一轮就滚蛋回家,看他生不生气。

      不过就像司苏那话,“贵人多忘事”,这种事情,闻瑶隔两天就抛到了脑后,即便现在去问她,她也是想不起来的。

      她这十几年,活的轰轰烈烈太精彩,那么一点小插曲,对司苏而言或许字字句句都难忘,对她而言,游玩途中随手摘朵花而已。

      既然闻瑶不记得,那就算不得什么交情。

      “你说见过两面,那还有一面呢?”

      司苏笑笑,起身为霍瑞续了一壶茶。
      这茶叶冲泡过两回,方才显出颜色,像火光倒映其中,也像装了慢慢一杯落日余晖。

      “就是去年年初的事。”

      司苏头回科考,因文章过于耿直,一字一句都在控诉朝廷官员懒政,第二轮就被刷了下去。

      本该隔三年再考,可赶上燕梁开战,圣上分不出心神办春闱,又延迟了一年,去年,也就是隆昌三十九年,他才高中一甲,被钦点为探花。

      燕国科考过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圣上祭祖,拜紫薇星君,由状元榜眼伴驾,探花郎骑马引路。

      司苏哪里会骑马,只能小心翼翼的抓着缰绳,不让自己掉下来。

      燕梁打了一年的仗,奉天百姓自觉禁娱禁宵,都快要憋坏了,难得有件喜事,纷纷跑出来凑热闹,又见那探花郎青春年少,鲜衣怒马,一副正经又腼腆的模样,更要起哄了。

      夹道两旁的阁廊上,数不尽的闺阁女儿穿着华裳艳服,趴在阑干上,探出半截身子,翘着一只脚,笑嘻嘻的往司苏身上丢花儿,手帕,香囊。

      司苏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接也不是,扔也不是,脸愈发的红,别提有多窘迫。

      老皇帝年岁大了,很乐意看这种热闹,坐在銮驾上不住的笑。

      陛下笑着呢,谁那么不识趣,给这探花郎解围。

      闻瑶就是这时出现的。

      她身着月白色披风,兜帽遮了大半张脸,像一个古怪的道人,站在屋檐尖尖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老皇帝吓得拨开状元,探出头来,也不指名道姓,只唤道:“你在那做什么!赶快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那屋檐上。

      司苏抛下怀里的花儿和手帕,询问身旁净官使;“那是谁?”

      “唉。”净官使长叹口气说:“那位便是元祯公主了,她这阵子闹得实在厉害。”

      话音未落,闻瑶忽然从屋檐上跳下来,竟奔着司苏来了。

      司苏吓得闭上眼,只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身后,搂住了自己的腰。紧接着,马儿像发了疯似的一路疾驰。

      那天的事,司苏也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自己下马以后,吐得昏天黑地,险些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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