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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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玉在府衙内院里随便找了个赤甲军，让他把葡萄送去给肃卫。
那赤甲军并无官职，平时鲜少能接触到闻瑶，替闻瑶送葡萄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大机遇，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桩差使做的妥妥帖帖，滴水不漏。
故而双脚一踏入肃卫的住处，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牢牢记在心中，到肃卫跟前，更是如此。
等回到内院，闻瑶果然让他到屋里复命。
“葡萄送去了？谁收的？”
“殿下送的葡萄，侯爷自然是要亲手接着。”
这话听着蛮顺耳的，闻瑶心里也舒坦不少，紧接着又问：“他什么反应？”
在旁人看来，肃卫生性冷淡，沉默寡言，别说收着公主送的葡萄，就是老皇帝封他为统军元帅，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
可那赤甲军心里清楚，若肃卫真的性子冷，断然不会在已然位高权重时仍这般放下身段服侍闻瑶。
他将肃卫一举一动瞧得仔细，说得也周全。
“侯爷先怔了怔，像是很出乎意料，而后才把葡萄接过去，一直盯着葡萄看，好长时间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便让属下转告公主，多谢公主一番美意。”
单单是“多谢一番美意”，难免稍显敷衍，有了这前提，“谢”字听起来似乎就沉重了许多。
闻瑶终于正眼看那赤甲军，问道：“你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侯爷刚从徐将军处回来。”
“他去找徐宝珍做什么？”
“属下听祝临说，是商议明日除夕的事宜。”
“听祝临说的，还是你向祝临打听的？”
那赤甲军笑得略有些腼腆，一张口却是大大方方，毫不遮掩：“想着殿下或许会问，属下特地向祝临打听了。”
闻瑶抿着唇，单边嘴角向上扬，那侧的脸颊跟着鼓起小小一团肉，她就这样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良久，笑道：“你叫什么名，今年几岁，何方人士。”
“回殿下的话！我叫禄瓦，今年二十有三，横城子人，入赤甲营三年有余。”
他虽是横城子人，但奉天官话说得很地道，模样也不似横城子人那般五大三粗，丹凤眼，美人尖，高高瘦瘦，瞧着颇有精气神。
闻瑶正愁手底下没有一个得力的属下，便道：“你即日起就跟着吴庆吧。”
赤甲军乃帝王嫡系，闻瑶亲兵，做闻瑶的贴身侍卫远比寻常小统领含金量要高出许多，走到外面去，管你身居高位还是大权在握，谁不得给几分薄面，最关键是立功的机会一大把，但凡有些本领就不愁没前程。
禄瓦不自觉面露喜色，爽快应道：“是！”
闻瑶蛮喜欢他这痛快性子的，说起来话简单又轻松。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边这些人总是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些人”自然是指肃卫。
闻瑶想到肃卫，不禁长叹口气，觉得他们俩之间仿佛相隔万水千山，越来越疏远。
或许得找个时间和肃卫敞开心扉的好好聊一聊。
“禄瓦。”
“属下在！”
“你去和徐宝珍知会一声，除夕不禁酒，将士们的年夜饭务必要多花些心思。”
禄瓦拱手领命，消无声息的退出房中。
而那邢玉一听除夕不禁酒，神情与方才稍有些不同。
闻瑶看在眼里，故意问“她”：“你可知珲州有什么好酒？”
邢玉掐着嗓子，柔声细气的答道：“殿下算是问对人了，民女家中世世代代靠酿酒谋生，若说珲州的好酒，云清平当属第一。”
“云清平这名字在奉天也是响亮的很，我竟不知是出自珲州，听说这酒窖藏年头越多，味道就越醇厚？”
“是啊，我们翟家在珲州甘平城有一座占地百亩的酒窖，里面窖藏了上千斤的云清平，大半都在十年以上，可惜……如今珲州被反贼占据，不然民女一定要让军中将士们尝尝这十年云清平。”
明知邢玉谎话连篇，闻瑶却抓不出丝毫的漏洞。
甚至到此刻为止，翟怜是邢玉所扮的这件事，还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真是烦人。
闻瑶越想越觉得烦，便对邢玉道：“你是珲州人，想来会做那几道珲州名菜，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你去伙房帮忙吧。”
“殿下！”邢玉面露委屈，这会不是假装的委屈，他娘的他是真委屈！他都这么伏低做小奴颜婢膝了！闻瑶竟然还让他去伙房干粗活！
“怎么了？”
“我……”
闻瑶微微蹙眉，强行打断道：“你不愿意吗？难道你不希望将士们一鼓作气夺回珲州？”
邢玉很艰难的说：“自然希望。”
“这就对了，若连除夕的年夜饭都吃不好，哪来的精力去打反贼。”
“可是……”
“可是你怕辛苦，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都不怕，你怕辛苦？”
“……”
邢玉看出来了，闻瑶就是想折磨他。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当众拒绝做那个肃卫的妾室？
忽然想到那些水灵灵的葡萄。
邢玉以为闻瑶为难“翟怜”，并非是因公主的权威遭受到挑衅，而是对另一人的维护。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闻瑶讨好霍瑞，似乎事事以霍瑞为先。
但看肃卫的眼神，就像看独属于自己的一样东西，又或说，像是在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就在脚下，寸步不离，低头就能看见。
日子久了，习以为常，便很少在意。
可影子一旦消失，那滋味可不比抽筋拔骨好受。
邢玉暗自冷笑。
天底下没有什么比爱与恨更纯粹，便是最愚蠢之人，也能够看清自身心意。
元祯公主，哼。
简直愚蠢至极。
邢玉也懒得再和闻瑶争论，散漫地行了个礼，转身去了伙房。
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天。
翌日，是年三十。
衫延城经过这一遭，百姓实在没什么心思过除夕，只关起门来勉强做几道可口的饭菜。
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偶尔有阵风席卷而过，刮起枯黄的落叶，更为这座受了伤的城池增添几分凄凉之感。
远离百姓的军营倒是热闹的紧，四处张灯结彩，走到哪都能听见阵阵喝酒划拳之声。
将领这桌尤其。
憋了好些时日，难得能开怀畅饮，谁也不甘落后，纷纷提杯敬酒。
这被敬酒的头一号人物并非闻瑶，而是徐宝珍。
毕竟珲州叛乱未平，反贼虎视眈眈，总要有些将士受委屈守城，徐宝珍主动包揽下这桩苦差，委实可敬。
闻瑶身为三军上将，也不能扫兴，每每将领们提杯，她便也跟着提杯，不过只是假模假样的抿一口，并不多喝。
谁都没胆量同她打酒官司就是了。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有几个酒量不好已然面色泛红，满嘴胡话，时不时还有几句荤的。
酒量好的脑子清醒着，生怕无意冒犯了闻瑶，搀扶着醉倒的将领离席，留在席上的便都是半醉不醉，半醒不醒。
话都比平日里密。
也不知谁起的头，提起那时在渝州，肃卫一招诛杀宋赤的事。
“当日那宋赤陈慧等人率领着梁国二十万大军压在平南城外，一个个凶神恶煞，血气逼人，你们摸着良心说，哪个看着不腿软打怵！连统军大元帅都连夜逃了！”
“可不！千钧一发之际，多亏侯爷！”
他们口中的肃卫，端坐于马上，一手持剑，一手扛旗，在两军阵前立誓，定要杀宋赤报杀父之仇。
宋赤自诩杀了肃建，很不把年少轻狂的肃卫放在眼里，竟真出来应战。
肃卫手中旗帜纹丝未动，黑金长剑却破风而出，狠狠扎在了宋赤胸口上，不仅一招就将其毙命，还将带有闻氏图腾的燕国旗帜立在了宋赤胸口之上，吓破了梁国二十万大军的胆子，一举便彻底扭转了占据，打那之后，燕国屡战屡胜，很快夺回疆土，迫使梁国主动求和。
闻瑶听的热血沸腾，两眼发光，丝毫没有注意到霍瑞黯淡的神情。
那一日，霍瑞也上了战场，也杀了梁国数一数二的名将。
可不论坊间还是军中，千百种英雄故事里，从未出现过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善于绘制舆图的霍小将军。
霍瑞心里堵得厉害，猛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闻瑶看见了，以为他喝醉了，抬手唤来禄瓦，轻声吩咐道：“你跟过去瞧瞧，弄点解酒的汤药给他。”
禄瓦心细如发，怎能看不出霍瑞的郁闷，正想提点闻瑶两句，却见她兴冲冲的凑到肃卫跟前，颇为孩子气的说道：“你杀宋赤这件事，我听了得有一百遍，好像都不太一样，你亲自跟我讲讲行吗？”
听了一百遍，仍乐此不疲。
禄瓦犹豫了一瞬，便紧紧闭上了嘴，离席去寻霍瑞。
肃卫这边，低声答复：“宋赤疏于防范，微臣侥幸而胜，没什么可说的。”
“在我面前还谦虚。”闻瑶端着酒杯，挨着他坐下，两个人的手臂隔着一层衣物，紧紧贴在一起，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你有多厉害，我最清楚了。”
肃卫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闻瑶喜欢亲近他。
可他永远做不到习以为常。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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