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贫穷是原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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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陈曦都觉得遗憾和可惜，遗憾老爷子的一身本领，可惜老爷子写下的那些药方。
而陈曦的老奶奶，则是一位标准的大家小姐，老太太年轻时的刺绣远近闻名，可惜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都傲气，这位老太太，在被批斗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刺绣了。
她一生活的规矩刻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千金小姐的风范，只可惜，岁月里的美人，全都随风不见了。
一对出生在富贵窝里的少年夫妻，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相貌极佳，清高傲气，未曾教过子女一分一毫，他们的后代大多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气候，除了继承了一丝他们相貌上的优点外，便再无其他，才华、能力，皆是浮华了……
陈曦的思绪飘的有点儿远，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陈父已经吃完了面，笑嘻嘻地跟他说，要睡会儿觉，等一点半的时候，让陈曦喊他起来。
陈曦望着他脸上的皱眉，点头答应下来。
已经十二点多，陈曦收拾碗筷的时候忍不住想，如果陈父当初没娶陈母，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儿，会不会就不会在四十岁的时候，有五十多岁才有的皱纹？
可他忍不住又想，当年陈母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极为正常的，若非陈家老一辈从中作梗，又何至于此？
所以，这样的悲剧，到底是该怪谁呢？谁又错了呢？可、谁又没错呢？
……
陈父在环城城边一家黑砖窑干活，每天凌晨三点半起来骑着电摩托去砖厂，中午偶尔十二点回来吃饭，然后一点半再去，晚上八点再回来吃饭，如此，全月无休，累死累活，挣一千多块钱。
陈曦听说烧砖是在地底下进行，且里面的温度很热很热，据说每天都四十度以上，环城夏季最高的温度才36°，大多维持在30°左右，陈曦没有体会过四十度以上的感觉，但他觉得那一定不好受。
所以，当陈父高兴地拿回一整月的工资，抽出被汗水沾湿的三张毛爷爷递给陈曦时，陈曦便觉得无比烫手。
他不想接，可他又必须要接，他要负责买菜做饭，要交水电费，要买生活用品。
所以，他有的选么？
他没得选……
……
桌子猛地被人踹的偏到一边时，陈曦从睡梦中惊醒，大脑一阵晃荡，胃里猛地涌出一股子恶心来，视野黑暗了数十秒，这才逐渐恢复。
“卧槽！大中午的在教室睡觉，他妈的学母鸡落窝呢！”
熟悉的咒骂声从前方响起，陈曦抬眸，就瞧见几个男生面朝着他，笑嘻嘻地站在前排，一个个的全都大汗淋漓，其中一个手中还抱着蓝驱。
“抱歉啊，刚刚不小心撞到了。”
说话的是高个男生就是三人组的富二代，笑起来人畜无害，干的却是为虎作伥的事情。
陈曦厌恶的皱眉，耳边又响起杨嘉的话来，“他们是一群人，你是一个人，你斗不过他们的。”
他默不作声，恍若未觉般整理好被撞歪的课桌，他没有发脾气的道理，对方踹的是他同桌的桌子，不是他的，从表面看，他只是被殃及的那个。
可陈曦清楚，旁人也清楚，不是他们殃及了陈曦，而是陈曦殃及了他们。
在恃强凌弱的环境里，没有人敢去责怪那些可恶的施暴者，他们只会怨恨被霸凌的那个人。怨恨他为什么在这里，怨恨他为什么不转学，也怨恨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为什么要连累别人，除此之外，他们也会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因为倒霉，所以才遇到这些事。
可是，要怎么转学呢？
距离他家最近的，就只有环城一中这一所公立初中，如果转学，只能转去私立中学，而私立中学的花费是巨大的。
可陈家，只有陈父一个人在赚钱，每个月辛薄的工资要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开支不说，还要给陈母看病，还以前给陈母看病欠下的债，虽然陈曦寒暑假都有在做兼职，可赚来的钱，到底杯水车薪。
二零零九年的时候，对于环城这种小地方，尤其是陈曦这种一年到头总收入一万多的人家来说，欠下五六万的外债，几乎是一笔巨款了。
因为这笔巨款，每到过年，都会有人形形色|色的人来家里追债。因为全是熟识，大家也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纵然如此，陈曦每次到了应对这些人的时候，都无比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也正因为如此，他讨厌过年，讨厌节日，同样的，也讨厌过生日。
所以，十四岁的陈曦，从不过生日。
……
“你还好吧？”
体育课休息的空挡里，杨嘉来到他身边，蹲在他身边小声地问道。
“还好。”
陈曦点点头，坐在草地上没有动。
日光有些灼热，照的大地暖洋洋的，陈曦有些感激自己的长刘海，这成功让他避免了被太阳照的刺眼的恍惚。
杨嘉心有不忍，道：“陈曦，你打算怎么办啊？”
在这所鱼龙混杂的学校里，欺凌、霸凌都是常有的事情，除非进来的人家境有权有势，又或者说非常漂亮帅气，不然都会被欺负。
但这种欺负，大多维持几个月，等那些人找到新的目标后，就会将原本的可怜鬼抛诸脑后了。但向陈曦这种被反复翻出来霸凌一年多的，到底是少数。
陈曦想，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话是不对的，就比如校园霸凌这件事，决定权完全在人家手上，人家欺负你的时候，图个乐子，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他们要找乐子。
“我不知道。”陈曦说的是实话。
在他看来，杨嘉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一心为他好，只是女孩子到底胆子小，不敢公然帮他，可杨嘉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远离他，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陈曦心生感激。
毕竟，在那件事之后，班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男生会跟他讲话了，而女生，到底是心软一些，那几个同他做过同桌的女孩子，每次都担忧而又心疼的看着他。
陈曦想，人不应该存在奢望的，人得知足。
“要不，你转班试试？”
陈曦当年是以极好的成绩考进来的，环城一中，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二十一个班级，每个班级一百人左右，也就是说，每个年级2000多人，当初陈曦是以全校前一百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在环城一中这种鱼龙混杂的学校里，即便有权势和关系在，老师们也还是喜欢好学生的，毕竟有好学生才有升学率。
而陈曦成绩好，想必无论转去哪个班都会被接纳。
杨嘉想的没错，但陈曦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
陈曦拔了一棵草，低垂着头道：“你该知道班主任的脾气，我要是转班，你觉得以她的性格，会放过我？”
杨嘉嘴角猛地抽了抽，想起那个班主任，她就一言难尽，她当初成绩不太好，家里是给班主任塞了钱送了礼才把她送进来的，说起来，环城一中这种鱼龙混杂的学校，竟然是环城师资力量最强的初中，升学率和高分率也是遥遥领先的。
因此，不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来。当初陈曦虽然是以成绩被录取，可三十多岁的女班主任还是敲着他的脑袋笑着道：“陈曦啊陈曦，别人都是送礼进来的，就你是我直接放进来的，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激呢？”
感激？怎么感激？靠送礼么？
你的师德师品呢？
陈曦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他小学是在乡下读的，乡下的老师别说收礼了，时常还会自己掏钱给大家买糖吃，陈曦很喜欢那些老师，总觉得像极了自家和蔼可亲的长辈，虽然，他们家的长辈大多不和蔼可亲。
许是因为陈曦成绩好的缘故，班主任明示、暗示了数次也不见陈曦有所表示后，也没把他开除，只是对他的态度不太好。
而杨嘉，是知道这一段的，她摸了摸鼻子，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陈曦的家庭情况，她多少从同学们口中听说了一点儿 。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索性沉默不语。
很快，不远处几个晒太阳的女生走了过来，陈曦的成绩全班前十，全校前一百，这些女生也都在全班前二十，全校前三百的名次，总之，和陈曦一样，都是好学生。
“陈曦，要不，你去讨好一下班主任吧？让班主任管一管？”
几个女生商量了一番后，委婉的劝陈曦。
她们的意思陈曦再明白不过，无非是让陈曦去跟班主任求个绕，班上最爱欺凌的男生是班主任的外甥，最爱欺凌人的女生是班主任的外甥女，一个喊班主任姑姑，一个喊班主任姨妈，而班主任的女儿，也在这个教室里，时不时还会为表哥表姐呐喊助威。
都是班主任的家里人，一旦班主任发话，那些欺凌，自然就会转移，说到底，陈曦自己心里也明白，欺凌在他这里持续了一年多的原因是什么。
纵然有那人的成分在，但班主任这边也是重要原因。
因为，班上几乎所有人，就连前五名都给班主任送过礼，而陈曦没有。
此时此刻，陈曦忽然想到一句话：贫穷是原罪。
女生们为他好，所以他没有明确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贫穷是原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