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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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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三月,海棠花成海,炽热的颜色染红了画角楼的每一角天空。
微合双眸,细辩琴声的来源,以她对音律的造诣,不难找出琴声的发源。惜瞳微微一笑,衣袖一拂,翩然飘出画角楼。
画角楼依照旧日棠梨苑的格局修建,其内遍植海棠,每逢花季,花开成海,火红的色彩遍布苑内每一个角落,似一场烈烈燃烧的大火,仿佛便的昔日的棠梨苑。然纵景依旧,人心依旧否?更何况,画角楼并非棠梨苑,纵风情物貌绝相类似,但题目终归不一样!就像赝品,无论做得多细致,多逼真,终归成不了真品!
西行近十里,有一片杏花林。时值三月,龙泉的天气仍有些萧瑟,虽也有阳光,却不足以温暖料峭的春寒。是以影响了杏花的花期,直至此时,也只是疏数落落地开出几朵,却少一种动人心魄的神韵,一中盛世荼蘼的华丽。
杏花深处,一几,一案,一人。几上有茶,案上有琴,人端坐案前,素净的手指按弦,自有曲调从指端生出。几上的香炉里烟气缭绕,淡淡的沉水香与稀疏的杏花香味相合,香票弥远。
沉水香啊!杏花树后转出来的红衫女子心中暗叹。
沉水香是她最爱的香料。她曾不经意地向他说归自己极喜好这种香味,从此,他只焚这一种香。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这一习惯竟然仍旧未变!
这红衣的绝色女子自然是惜瞳。而那树下的青衫男子,是她旧年的情侣——“涤尘公子”即墨空竹。
依旧一人青衫一人红裳,依旧“长相思”轻弹,琴音袅袅不绝,依旧“沉水香”轻飘,烟雾氤氲,依旧是三月的好天气,只是当初那一园红艳妖娆的海棠换做如今一林清淡疏落的春杏。与他们最初相见的情形只有一点点的不同,但仅仅一点,也是天与渊之间的差距。
或许,不同的不是景吧?是人!
毕竟,他们皆不是旧时人了!
此景依稀似作日,奈何物是人非!
惜瞳低垂的眼触到案上的“长相思”,心里一悸,仿佛被烫了一小秒 ,很炽热地痛。当年执意离开的时候,一剑尽断琴弦,本意与过去一刀两断,却不料他竟为侵重新续上琴弦。但新的弦如何弹得出旧时的音?
有些事,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就永远无法挽回!
其实他们都清楚,他们什么也无法再留住。只是清楚归清楚,要彻底死心放弃谈何容易!
近些年的岁月里,他们年年相约见面,年年选在三月花开的季节,然后不约而同地去模仿初时的情景。他们阻挡不了岁月的变迁,只能在琐碎的小事上追寻旧日的痕迹。
惜瞳徐徐走近,在男子对面席地坐。即墨抬眸一笑,如春暖花开。他轻声道:“你来了!”
“我来了!”惜瞳微微一笑,伸手端过几是和的茶杯,缓缓举杯就口,嗅了嗅袅袅茶香,淡淡笑道:“云山清雾?”
“是。”即墨手上弹琴,淡笑应道,“我知道你只喝这一种茶。”
“我记得以前你没有那么挑剔?”即墨笑道。
“以前不挑是没德东西给我挑。如今有了可挑剔的能力,如果不好好挑剔一下,”惜瞳软软地笑,一顿后淡淡接道,“未免太亏待了自己。”
即墨微哂,垂首安静地弹琴,不再接话。一曲终了,停下来问:“想听什么曲子?”
桓在心间的一首曲目浮上心头,几乎脱口而出的时候,忽然静下来,微弱地一笑,临时改口:“《春水生》。”
那属于旧日的曲呀,没有再让它不合时宜地奏响的必要。
因为如果它再响起,也不过让他们惘然忆一段平生。
真的有必要吗?
惜瞳垂眸浅笑,掩饰眼中的悲哀。在《春水生》忽起忽落,忽悲忽喜,忽静忽动的旋律中,渐渐沉静下来,趴上琴案,头微侧搁于臂间,眼中明明什么也没有,延伸却出奇地晶亮。
即墨一抬头,入眼的是她这样一副模样,让他恍惚有忆起旧年,他们初识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
她便是以这样的面貌闯入他的生命。
那是十四年前的春季。那年,因为一时失手受了些伤,于是去往温州别庄棠梨苑养病,平日闲暇无聊,而又有感于棠梨苑内满园盛极的海棠,遂弹琴以自娱。不想琴音却引来了途经园外的她。她闯进苑来,趴在他的琴台边,安静地听他弹琴,眼睛如融进了满天的星子,漆黑透亮,熠熠生光。他专心地拨弦,并未注意到园内多了一个人,直到曲终才发现她的存在。
在遇见她之前,他极少去棠梨苑。但紫遇到她后,他年年春来即要前往温州,只为与她海棠花下的相会。其实在她止前,他也曾有无数的女人,在她们止中,她并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有才华的。在他众多的女人中,她是极普通的一个,然而他偏偏最中意了她。只为她眼底的纯然和性子中海棠一般的恣情,只为她对他纯净的不搀杂丝毫杂质的爱。
后来,他们年年相会,她想学弹琴,他教她弹琴;她喜欢书画,他教她吟诗作画;花前月下,弹琴赋诗,自在风流,那时候觉得,他们如此便可以永远,永远。
永远不分离,那是他们曾经共同的心愿。只是现在想来,却未免不嗤笑自己当时的稚嫩浅薄。
年少不知愁滋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