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集》水木天成

8、月光森林

　　十一、
　　新的国王坐上充满血腥味的王座。
　　高庭之上跪拜的众人心口不一地说着歌功颂德的赞美之词，这其中也包括我。
　　苏维安静地坐在新王的旁边，尽管他没有说话也看不见，但全身上下涌现的王者之气使他不仅不会被轻易忽略，反倒更引人注目。
　　德雷在宣读完前任国王弗里佩·奎准特的暴君罪行后，特别感谢给予支援的苏维，不，是苏维迦美什·伊利亚，森林之国赛布罗尔的国王。
　　眼前的一切场景，都晃动成拉长的模糊光线，我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楚，眼前只有一片浑浊的光。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血色婚礼没错，我也是策划者之一，但我刚刚才知道苏维早已和德雷达成一致，参与进推翻奎准特家族统治的谋反。
　　苏维居然会助德雷上位，我一直傻傻的以为他会帮助我夺回我的王座。
　　我不记得是怎样魂不守舍地从高庭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动不动在坐在床上，坐到浑身麻木，直到苏维来到我的床前。
　　“德雷允许了我们的婚事，跟我回赛布罗尔吧。”清冷的语调，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暖的苏维，他现在已经是苏维迦美什·伊利亚国王。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成为了国王？为什么要帮德雷？我才应该是曼特斯的女王！”被欺骗的滋味涌上心头。
　　“告诉你会让高庭之上又多出许多无辜人的尸体。”依旧是清冷的语调。
　　我死死地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到皮肉里，却感觉不到疼。苏维的意思很明显，若是我知道他已成为国王，有如此雄厚的实力支持，今天就不仅只是血洗奎准特家族，一定还要屠尽塔干布家族，杀光所有阻碍我的人。
　　“德雷在曼特斯根基稳，有威信，推翻奎准特后扶植他做国王再顺理成章不过。如今你大仇已报，为了王位却还要屠杀无辜的塔干布家族，毫不懂得生命的可贵，非要浑身沾满鲜血你才肯罢休吗？！
　　你的残忍，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残忍！我的残忍！我几乎冷笑出来，这果然是那个怜悯世间万物的苏维，一股戾气因他的话语而从心底的某处汹涌喷出。
　　我狠狠笑道：“我残忍？既然如此不忍心，为什么要帮德雷推翻奎准特？你大可以隔岸观火，不参与进来，何必假惺惺说教于我！”
　　“若是我不帮德雷，你难道便真要做纳威莱的王妃！”他语调不再清冷，神色更是变得厉害，一阵青一阵白，看得我心底的苦楚一点点蔓延出来，原来竟是为我而杀人让他心底产生了厌弃，那又何必再挣扎出来？
　　我悲戚道，“残忍是我丹妮瑞丝·坦苍银月的天性，你的厌弃，只能说明你爱的并不是我本身。你走吧，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他摇一摇头，神色如这夜色一般凄暗，再瞧不见那份温润如玉的光彩。“你母后期望你去过平凡的生活，为什么不能听她的话？放下这一切，随我走吧，德雷已经应允了我的求婚，我保证会让你幸福一生。”
　　“当年逃出曼特斯城时，我也曾想像母亲说的那样忘记仇恨，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可惜命运把我又带回曼特斯，既然逃不开这宿命，我便势要夺回王座！你若看不惯，只离开便是，挡我者只有死！”
　　他脸上有骤然而澎湃的失望，神色间尽是焦灰色的苦楚，终是之身离去。
　　十二、
　　德雷很是困惑，塔干布家族和伊利亚家族的联姻更有利于巩固他的王位，我如今再无利用价值，他也乐于成全我和苏维的两情相悦。结果苏维在求婚成功后悄然离去，使德雷开始怀疑这不寻常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我不得不安分守己，足不出户，期冀于时间能够打消他的疑虑。
　　可是三十多天过后，我惊讶地发现身体在悄然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可是当我对着镜子仔细审视自己时，不禁捂住嘴巴。
　　明亮的红色长发，发梢处居然有半寸的银色！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加吹弹可破，在阳光下竟然隐隐有些透明。
　　不知为何，嗜血咒的效力正在消失，我开始显现出坦苍银月家族的样貌特征，这让我惶恐万分。我现在还住在王宫，还是莉莉·塔干布公主，绝不能让人知道我是坦苍银月家族的后人。
　　立即剪掉那半寸银发烧掉，穿上包裹严实的衣服来掩盖皮肤的异样。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不能慌张，我需要首先弄明白嗜血咒的效力为什么会减弱，才能想办法恢复咒术的效力。
　　苏维原来住过的破砖房内，所有旧书被我翻个遍，终于找到那本记载着嗜血咒的古书，关于嗜血咒的记载只有五个字：血液的力量。
　　我瞬间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不可置信地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咒术的力量起于血液也止于血液。拥有坦苍银月血统的孩子，正生长在我的肚子里，嗜血咒不能掩盖血脉的传承，所以我身上的坦苍银月血统标志开始逐步显现，这个孩子足月后，嗜血咒将会完全失效。
　　摆在我面前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如果我想要嗜血咒的力量停止消散，便是拿掉这个孩子。
　　可我一想到要杀死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心便犹如割裂般的痛楚，这是我的孩子，也是苏维的孩子，不是一个孽障，我如何能忍心杀死我们的孩子？
　　月光像是水银般流淌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轻轻抚摸着小腹。望着光亮如盘的银月，我下定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拼尽一切去保护他，正如我的母后当年保护我一样。
　　主意既定，当夜便收拾行囊，准备趁着天不亮离开公爵府，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一直执着的曼特斯王座同这个孩子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施法召唤我在公爵府的亲信——十二银卫，让他们跟随我一起离开，德雷要是发现我不见后起疑心，那他们的处境会很危险。其他在曼特斯城忠心于我的咒术师，我一并发信号给他们，说我近期要离开曼特斯，让他们各自隐蔽好以免被塔干布家族的人发现。
　　十二银卫轮流施用空间结界，掩护我一同离开曼特斯。时隔这么多年我再次踏出曼特斯的城门，心中百感交集，终究还是要离开。
　　周围安静异常，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实在是太过安静了，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仿佛空间是静止的，漫天黑夜不见一颗星星，远处也什么都看不见。
　　小心翼翼地向天空施出一个低级火花咒，微弱的火星没飞出一人高便消失不见了，犹如石沉大海般寂静无声。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是黑色咒术结界！
　　黑色结界会相应地吸收敌方一定比例的咒术，若是咒术师技艺不精，施出的咒术便会全部被吸收！这种恐怖的结界施放起来相当耗费体力，简单的掩护结界都需要十二银卫轮流施放以保证体力不衰竭，居然真的有人会用这种恐怖的结界！我们刚走出城门便踏入了这个结界，甚至有可能城门都只是幻化的一部分！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到底还是避不开和他的对决。
　　“我的女儿，要走怎么不和父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