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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

  •   晚上,南枳安静的侧躺在床上,眼前的手机屏幕发出明亮的光,在黑黝黝的屋子里格外刺眼。

      经历了白天的“千里跋涉”,现在除了手指和大脑还勉强能够活动外,整个身子像灌了铅一般重重的压在床上,就连呼吸都浅了好多。

      大量的社交讯息通过媒体的只言片语源源不断传递出来,可南枳并不关心这些,脑袋里只是空荡荡的一片。过了好久,南枳两眼一黑,手机重重的砸在脸上,手本能的伸出去抓,结果手机顺着被子滑下去,咚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南枳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伸出手摸了摸酸痛的颧骨,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觉嗓子冒烟似的疼,她单手撑起身子,咽了口唾沫湿润下自己干涩的喉咙,压声喊了一句:

      “妈?”

      “睡了吗?”

      “妈,帮我倒杯水呗。”

      喊了好几嗓子,也没人应声,只有空气里隐约传来的低语声。

      “亲爱的母上大人,帮小女倒杯水可以吗?”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真是的,白天陪你逛了这么久,现在知道不理我了。”南枳掀开被子一角,从里面缓缓爬了出来,像极了耄耋老人三更起夜,走几步还要扶一下墙角。

      总算是磕磕绊绊走到了客厅,南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坐在沙发上大口喝着。

      一个器官得到满足,另一个器官也变得灵敏起来。细碎的吵闹声从父母卧室渗入到整个客厅,没有过分的小心翼翼,也没有恣肆的明目张胆。

      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是那么清晰,透过耳蜗刺激着的心脏瓣膜。

      “不管怎么说,以后这个家还是要留给我们女儿的,你平时能不能多关心一下孩子,过不了多久女儿就要出国了,我们能和孩子待的时间也不多了,平时那些应酬能推就推一推吧。”

      声音间断了好久,阮蕙兰又继续说道:“你年纪也大了,公司的一些事交给员工去做就好了,不必面面俱到,事事都要亲自参与。”

      “全权交给他们做,我不放心。再说了,孩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学瞒着我们转了专业,现在又要出国,学什么画画!画画能当饭吃吗。之前放着好好的金融不去读,去学了计算机。行,孩子愿意学就学吧,可现在,你瞧瞧现在连这个也不读了,去学什么艺术。”

      南奉江越说激动,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阮蕙兰急忙插嘴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小点声,孩子睡着呢。”

      “你说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她,一个女孩子,好好的结婚生子就可以了,这种生意场上的事她做不来的。”

      “她现在长大了,心里想的,手上做的,又岂是我们能管得住的。还有你啊,不要总是拿她当小孩子。什么事都要依着她,还像什么样子!”门口又传来南奉江的声音,语气里尽是埋怨。

      南枳不屑的轻笑一声,手腕一转,一道银色的弧线从昏暗的房间里划过,易拉罐稳稳地砸进了垃圾桶里。不知怎么,南枳刚想站起来回屋,胃部就紧紧抽搐了一下,肚子突然间绞痛难忍,像有无数根穿刺针在胃里戳了密密麻麻的洞,南枳捂紧肚子跌坐在沙发上,冷汗瞬间从额头沁出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沉闷。她只能抱紧自己,蜷起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或许是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疼痛就率先袭遍了全身。南枳缓了好长时间,才慢吞吞起身,拖沓着步子去厨房接了杯热水。

      “南奉江,你做事不要太过分了。”

      这一声大吼惊得南枳整个身子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好像空气里弥漫的嚣张的气焰一瞬间全消失了,阮慧兰整个语气都软了下来,努力的平复心情道:“我累了,不想再我不想提你那些荒唐事了。”

      走到婚姻的尽头,女人就站在了高傲的对立面。自卑,怯懦,不甘,所有低到尘埃里的祈求都失去了平等交换的筹码,残存的回忆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走散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男人也有些慌张的辩驳道,可是话语里的苍白并不能让自己的行为变为同样的颜色。

      “老江,我们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女人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愠怒的情绪慢慢萎缩,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抽噎和呜咽。

      南枳安静的窝在沙发里,一口接一口啜着杯中凉透的水。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没什么稀奇的,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不过幸运的是,父亲从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这些话,还算是通情达理些呢,南枳苦涩的笑了笑,仰头喝光了杯中的水。

      她有自己的超能力,可以选择性的遗忘,遗忘掉所有的悲伤,第二天起来又是满血复活。可是,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瓶忘掉过去的药水,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装的这么辛苦了。

      “以后这公司,唉。”南父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隔着几尺的距离,只是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其中还夹杂着低声的啜泣,南枳知道,那是谁的哭声,隐忍夹杂着不甘心,得不到也放不下。

      南枳捏了捏酸胀的眉角,扶着沙发椅背默默站了起来,本是不经意的想叹一口气,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了那句话:

      别叹气,会把好运气赶走的。

      南枳搓了搓发烫的脸颊,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出口的,说给什么人听的,她只是觉得奇怪,没想到有一天,安慰别人的话语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有些可笑,莫名的荒唐,说不出口的心酸。不过她还是坦然接受了心底的告慰,把心口的叹气咽回了肚子里。

      南枳撩起散在胸前的秀发,拽平褶皱的衬衣,挺直了脊背,仿若无事的走回了房里。

      脚步是静悄悄的,就连关门上锁的声音也很安静,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时间随着记忆重新倒回,一点点在眼前变得如此清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从饭桌上离开,然后笑着走进各自的房间,彼此道了晚安。南枳关掉房间里的灯,一个转身扑倒在柔软的床上,干净的被子带着太阳的温暖一并袭来,温柔的裹住四肢,南枳整个人陷进软和的蚕丝被里,丝滑的布料卷着裸露的皮肤,鼻息都是阳光的缱绻。

      南枳抓过手机,闲散的刷着视频。最后不争气的睡着了,手机重重的砸在脸上,瞬间清醒了不少,可这一次,她不打算起床喝水了,房间的隔音还算不错,糟心的话听一次就够了。

      晚安,爸妈。
      晚安,南枳。

      第二天晚上,南奉江没在家,大概是去了公司。因为除了公司,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地儿可以去。

      不过南枳很庆幸他没在家,因为她实在不知该以什么样子去面对他,说些什么违心的话,才不会让彼此尴尬。

      阮蕙兰切了满满一盘水果,和南枳一起坐在沙发上吃着。南枳把一颗草莓塞进嘴里,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假装不经意地把电视音量调高,转头对阮蕙兰说了句话。

      阮蕙兰扭了扭身子,偏过头贴着她的耳朵,问:“你说什么?”

      南枳重复了一遍。

      阮蕙兰依旧没听到,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翕动着。

      “你这孩子,要说话电视干嘛开这么大声。”说着便拾起桌上的遥控器把声音调到了最小。

      “你要不,和我爸离婚吧。”

      对于她来说,每重复一遍都是一次煎熬,每一次开口都有犹豫和退缩。

      南枳想着,如果再说一遍还是没有结果,那么这件事就一直埋在心里好了。

      可是,现实没有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了,伴着电视音量的减弱,阮蕙兰清晰的听到了她带着颤音的回答。她的手抖了一下,遥控器啪一声砸在了地板上,愣了片刻,阮蕙兰不动声色的捡起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傻孩子,说什么呢,什么离婚不离婚的,我和你爸感情这么好,离什么婚啊。”

      南枳低着头,情绪一下子捅上来,她双手捂住脸道:“妈!”

      她叹了口气,颓败的说道:“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别拿我当傻子好吗,你们吵架我难道听不到吗,我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落,你真的过的幸福吗?”

      阮蕙兰依旧笑着,眼眶却已泛红:“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的。”

      她何曾没有想过呢。

      阮蕙兰出生于书香世家,从小便接受良好的礼仪和教育上,是家里最得宠的孩子。大学时,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南先生。她称他为南先生,可他并不合乎规矩,唤她一声兰儿。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庸俗戏码总是能轻易赢来一个人的欢心,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毕业后南奉江自己倒卖建筑材料,是个一穷二白的北漂。不过阮蕙兰不在乎这些,她自小没吃过苦,也不知道辛苦是什么滋味,那时的她心中装的是风月,是红尘情爱,是抹不去的一意孤行,可是她没料到这苦一受就是十几年,十几年的时间磨去了她的诗情画意,浪漫和岁月。不过她一直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南奉江也没让她等太久,两人一步一步像蜗牛一般慢慢爬到了高处,很快家里就走大做强。南先生有见识,做事圆滑,又赶上了好时候,很快,全国的房地产商业持续走高,形式一片大好,一家人欢喜的买了房子,搬进了北京的高档小区。

      不过,感情的事又怎么能说得准呢,不是我陪你走了很长的路就要用同样的年纪去报答你,也不是陪你度过了漫长岁月就能情比金坚。两人的感情似乎随着金钱的积累变得越来越淡,就连可以聊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渐渐地,这种习惯变成了慢性的毒药,折磨着彼此。可是她不忍心,这一辈子的好时光都给了他,她想要的,他也从没有拒绝过。所以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去做这个残忍的决定。她选择性的逃避了一些想着就这样吧,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南枳打断他的话,抽噎道:“你过的好我就别无所求了。别再委屈自己了好吗。”

      阮蕙兰望着电视屏幕,彩色的光影在眼前不断变换,一帧一帧的影像纷繁错杂,悲凉的底色在心底悄悄蔓延。

      “你觉得我过得不幸福吗?你是我的女儿,应该是最了解我啊,我和你爸在一起都二十多年了,吵架是在正常不过的,这些等你结婚以后就明白了。你要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说到就可以做到,我自问没有这样的勇气,所以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她伸出手擦干南枳的眼泪,“这个电视剧是新出的吗,之前没看你看过啊。”然后系紧身上的丝绸睡衣,安静的走回了房间。

      有些话是不必说的,而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南枳深呼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心思咽回了肚子里。她走到了柜子里找到一个蒸汽眼罩,也走回了自己房间。哭得有些凶了。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样。经过阮蕙兰的房间时,她停下了脚步,扬起手想要敲门说声晚安,不过还是作罢了。晚上矫情的心绪总是会莫名的泛滥,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又都明朗了。

      南枳缩回手,扯开冷敷贴的包装袋,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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