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和反派都要抱抱》不己道

18、观棋不语

　　忆薇书院的确和其他书院不同，整个建筑群都透着一种清淡雅致的气质。

　　“这忆薇书院的名字……倒是有趣得很。”季沐兮观赏了一会风景，突然开口道。

　　“纪念故人罢了。”谢衡笑答，有些不明显的惆怅逸散而出。

　　季沐兮闻言，不再往下问，余光却瞟向身边的虞渊，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三人走着，来到一座亭前。

　　“既然有亭在前，我们不如停一停？”谢衡笑着提议道。

　　“嗯。”虞渊看了一眼旁边的季沐兮，率先答应了下来。

　　季沐兮有些好笑：他这身子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吗？

　　考虑到谢衡在场，季沐兮也不方便说什么，就随他去了。

　　待到三人走近了，季沐兮的目光突然被亭子中央的石桌吸引，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上面留着一盘残局，棋子橙绿相间，像是几排□□糖，可爱得很。

　　谢衡见季沐兮目光停留，上前捻起一颗绿色的琉璃棋子，笑着介绍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棋盘，里面灌了灵气的，当年杂修还繁盛的时候，棋修们留下过不少通天棋局，如今却已无人参透，只能借着这棋盘管中窥豹了。”

　　说完，谢衡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眼神若有似无地瞟过季沐兮。

　　杂修是神王并立的年代里才有一席之地的东西，如今，谢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居然当着上荣君王的面这样怀缅过去，实在有些不应该。

　　“不过，终究都是些过去的玩意了，”谢衡像是自知失言，立刻转移了话题，对季沐兮道：“我看先生对此物很是喜欢，不如我们对弈一局，若是先生赢了，我便将此送你，如何？”

　　季沐兮闻言，有些诧异——谢衡的这个提议实在是略显突兀。
　　他确实对这些可可爱爱的小棋子有些喜爱，但也不是多么迫切，而且围棋，他只是略有涉猎，不算精通。
　　不过，他又有些好奇，谢衡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那如果我输了呢？”季沐兮故意表现得饶有兴味，反问道。

　　“哈哈，若是输了……输了……”谢衡彷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可能，先生这局，绝对是不会输的。”
　　谢衡眼波流转，藏匿万种心思。

　　季沐兮看他一眼，突然笑了，这一笑，连遍览美人美景的谢衡都忍不住一怔，昔日里喜爱非常的红梅映雪竟也瞬间失了颜色。

　　“好。”季沐兮却已经坐了下来。

　　谢衡连忙收起神色，也坐下来，手上轻抚，棋盘瞬间恢复初始状态。

　　而旁边的虞渊，看着两人棋盘上的厮杀，眉头越皱越紧。

　　他师父的棋技，他再清楚不过，围棋简直就是他家师父的克星，几乎无所不能的师父唯有在这一项上频频失手，而谢衡又是此中高手，局势几乎是迅速倒向谢衡一边。

　　虞渊神思微动，传音给谢衡：“临松薤谷此次进京，圣女随行，孤欲封她郡主，不如落入谢家门下？”

　　谢衡手上一顿，旋即恢复正常，稳稳落下手中的棋子。

　　局势由一边倒逐渐变成胶着。
　　又逐渐倒向季沐兮一边。
　　季沐兮赢了。

　　一局结束的同时，虞渊收到了季沐兮的传音入密：“观棋不语真君子——真当我听不到么？”

　　虞渊的身子一僵，却听季沐兮转而对谢衡道：“三局两胜。”

　　谢衡有些意外：“先生真乃妙人。”

　　第二局，谢衡胜。只是，这一次，局势是真的胶着了一番。

　　第三局，局势更加胶着。
　　但谢衡终究棋胜一招，眼看就要赢了。
　　季沐兮颓势难挽，却也没有认输，很是认真地琢磨着。

　　就在胜负要见分晓的时候，棋盘的灵气供应突然断了，棋盘陡然回到了最初的残局状态。

　　谢衡有些愕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虞渊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堂堂上荣君主，居然这么……赖皮？

　　“平局。”虞渊却不管别的，直接下了结论。
　　语气波澜不惊，似乎理当如此。

　　谢衡朗声一笑，将手中棋子扔回，摇头叹气：“先生厉害，这般悟性……”
　　说至此出，谢衡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向季沐兮递去一道含着暗示意味的目光，然后才缓缓继续道：“这般悟性实非常人能及。若是五局三胜，衡必输无疑。”

　　被如此夸赞，季沐兮却并无甚欣喜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虞渊道：“谢家主谬赞。”

　　“人生难得一知己，这棋盘便当是我送给好友的礼物了，择日派人给季先生送去。”谢衡大方道。

　　话音刚落，周身的气压陡然重了些，一股难以抗拒的压迫感朝谢衡袭来，逼迫他跪地臣服。

　　强撑着维持正常状态，谢衡硬是扯出一丝笑意道：“臣曾在史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说是前朝有个帝王，有个极宠爱的妃子，妃子养了……一只猫做宠物，每次帝王与人对弈面临将输之局时，妃子便会……故意放任小猫弄乱棋盘，以此……保全帝王颜面。可真是个有趣故事，君上和季先生……觉得呢？”

　　讲完这个故事，谢衡已经大汗淋漓，几乎忍不住就要跪下。

　　虞渊冷然开口，不悦得十分明显：“谢家主身负教育大任，是万千学子楷模，还是少看些野史为妙，免得误人子弟。”

　　“臣，谨遵君上教导。”谢衡借此跪下，总算是缓解了些身上压力。

　　季沐兮懒懒开口，说的却是：“这猫儿倒是颇有灵性。”

　　谢衡断然没想到季沐兮是这个回答，喘着气道：“先生总是给人意外之喜。”

　　话音刚落，身上的压迫感陡然加剧，谢衡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棋盘也就罢了，谢家主不要忘了将这些琉璃棋送过来就好。”季沐兮三言两语结了尾，抬眼示意虞渊“我们走人”。

　　压力消散，身子突然一轻，谢衡差点维持不住身形。

　　虞渊却一眼都不想看他，凑到季沐兮身边。
　　虽极力压制语气里的暴戾，却仍旧泄出几分来：“师父累了没，我们回去好不好？”

　　说着，也不管季沐兮同意不同意，半拉半抱地就揽着季沐兮离开。

　　锢在腰上的手紧得很，季沐兮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虞渊发的什么疯。

　　“君上？”
　　虞渊没有反应。

　　“虞渊。”季沐兮冷下声音。
　　“嗯。”虞渊总算是应了一声，腰上的力道却分毫未减。

　　季沐兮强行挣开，刚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虞渊近乎粗暴地重新揽回怀里，粗重而压抑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季沐兮的耳廓。

　　“放手。”季沐兮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虞渊如梦初醒般稍稍放松了对季沐兮的钳制，双目却不知何时染上浓郁的赤色，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

　　虞渊目光一凝，眼底划过一丝懊恼，拉着季沐兮直接回了元夕宫。

　　刚到达目的地，季沐兮还未来得及反应，旁边的人便直直朝他倒来。
　　虞渊竟然晕了过去。

　　季沐兮眉心微皱，却还是扶住身边人，将他弄到了床上去。

　　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虞渊，季沐兮一时有点头疼，虞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目光顺着思绪落到虞渊脸上——因为处于昏迷状态而显得格外浓密纤长的眼睫安静卷翘着。
　　精致，和谐，标准的东方式俊秀，完美地符合造物者的期许。

　　季沐兮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
　　大概，每一个神在欣赏自己的完美造物时，都是和他此刻差不多的心情吧。

　　只不过——纤长白皙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季沐兮收回自己的目光，在空气中没有目的地逸散——自己似乎并不想原本以为的那么了解这个主角呢。

　　大部分时候，虞渊给他的感觉是对的。
　　但偶尔，他也会从虞渊的言行中察觉出那无法压制的暴虐、控制欲和破坏欲。
　　而这让他本来以为的“老父亲——乖儿子”的相处模式总是突然就变成了棋逢对手的交锋。

　　季沐兮皱起了眉头。

　　本来，他只是因为好奇答应了系统的要求。但现在，无论是虞渊还是都云谏，似乎都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他未能预期的变化。
　　这可真是不好的感觉。
　　他并不想让这个世界失控，更不想体验未知。

　　“系统。”季沐兮突然道。

　　“370为您服务。”爱岗敬业的系统及时出现。

　　季沐兮沉声道：“这些变化，你真的不知道原因么？”

　　系统：“抱歉，宿主，但是我的权限也就只有那么多。但是，你可以这样理解：是我们根据你的性格塑造出了一个季临，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其他变化。这就是我能给出的答案。”

　　季沐兮并不能完全相信系统的话，他也不认为系统可以真的复刻一个自己，更不觉得自己会把虞渊养成如今这样。
　　但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沉默良久，季沐兮只是低声道：“好。”

　　说完，他把目光重新投向床上的虞渊，神识也随之探出。

　　不出所料，精神屏障出现了，季沐兮集中精神，打算强行突破——他总不能放任虞渊这么不明不白地躺在这里，总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接下来，令季沐兮惊异的事情出现了。

　　虞渊的精神屏障在接触到他神识的几秒后，自动撤掉了。
　　甚至，他能够感觉到虞渊的神识讨好地朝他拱了拱，那种来自精神本能的欢欣雀跃更让季沐兮陷入惊诧。

　　他一直以为，虞渊对季临的恭敬都是基于虞渊自身的道德感，最多再加上对季临的感恩。

　　但是，完全不设防地撤掉精神屏障……
　　而且是出于本能。

　　季沐兮的心情有点沉重。
　　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承载如此的信赖，尤其是当他来自于自己笔下的一个角色的时候。

　　长久以来，因为既定死亡日期的存在，季沐兮下意识排斥那些过于深沉的情感。
　　不想在离别的时候带来伤害，不想因为感情的舒服害怕死亡。

　　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思，季沐兮的神识在虞渊体内走了一圈。

　　虞渊既是神体，又淌着上荣皇族的血液，这是他小时候多灾多难的根源，也是他长大后一骑绝尘，修炼速度远超同龄人的最大金手指。
　　而现在，虞渊体内却好像是以神体为基，血液为织构成了一座大阵。

　　突然晕倒，应该就是因为虞渊触发了某种诱因，导致体内大阵反噬的结果。
　　幸运的是，就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稍稍放下心来，季沐兮微微后撤，依靠在床柱上，衣衫下摆随意散落开来，神情有些复杂。

　　又过一会，虞渊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父？”虞渊揉了揉脑袋，似乎还有些没完全清醒过来。

　　季沐兮听见声音，稍稍抬了一下头，淡淡开口：“醒了？醒了就解释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