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流年逝》楚白白

3、第三章

　　“家主大人，请。”

　　老仆已是花甲之年，头发斑白，脸上尽是岁月的沧桑，身躯早已佝偻。

　　老仆恭敬地走在清溪身旁，为他引路。

　　本家大的出奇，深幽的回廊贯穿连接着庭院，栏杆之外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奇峰怪石。檐上缀着铜铃发出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都如清溪记忆中那般熟悉，没有一丝变化。

　　不过，即便是天下浮沉，朝廷动乱，这里也依旧是像现在这般寂静安宁的光景吧。

　　世人皆知，杨氏本家不问世事，却是杨氏一族的根基，就连皇族都是无法彻底撼动的，这足以见得本家实力雄厚。

　　就算是清溪身为杨家家主，面对本家长老还是要礼让三分。

　　“刘伯，清流最近怎么样了？”

　　按照规矩，拥有杨家血脉的孩子都应该在八岁那年送到本家，由本家教育培养新一辈。

　　只是本家一向纪律森严，而清流从小在千蜀关长大，边疆的不拘小节，豪放洒脱的文化对于清流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怕是习惯不了本家的诸多规矩。

　　清溪对此表示深感忧愁。

　　“小少爷很聪慧，先生们都对小少爷称赞有佳。”

　　“真的？”

　　心底的忧虑一扫而空，对于清流的骄傲与自豪瞬间充盈了清溪的内心，漆黑的眸子笑意渗出，笑容也是不加掩饰。

　　”只是……”

　　清溪微顿，笑意稍减，“只是？”

　　“小少爷有时候太过顽劣，就连长老都头疼于如何教导小少爷。”

　　清溪已经敛起笑容，“长老平日怎么处罚清流的？”

　　清溪心中微叹，明明先前千叮咛万嘱咐，清流这纨绔脾性倒是一点不改。

　　清流倒也不算真的骄奢自傲，只是对于有些事喜欢钻牛角尖，再加上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有诸多规矩管教，自是心底叛逆。

　　但愿长老不要过分处罚清流。

　　刘伯道：“一般都是抄写家规，严重点便是在祠堂罚跪。”

　　清溪长吁一口气，算是放下心中的忧愁，“那可要多谢长老的手下留情了。”

　　“家主您也知道长老最疼爱您了，长老自是不会亏待小少爷。”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源苑，那是长老的住所。

　　幼年时，清溪常与阿姊来到这。

　　榕树下，清隽瘦削的病弱男人正端坐着，目光平缓地望向他这个方向。

　　就像儿时一样。

　　清溪立于榕树不远处，对着男人作了一揖，“许久未见，老师。”

　　清溪的祖父共有三子。

　　清溪的父亲杨闲是长子，次子杨佑，幺子便是杨儒。

　　杨闲，杨佑效忠于朝廷，奔赴沙场，捍卫重华，而杨儒因自幼体弱多病，便一直留在了本家，由于自身才华出众，年纪轻轻便被选为了本家的长老。

　　按照本家规矩，直系子嗣均由长老亲自指导学习家族事务，所以杨儒也是杨清容和清溪的老师。

　　杨儒侧头轻笑，经历岁月的磨砺，他的眼角已经有了些细纹，“坐吧，你喜欢的梅花茶要不要来一点？”

　　他的语气宽厚而温煦，正如清溪记忆中那般。

　　清溪有些无奈，提醒道：“老师，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话虽如此，清溪还是接过了杨儒递来的茶杯。

　　年幼时，清溪与杨清容每次来到源苑，杨儒都会为他们泡上一壶梅花茶，带着梅花冷冽的清香。

　　杨儒轻轻点头，那态度像是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包容，“你这话已经很孩子气了。”

　　清溪无奈，自知不如杨儒的能言善道，便不再纠结这事了，“您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杨儒执起手边的扇子，握在手中，习惯性地轻敲掌心，“你之前见过洛水秋纹了？”

　　“是，不过只是单纯见了一面罢了。”

　　清溪心中不由叹气，同时也再次惊叹本家的消息之广泛。

　　原因无他，今年春猎猎场混进来了刺客，皇帝震怒彻查这次事件，已经将春猎的所有消息全部封锁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本家还是能打探到一二。

　　当初情况太过于混乱了，即便是他也分身乏术。面对四五个刺客的同时进攻，而他背后是皇帝所在的地方。

　　最终的结果是他将上前刺杀的人全部给斩首了，但他也被刺客的剑刺穿了，所幸没有伤及要害。

　　在清溪受伤之后，洛水秋纹曾来慰问过他。

　　虚无是对洛水秋纹最好的诠释，银色的长发，白皙的肤色，浅灰的瞳孔，就连衣裳也是素雅的淡色。

　　洛水秋纹的神色总是极寡淡，带着淡淡的笑，雾霭般的眼中折射出无机质的冷然。

　　清溪记忆最深的便是洛水秋纹那双眸子，浅灰色的眸子如古井无波，却犹如明镜般清亮，似乎能一眼看穿人心。

　　杨儒沉吟，斟酌道：“洛水秋纹，你还是小心为妙。”

　　清溪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杨儒的话。

　　洛水秋纹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是混血儿，她的母亲拥有着纯正的洛水族血统，因此洛水秋纹天生银发灰眸。

　　因为洛水秋纹异于常人的外表，虽是皇帝的长女，却不能姓姬，反倒是随母姓洛水。

　　重华百姓皆知，先皇后善妒且铁血手腕，因此自皇帝登基以来，后宫仅有先皇后一人。

　　除了洛水秋纹的母亲——洛水淡。

　　无人清楚，洛水淡是如何出现在皇帝身边，又是如何被顺利封为妃位的。

　　他们只知道，二十前皇帝突然病重，先皇后雷厉风行地掌握政权，帮皇帝处理朝政，与此同时，洛水淡和她的女儿悄然无声地被先皇后请入冷宫。

　　那么多年过去了，所有人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谈，似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洛水淡和洛水秋纹都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直到先皇后倒台，太子被废，洛水秋纹才被皇帝从冷宫接出来。

　　洛水秋纹能活那么久，单靠运气是不行的。或许就如她纯白无暇的外表相反，她的内心是谁都无法窥测的深沉。

　　“其实……”

　　杨儒的突然发声打断了清溪的思绪，“洛水秋纹应该继承了洛水族的能力，但是特殊的是，她是位神遗。”

　　“神遗……”

　　清溪呢喃着这两个字，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随即一些零碎的回忆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杨儒见状，淡淡提点道：“若是能彻底把控洛水秋纹这位神遗，即便是赴汤蹈火都义不容辞吧。”

　　杨儒的话着实奇怪，听得清溪心生异样。

　　突然，一瞬的幼年记忆犹如火花般一闪而过。

　　——阿溪，日后你长大了便知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那般。

　　——洛水族也好，杨家也罢，从来只是被皇室所桎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年清溪并未察觉，只觉得阿姊悲悯洛水灭族，如今细想而来，恐怕并非如此。

　　或许，当年洛水族谋反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是皇帝为了更好地将洛水秋纹桎梏，而出此策略。

　　清溪呼吸一窒，难以置信于自己竟然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若真如他想的那般，那……他们杨家是亲自将洛水族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