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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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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下面苏辙、附马王诜等脸色一变,手心都出了冷汗,章惇眉头一皱,正欲上前,而国子博士李宜之、御史中丞李定、御史何正臣等却露出笑容。苏轼几次三番和王安石、和新法过不去,他名气极高,他反对造成了变法极大的阻碍,王安石许久不论国事,现在特意为了这事八百里加急送件过来,以皇帝对他的信任程度,苏轼必死无疑了。
众人不答,赵顼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陛下?”
“拟诏,贬苏轼为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
众人暗吁了一口气,心里均五味杂陈。
退出来后,王珪见章惇脸色不善,心忖章惇坏脾气人尽皆知,免得惹这种愣人为妙,便先行走了。
谁知章惇竟然赶上来拦住他:“王相公刚才那刻说那样的话,是想灭了苏轼一族吗?”
“没有的事,这都是舒亶说的,我只是复述一遍。”
章惇冷笑道:“看来舒亶的口水都可以当饭吃。”
王珪脸色一变,提腿就走了。
长亭外。
细柳边。
“大哥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苏辙话说不出来,眼泪却先流下来。
苏轼反而笑道:“我们兄弟一场,情深义重,我走后,你可多保重,倘若我回不来,以你的才学,也足以名垂千古了。”
“大哥千万别这样想。”苏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踌躇半响才说:“我听说,黄州那里地湿,民风闭塞,山路崎岖,你可怎么在那里生活?”
“嗯,我这么一个团练副使的小职,还劳动官员看守,反正也做不了什么事,黄州城外的赤壁山,相传当年火烧赤壁就在那里,我现有机会去看了,到时告诉你那里风景如何。”
苏辙心知他在存心安慰自己,却更觉难过:“兄长文采,自然天下无双,若得兄长作赋,赤壁从此有文光武采了。只是那里什么也不生产,没什么好东西,更遑论牛肉、羊肉,只有皮厚肉腥的土猪,根本没人想吃,都不知道你要怎么办?”
苏轼叹道:“正是这么说。”
“那可如何是好?”
“我想了一下,先把锅子洗干净,放少许水,燃上柴木、杂草,控制火势,最好用不冒火苗的虚火来煨炖,等待它自己慢慢地熟,不要催,等火候足了,它自然会滋味美。”
元丰二年(1079年),曹太皇太后薨,谥号为“慈圣光献皇后”,葬永昭陵。
同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无处落脚,定慧院方丈把一间小屋给了他居住,生活捉襟见肘,在公务之余,他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荒地,种田来帮补生计。“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苏轼在这时起的,从他卷起裤腿下田耕田时起,他不再是朝廷中的大学士苏轼,而是后世人人皆知的苏东坡。
迩英阁。
“我昨天读了一篇赋,甚是欢喜,我朝有如此异文,丝毫不逊于《两都赋》、《二京赋》,今日诸君可共欣赏。清臣啊,你来读。”
“是。”李清臣接过来,打开一看,脸上顿时有迟疑之色。
旁边有人轻声问:“怎么了?”
他低声道:“你看,许多字不认得。”
“那就念偏旁。”
“汴都赋,臣邦彦顿首再拜曰:自古受命之君,多都於镐京,或在洛邑。惟梁都於宣武号为东都,所谓汴州也。后周因之乃名为京,周之叔世,统微政缺,天命荡杌,归我有宋。民之戴宋,厥惟固哉……爰暨皇帝,粉饰朴质,称量纤钜,鍠鍠奏庙之金玉,璨璨夹楹之簠簋。训典严密,财本丰阜,刑罚纠□,布施优裕。田有愿耕之农,市有愿藏之贾……”
他一面念着,后面有人窃窃私语:“这文,就是肯定过去几年变法所带来的好处,难怪官家欢喜。”
元丰七年(1084年)
江宁。
王安石府。
“嫂子,这麻线哪来的?”
“那日你出去办事,你哥恰好也出去,见你清城,他便躲到一农户家了,那农户家的老婆婆有病,他送了药给人家,人家感激他,把这麻线送给他了。这不,他就拿回来给我了。”
王安上急道:“官家把我调到江宁,还不是为了就近照顾大哥。大哥这么见外,我可怎么和官家交待。我就是清城,他报一下姓名,谁敢动他了?哪里就清到他身上了。”
“哎你知道的,他就这样,你不让他当个老百姓,他还不自在呢,就由着他吧。”
正说着,王安石回来了。
“大哥!”
王安石见他倒也高兴:“怎么?苏学士又有什么妙语了吗?”
王安上道:“天天苏学士左苏学士右的,他没妙语我还不能来了。”
见王安石抬脚要走,急忙道:“别急啊,他北徙汝州,经过江宁,想来拜会你,我这不赶紧告诉你来了。你知道他现在自己又买牛又买锄头又买镰刀的,自己下地种田,和农户聊成一团,晚上宵禁还跑出去喝酒杀牛,哪里还有个翰林学士的风采。”
“你懂什么?他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就这胸襟和才识,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王安上嘟囔道:“是是是。大哥,你知道陈慥不?”
“陈公弼的儿子。以前他任凤翔府知府时,是苏轼的上司。”
“正是,当时苏轼和他关系不好,因此苏轼到黄州时,据说是故意让他落到陈慥手里。陈慥少时游侠、嫉恶如仇,怕是苏轼没好果子吃。结果没想到他们俩竟然成了好友,天天结伴出游,有一夜两人谈佛法,谈到很晚,陈慥内人怒了,大喝一声,都什么时辰了还谈什么?吓得陈慥手里的拄杖都掉到地上了。苏轼就写了首诗笑他,‘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在场的人想像着那画面,俱笑成一团。
第二天王安石早早就去了江边,翘首期待,终于远远看着小船划了过来。
苏轼见王安石在骑着小毛驴,从远远处而来,看样子,是等了许久。
一下船,苏轼便大笑拱手道:“苏轼今天没有戴冠,简服就来拜见大丞相了,可大大失敬。”
王安石笑道:“这种繁文缛节,哪里是为我们这样的人设置的。”
苏轼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因此我也没穿正装。”
“我可记得,你说我是只野狐狸精。”
“你当初写金陵诗,须知写金陵诗的人虽多,写到你这份上算是独一份,你可不是野狐狸精是什么?”
说着,他吟起王安石的《金陵怀古》来:“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芳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
王安石笑道:“我也读了你的诗,你最近写了一首,其中有一句甚是巧妙。”
“哪一句?”
“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你这里面,用了两个典故,是道家而来,玉楼指人的双肩,银海指人的双眼。”
苏轼笑道:“我这诗写成而来,就没一个人看懂,今日可算遇到知音了。”他又吟道:“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
王安石一听,也笑着看着苏轼。
这首诗是当年他们在京师时,王安石写的,当时只写了前面这句,便搁笔出去了。恰好苏轼来访,见了颇不以为然,提笔续了一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
苏轼道:“我当时年少气盛,后来在黄州,有一日秋风起,我约了季常赏菊,到得后花园,见满地菊瓣,才知你所写非虚。”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同游蒋山。
“秦观此人才难之叹、古今共之,可惜科举又落榜了,我看其人才实不易得。如能借公的威望为他说道,使他能略展所长,别的我也无所求了。”
王安石说:“你有什么打算?不如在我这附近买田,我们比邻而居,每日可同游山玩水,谈词论佛,岂不是一桩乐事。”
苏轼说:“我原本就打算在金陵购置田宅的,想着竹杖芒鞋,老死于钟山之下,但没成,是以来到仪真,想看看能否办成,如果办得成,日后一叶扁舟往返来见你,又有什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