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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内东门里。
      曹太皇太后已经六十三岁了,病得不轻,倚在床塌间,轻声问:“顼儿来了吗?”
      她是名将曹彬的孙女,熟读经史,善飞帛书,谦谨节俭。在仁宗皇帝期间,宫中发生内乱,她指挥若定,处变不惊,连仁宗也大为佩服,直夸她不愧为将门之后。
      赵顼不是她的亲外孙,她却一直视若已出,赵顼也待她如同亲生,两人感情,甚至比赵顼和亲娘高太后的关系更好。
      赵顼轻声道:“娘娘放心,臣在此。”
      曹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伸手握住赵顼的手掌。
      高太后坐在一旁,也擦了擦眼泪。
      赵顼留意到桌上,有一本打开的苏轼诗集。
      他说:“娘娘,御医说,娘娘只是体虚,还请放宽心,不日即可痊愈。”
      “苏……轼……”
      “什么?”赵顼听不清楚,往前靠了靠。
      “那苏轼,你可要杀他?”
      “娘娘也听见这事了,是谁多嘴和娘娘胡说八道。”
      “当年他们兄弟二人进士登科,仁宗皇帝喜道:可多了两个宰相之材。现在你要杀他,可是要违了仁宗皇帝的心思。”
      “二苏才华确实无双,但也忒自负了些,尽说些牢骚话,处处讥讽新法。”
      曹太皇太后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身平素也喜欢拿他的诗,翻来覆去地读,也不见哪来的包藏祸心、讪渎谩骂、怨望其上?这罪名是否太过?你读来听听。”
      向皇后说:“左右不过就是写了几句诗不太妥当罢了。说官家发钱‘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说官家明法以课试郡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说官家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说官家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
      高太后说:“就是写了这些不妥,关了他一些时日也是惩罚了。谏官尚且可以风闻言事,皇帝贵为一国之君,大臣都说不得?”
      向皇后跪下:“陛下,前朝魏征直言上谏,唐太宗夸他忠臣,现在苏轼进谏,陛下却要杀他,陛下想做千秋罪人吗?”
      曹太皇太后坐起来:“太祖皇帝的时候就有家训,不杀士大夫,何况是他这样的人?他若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不如你先杀了我吧。”
      她这么一说,高太后、皇后也一并哭了起来。
      “臣知道了,娘娘放宽心,臣就是吓他一吓,不是当真要杀他。我不吓他,看他还敢乱说不。”他又责备向皇后说:“你身为皇后,不好好伺候两宫太后,反而让两位太后忧心什么?”
      曹太皇太后说:“你莫要怪皇后,怪只怪我们关心则乱。”

      御书房。
      赵顼翻着这年恩科考试的卷子,其中有一份很是特别,大臣们也不知道如何处置,便呈了上来。是一七十几的老书生,在卷中不曾应对策论,只写道:“臣老矣,不能为文也,伏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赵顼不由得心生感慨,叹了口气:“这人虽老,其忠可见,赐他初品官,食俸终其身吧。”
      他抬眼瞧见蔡确,问:“昨日说的那个漕臣斩了没?”
      “没有,正想和陛下说这事。”
      “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朝自祖宗以来,不曾杀过士人,臣不想从陛下这开这个头。”
      赵顼沉吟片刻道:“那在他脸上刺青,发配远恶地。”
      章惇道:“要这样的话,还不如杀了他。”
      “为何?”
      “士可杀,不可侮。”
      赵顼怒道:“我就做不得一件快意的事么?”
      章惇说:“这种快意事,不做也罢。”

      此时近侍来传:“苏辙求见。”
      苏辙是哭着进来的,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手高捧着一卷纸卷,死活不起身。
      李舜举拿了那卷纸上来,赵顼摊开一看是两首诗,其中一首曰:“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另一首是:“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陛下,饶了臣兄吧,他有什么罪呢,就是名气太高而已。”
      章惇亦出列跪在地上:“陛下,苏轼十九擢进士第,二十三应直言极谏科,擢为第一。仁宗皇帝尚且把苏轼当成一代之宝对待,今日陛下反而把他置在囹圄,臣恐怕以后千秋万世,人们都会说陛下听信谗言而杀了忠直贤人啊。”
      “你们俩这模样,倒像是朕要立马处死他似的,这是从何说起?”
      “苏轼与儿子苏迈约定,每日送餐里面,都只送菜和肉,表示没有特别消息,如果送的是鱼,就是陛下要处死他。这几天,苏迈离开京城到别处打点,托了一个亲戚代为送餐,那亲戚送了一条鱼,他就知不免了。”
      “想是那苏迈忘了叮嘱,朕若是要杀他,料还没等鱼送到,他人头就落地了。朕只是想召他对狱、考核是非罢了。”赵顼问:“现在查的进展怎样了?”
      监察御史里行舒亶说:“御史台已经整理了苏轼寄赠他人的诗词,数量极大,其中有一百多首在审问时呈阅,其中官位较高的是司马光,怀疑是为司马光登相位大造舆论氛围。”
      赵顼道:“先前他盛名之下、交游之广,怕是世上人难及,现在一入狱,就出现这么多人弹劾他,难道以前都没人发现,偏偏现在发现了。”
      “就是以前发现,怕也畏于他的盛名不敢说。”
      “是不敢说,还是无甚好说。他自己怎么说?”
      御史中丞李定说:“苏轼承认了所有弹劾。”
      “全部承认?”
      “全部承认是批评新法、抨击时政。”
      “莫非用刑太过?”
      “苏轼名气之高、口才文采之强足以迷惑旁人,为免落人口实,臣等不敢用刑。”
      赵顼遂不言语。
      王珪说:“苏轼曾经写过 ‘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之句,现在明摆着陛下龙飞在天却不恭敬,而反过去去求知于蛰龙?”
      章惇说:“又不是只有人君才能称龙,人臣都可以说龙,诸葛亮也自称卧龙。”
      赵顼说:“诗人的词,岂能这样读解。他只是在咏松,跟我有什么关系。”
      众人瞧了一眼赵顼的脸色,只见他脸色平和,毫无喜怒,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想法,不敢说话了。
      赵顼说:“安石送了一封奏折来,你们猜他说了什么?与苏轼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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