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客》忘浮川

2、妄2

　　阿珠刚刚来到冥宫的时候掌管冥府人事的女官还不是段娘，是一个胖胖的女人，她每天都画个红红的嘴唇，梳的锃亮的发髻上永远插着一支妖艳的大红花，然后对着她们一群新来的杂役教训的时候，可以看到铺天盖地的口水落在自己的脸上。

　　一天在胖大娘教训过阿珠之后，对那时候的阿珠还不叫阿珠，胖大娘对她们新来的宫女只有序号的称呼，因为怕她们熬不过，抗不过这冥府的气息和生活。

　　三，阿珠记得很清楚，她那时候叫三，看着和自己一样外族的使唤宫女一个个的死亡或者离开，几十个编号就渐渐的只剩阿珠和小安几个还算健硕的丫头了。

　　阿珠记得那一天早起，自己的眼睛开始看不真切，阿珠一直以为是屋外没有开始掌灯，当小安她们开始忙忙碌碌的像往常一样的收拾日常的时候，阿珠知道，自己完了，也可能在不久的几日之后，因为无用，被关在密不透风的伙房里看守柴火，然后再自己病入膏肓的时候，闻着腐烂的柴火气息肮脏的死去，再被掌事的工人裹着破绢布，丢在冥河里，然后在过不了多远的下一个河段的拐角中被化为血水，和冥河融为一体，然后等着在下一个河段腐蚀下一个人。

　　阿珠哭了一晚，第二天眼睛更加不好了，就这样一天天的病情加重，直到阿珠在也没办法准确的辨认一些东西，那天晚上小安对阿珠说：“阿珠你走吧，无论走到哪里，别在这里就好，虽然跑不过那条冥河，但是不会是在这里被丢弃。”

　　阿珠听了小安的话，当天夜里就背着一个小安帮她匆忙收拾的行李，临走的时候，小安还塞给她两个干巴巴的白面馍。

　　“三，我不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从冥军战营的俘虏里选出来的，你不是，我在押运俘虏的营车上没见过你，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在这个鬼地方做着脏兮兮的差事。”

　　“我每天看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告诉我，这不是你想要的，胖大娘总是使唤刁难你，是因为你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冥族的人眼睛是紫色，你的眼睛是蓝色，而我们其他人不是黑色就只是暗淡的灰色。”

　　阿珠听见小安说：“三，别回来了……”

　　小安把阿珠带离巡逻的巷口，以免在还没走出冥府的大门就被巡守的提溜回来。

　　小安把阿珠带到偷偷打探到的小暗门，然后再塞给她一把用木磨出的钝的骨刀，让她防身。

　　小安，一把把阿珠推出杂草丛生的小门，然后用之前的破木板挡住。小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珠在门口征了征，然后擦了一把眼泪，也踉踉跄跄走了。

　　这一路上阿珠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跤，阿珠不停的走，累了就就地歇一歇，也不避讳有没有人，因为在这个冥界的世界里，出了冥府那个的世俗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就只是荒芜的，没有留神就会被什么孤魂野鬼，或是奇珍野兽吞掉连骨头都不留……

　　阿珠可以闻到那条无穷无尽的散发着腐臭的冥河开始变得清澈，因为阿珠闻到了清新的凛冽的味道，那是活着的流水的味道……

　　阿珠对水的感知能力，就像冥族的人可以自由操控冥界的低智灵魂一样，是生来的，阿珠的家乡是一片美丽的泽国，在一片苍绿的青山之北。

　　阿珠早早就吃完了小安给她的白面馍，终于在一个瓢泼大雨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阿珠倒在了雨中，阿珠想这样死至少还算得个体面，总比被扔在冥河里被化为血水还好。

　　阿珠早已经在日日的赶路中失去光明，阿珠一点也看不到了，阿珠能听到豆大的雨水一滴一滴坠落的声音，能感觉到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的痛感，然后，直到感觉逐渐消失殆尽……

　　等阿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凛冽的空气，不同于冥城空气的苦涩混浊，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纯净还混杂着一丝冥界特有的味道，是一种奇妙的味道，是让人有一种着魔的迷恋。让阿珠的嗓子开始痒痒，阿珠想要睁眼，缺感受到了覆盖在自己眼帘上的异物。

　　阿珠挣扎这起身，下意识去扯那异物。

　　“若还想要留着你的那双眼睛，便不要随意扯动。”一声沉闷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你是谁 这是哪？”阿珠急急的追问。

　　阿珠自从眼睛不好的时候开始，阿珠的感知力便开始变得越来越敏锐。

　　阿珠能够感受到，自己对面的人，正在缓缓的挪着步子，逐渐向自己逼近，阿珠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她攥着床上的布料，时刻准备着向后退去。

　　直到阿珠感受到那人身上的独特气味不在逼近，便逐渐放松了下来。

　　“这里是你不该来的地方，至于我，你也没必要知道。”

　　“若不是我那心软的下人，你怕是早早就死在了那条通往黄泉的冥河岸边。”

　　阿珠静静的听着他说的每个字，也顺理成章的听到了他折扇展开的声音。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接下了你，自然就要担起责任，你安心在这住着，待养好了眼睛，便快快离开吧。”

　　“对了，他踱步回来。若是有需要，便去门口唤程皓，他便是救起你的人。”伴随着木门的闭合声，那股醉人的香气也随之在空气中渐渐的消散了。
　　阿珠无法计算时间，每一天都过得一样煎熬，在这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只能偶尔听到经过门窗外人们的低语。

　　阿珠靠着一日三餐的规律来记录日子。

　　约摸着是在每日阿朱可以听到过两三声门外使唤丫鬟的轻声低语后，都会有人带着一食盒的菜肴来看望阿朱，然后在嘱咐些身上和眼睛的伤的事宜，又或者就只是来送些药品。

　　那人是个男人，阿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有着和冥族人不同的气息，他应该也是个外族人，阿珠猜测到。他也很少主动和阿珠说话，也多是些安慰舒缓的句子。阿珠猜想，这应该就是哪位强势男子口中所说的那人—程皓，自己的救命恩人。

　　阿珠的身子开始渐渐好起来了，直到有一天来给自己送餐食的人变成了一个啰啰嗦嗦，骂骂咧咧的小孩子，阿珠颤颤巍巍的问他：“小朋友，今日怎么是你，前些日子的那个大哥哥呢？”

　　“哦，你说程皓吗？程皓昨日被我家主上遣去冥城了，好像是顶撞了我家主上，也不知何时会回来呢？”

　　“遣去冥城吗，自己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程皓便落入了冥城的那个漩涡。”阿珠心中想到，可出落嘴边便也是只余一声轻微的叹息。

　　“不过，你不用担心，程皓与我家主上虽是主仆关系，但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的不可言喻，也就是程皓那个浪荡脾气与主上那个偏执狂撞了个正着，程皓他难免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等他和主上哪日想个通透，便也是一切都化解了。”

　　阿珠能听到小孩子苏苏啦啦的收餐具的声响。

　　“你这伤药，是程皓给你的吗？”

　　阿珠闻言说道：“是前些时日程皓送来的。倒是连药瓶摸着都很金贵呢……”

　　“这是主上赐给程皓的伤药，这要是金贵的紧，药效也算是奇效。他竟然给你了，我说他前些日子的腿伤复发，为何至今都不见痊愈，要是放在以往，应也是早已生龙活虎了才对，这便想通了，他把这伤药给了你，只可怜程皓要拖着伤痛去哪冥城了。”

　　“你歇着吧，估摸着再过不了一些时日，你的眼睛便可以康复，也不知还赶不赶得到程皓回来与他道个谢。”

　　小孩子说罢，便提着篮子叮叮当当的推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