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客》忘浮川

1、妄1

　　“明日冥界的新王大婚，听说是和东泽沼国的鲛人，我那日在现神的典礼上，在幕布后面看到咱们的新王在细细的端详一幅画，上面绘的是一个素衫的妙人，可谓是明眸皓齿，含笑生烟。

　　小安像是吐珍珠似的说个不停，看阿珠还是一副懒散的发呆样，没好气的用手肘杵杵阿珠。
　　暮色已经深了，冥府的偏房里不可掌灯，屋子里每个角落都被黑暗密不透风的侵蚀着。

　　阿珠睁大明亮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四周，黑暗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来冥府的这些年自己的眼睛是愈发不好了。

　　前些年程皓还在的时候，每个月末程皓便会偷偷拉着阿珠去冥路的尽头，哪里可以看到月亮，自然是和凡间的月亮是不同的，哪里的月亮从不会明亮，也不曾有盈缺的变化。就只是呆呆的一个影子，就在那片的天空上垂着，不生不灭。

　　程皓曾经拉着阿珠的手说，“阿珠，我们的家乡有明亮的月亮，有盈缺会发光，等着……等着以后我们都会离开这个鬼地方，阿珠，然后我带你去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在一片泽国之南，哪里可以看到这世界最美的月亮。”

　　程皓的眼神真挚且热烈，阿珠可以从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阿珠有些迟疑。

　　“阿珠，你可愿？”程皓再一次的恳切的询问。

　　“我愿意，我喜欢月亮。”阿珠回答。

　　程皓笑得很开心，一把抱住阿珠，阿珠埋在他的胸口可以听到他炙热的心跳，然后听到他轻柔的话调，他说：“阿珠，你就是我的月亮。”

　　小安看阿珠这方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长叹一声便哧溜一声钻进了被窝。

　　阿珠转过神来，黑暗还是无处不在，她便去柜里翻火烛，把它点了燃在桌上，心里那种被压抑的感觉终于缓解了一些。

　　阿珠听到小安浅浅的低语：“这么些年了，黑暗还没适应，在这里黑暗是躲不过的”
　　对呀，在这个没有光亮的冥府，黑暗是避无可避的。桌上的烛光在跳跃，闪烁，那一丝丝的光亮是阿珠唯一的执着。

　　阿珠半张脸在烛光里明灭不定，不知何时，窗外起风了，吹得那烛火将息将灭的闪烁。

　　“真是奇怪，明明回屋时关了窗。”
　　阿珠起身去那窗户，在阿珠要关住窗的时候，好像看到院中的槐树下有一高挑的人影。

　　“是谁，在哪。”

　　阿珠追问，可那人影仿佛听到了阿珠的询问，便刷的一声向前院去了。

　　阿珠不晓得哪里来的胆量，想着去外院告诉掌事的女官，别在这后院闹起了小偷，明日少了些什么惩罚也是落在我们这些小杂役身上。

　　阿珠便在桌案上随意的撤下一件外披风，就这么开门追出去了。

　　阿珠光想着去追那个影子，再不济也去告诉段娘，咱这后院进了外人，听说，这冥府前一阵子闹了奸细，又赶上这新王大婚，这府里府外都在戒严。

　　这方想罢，边听到前面的街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远远望去可以看到闪烁的火把光亮。

　　阿珠躲闪不及，便在那后墙躲了起来，阿珠只穿了单薄的外衫，被巡城的撞见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阿珠紧紧的攥着手上的披风，冥界的夜晚寒凉，阿珠可以看到从嘴中呼出的哈气，屏气凝神，那脚步声却在一墙之隔的近处停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转向去偏僻的小路上去了。
　　阿珠长舒一口气，刚刚那股劲也消失无踪了，想着明日新王大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想抖抖披风回屋去了。

　　在抬脚回神的刹那，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不及回神，熟悉的黑暗和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阿珠知道是谁，阿珠眼睛不好，却能闻到他的气味，像是从冥府深处而来的黑暗腐朽，却又散发的令人着迷的诱惑。阿珠低头向后退一步，向后倚着墙从侧面退出他的包围，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冥王大人。”

　　“阿珠。”阿珠能感受到来自他炙热的目光，可她不想回应。

　　“夜深了，冥王大人早些回去吧，明日……”

　　“明日，明日，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阿珠还未来得及说完，他便阴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语，阿珠听不出他的语气，也不想去猜测。

　　“随我去个地方。”分明是商量的语句，他却强势的不像话，拽着衣着单薄的阿珠，拔腿就走……

　　“放开，你弄疼我了。”阿珠挣脱开他的束缚。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叫我冥王大人对吗？”他撒开紧攥的阿珠的手腕。

　　“叫我涂铭。”“阿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还一样，还一样在这个黑漆漆的宫里，你我都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也将会有你的妻，如果你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座冰冷冷的城墙，在这里变成一个瞎子，然后再死掉。”

　　“你不是很爱你的王位吗，为了那个位置你也牺牲了很多吧，比如……我们的情谊，还比如程皓……”

　　“程皓吗，你心里就只有那个外族的杂种，他凭什么，他不配……”

　　“他不配，冥王别忘了，我也只是一个你口中的外族的杂种，你看着我，我的眼睛，它不是紫色的……”阿珠在程皓离开后已经很少正面面对涂铭了，像这样言辞激烈的情况也只是停留在以前的记忆中。

　　阿珠难得的和涂铭对视，当阿珠看到涂铭紫色的眸底开始晕染起灼热时，她开始后悔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拿这与涂铭争辩。

　　不出所料。涂铭一把抓住阿珠的肩膀，把她怼在冰冷寒凉的红墙上，阿珠看着他，就只是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些只是以前我们要考虑的事，可现在不同了，阿珠，我现在是王，是这冥界高高在上的王，没有人敢忤逆我，我可以给你封族，可以给你想要的安稳的一切……”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想要程皓活过来，你能办到吗？”阿珠推开涂铭。

　　“你办不到……”阿珠转身离开。
　　涂铭看着阿珠远去的单薄背影，她的影子在冥府难得的烛灯下斑驳摇曳，涂铭总觉得阿珠变了，又好像没变。对呀，变了也没什么，自己也变了，这世界再怎么变，阿珠还是阿珠，还是他珍爱的阿珠。

　　“可恶的程皓。”涂铭就只是冒出了这一句话，远远的瞅着阿珠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便也转身离去了。

　　阿珠回到寝屋的时候，那根点燃的火烛已经燃的差不多了，烛泪在桌子上形成了坑坑洼洼的形状，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暖黄的光芒，像是小时记忆里的时候，让人有点陷入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