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影子》顾见月

29、029

　　除夕，中午时分开始飘雪，难得没有下雨。
　　雪片纷纷扬扬下落，一层一层地覆在青色的草坪上。

　　别墅里，柳玉让几个管家阿姨和佣人、司机全部放假回去过年，只剩下一家四个人。

　　裴知谦是公司董事长，身在高位，这两天陆续来家里的人络绎不绝，就连除夕也不例外。
　　到了傍晚时，他才空闲下来。

　　裴泽早早去过一趟超市和海鲜市场，拿了定好的新鲜海货和食材。
　　他今天准备年夜饭。

　　王楚凝是中午来的，准备给他们打下手做饭。

　　厨房，裴泽打开一个泡沫箱，与几只小青龙大眼瞪小眼。

　　王楚凝走进来时，他正将小青龙取出来放进水池里准备刷洗。

　　裴泽今天穿浅咖色的中领毛衣，粗针质地，袖子拉到小臂位置。
　　排窗透明玻璃外是飘落的雪，他宽阔的后背看上去异常温暖。

　　裴泽微微抬头：“你来了？”他将空了的泡沫箱推到一边放好，见王楚凝要碰，阻止道，“你别动，有腥味。我一会儿一起收拾。”

　　王楚凝收回手，站在一旁看他动作极其麻利流畅地收拾生龙活虎的小青龙。

　　水台边的大小刷子好几样，还有厨房用剪刀和道具。

　　她问：“听妈妈说，今天年夜饭你准备？”

　　裴泽低头刷小青龙“嗯”了一声，他的袖子堪堪往下掉，抬抬手，朝她扬眉一笑，“帮我拉一下？”

　　王楚凝按住他的小臂，往上扯了扯袖子。
　　手指指腹触及他的皮肤，感受到薄而韧的触感，以及高她些许的体温，她匆匆收回手，仓促提醒道，“戴个围裙吧？衣服弄脏了。”

　　裴泽扯着小青龙钳子的皮筋刷大钳子，在稀里哗啦的水声中道：“不知道阿姨放哪儿了，刚打电话问小七，她忙着跟男朋友说话，都懒得搭理我。我也懒得找，一会儿换个衣服就行。”

　　平日里都是阿姨在厨房忙碌，一下子全放假，还真是不适应。

　　“我知道。”王楚凝打开小仓库的门，在里面的架子上看了看。
　　阿姨们做事很有条理，很多家里的工具都分门别类地放得很整齐。

　　王楚凝在三件围裙中取了大的一件出来，走过去递给他。

　　裴泽自动地伸开手：“我懒得擦手，你帮我吧。”
　　他此时的眼神格外像是冰雪覆盖下的泉水，清澈见底，眼眸里映了灯光，闪烁之间更清透。

　　王楚凝稍稍迟疑就打开围裙，在他低头的时候帮他戴上去，手指擦过他的短发，皮肤微痒。
　　她还没做声就见他主动配合地转过去。

　　王楚凝在他腰后系了一个蝴蝶结：“好了。”

　　裴泽继续洗小青龙，问道：“你想吃什么口味？准备弄个芝士焗龙虾，再弄个海鲜烩。”

　　王楚凝像是无法集中精神听，她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随意道：“嗯，好。”

　　裴泽微觑她一眼，鹅蛋脸上满是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悄然凑近，意外她真的没有反应，凑到她耳边时，他正要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却见她忽然反应过来，侧过头。

　　两人目光相对，一时失语。

　　“你——”
　　“你……”

　　王楚凝往旁边退开一步，匆匆转身：“我去跟妈妈说话。”

　　裴泽手里握着一只小青龙，另一只手握着小刷子，对它嘀咕：“你说，她怎么了？”

　　几分钟后，裴泽听见身后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看到是她，问道：“怎么又来了？你是饿了吗？”

　　王楚凝低眸，没看他的脸，一边挽袖子一边道：“我给你打下手，我不会做菜，择菜洗菜可以吗？”

　　裴泽眼尾挑了挑：“那你把冰箱保鲜层的蔬菜都取出来吧，我都配好了，你洗一下就行。”

　　冰箱打开，上层保鲜里的确是整盒整盒的蔬菜和姜蒜、小米辣等，跟餐厅后厨一样配得齐齐整整。

　　裴泽将两只小青龙对半切开，眼睛却处处留神她的动作。

　　王楚凝沉默地拧开另一边的水龙头，动作不幅度不大，却做得极为专注。

　　两人没怎么说话，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裴泽却喜欢上了这种无声的陪伴，各忙各的，却能够在回首间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

　　晚上吃过年夜饭，裴知谦和柳玉给两个孩子送了压岁钱，王楚凝也给柳玉准备了一份。

　　柳玉摇着王楚凝送的红包，对裴泽笑着说：“你看看，还是你大嫂周道吧？”

　　裴泽抿一口酒，微笑着站起来：“等着！”
　　他大步流星地跑去客厅。

　　柳玉疑惑，扬声问：“你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吗？”

　　没多会儿，裴泽跑出来：“谁说我现在准备的？”他挥挥手中红包，一共两份。
　　父母和她都有。

　　红包推到面前，王楚凝问：“我也有吗？”

　　“有啊。”裴泽道，“我去公司，还得谢谢大嫂照顾。”
　　他说的冠冕堂皇，王楚凝也只能收下。

　　柳玉拿着儿子的红包，满意：“不错，阿泽你今年比往年可懂事了。过了年，早点找个女朋友，就更懂事。”

　　裴泽端起酒杯笑而不语，拿起公筷给王楚凝夹菜：“大嫂，试试我做的小炒菜。”

　　这顿饭中西合璧，蒸煮焗烤炒炖，样样都有。
　　若不是王楚凝亲眼看到，她从来没想过裴泽是这么会做饭的人。

　　柳玉也赞不绝口：“下次你相亲，妈妈一定要跟人家说，你还会做一手好菜。现在男孩子会做菜，很加分的。”

　　裴知谦笑了：“别忘了我们儿子不仅会做菜还会做首饰，按道理，做点家具，修点东西都不在话下。是不是？”

　　裴泽自我打趣：“那我也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

　　父母被他逗笑。

　　王楚凝悄然看向他的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偏长，一看就知道有力又灵巧。
　　她恍惚间才看着满桌的菜色想，怎么最近这么容易走神。

　　年夜饭过后，王楚凝帮裴泽将碗筷放进洗碗机，整理餐桌。

　　她踌躇着问：“阿泽，你几点走？”

　　裴泽看了眼手表，把厨房中间的岛台擦干净，“还有一小时，我朋友来接我。”他将抹布冲洗干净，问道，“你今天应该不回去吧？”

　　“嗯。”王楚凝答应柳玉陪她看个电影，晚上还说要去看烟花。
　　她斜靠在冰箱边，见他做事情神情专注，好像不是在擦厨台，而是在擦顶级的珠宝。“年初几回来？”

　　“年初三上午吧。”裴泽拧开水龙头，“不一定，看朋友安排。”
　　他扭头时，见她无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发呆，像是心理装满了事情，却又无从说起。

　　柳玉从餐厅走进厨房，正见儿子在洗东西，王楚凝则站在一旁走神。她问道：“怎么了你们俩人，都不说话？”

　　王楚凝转身开冰箱：“没事，妈，你想吃什么水果？”

　　裴泽抬手，越过她的肩头，从冰箱里取出两盒新鲜蓝莓和大芒果：“吃这个吧，我早上去市场顺带回来的，新鲜。”

　　他就在她身后侧，她的身形略有些僵硬，不自然地按住冰箱门。

　　柳玉没注意，走上前道：“那就洗了吧。我来洗。”

　　王楚凝道：“妈，我来就好。”她拎起两个袖子，拿起水果盒。

　　裴泽见状，便按着母亲的肩膀说：“妈，那你们吃，我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走。”
　　没等母亲说什么，他就转身往外走。

　　柳玉轻笑：“不知道是不是有女孩子在，最好是有了。”

　　王楚凝冲着温水洗芒果，手指不停地擦过大芒果的外皮，上面细细的纹路像是怎么都洗不干净，用水一遍一遍地冲似乎也无济于事。
　　就像是有些事上了心，理智不断提醒自己也根本无法像从前那样不去在意。

　　-

　　裴泽离开之前，见王楚凝端着茶杯站在花园前面看夜景，他轻声走上前。

　　王楚凝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望着朦胧的花园发呆。

　　裴泽不想真的吓到她，轻咳一声：“大嫂。”

　　“嗯？”王楚凝捧着水杯转身，“还没走吗？朋友还没来？”

　　“到了。在跟我妈说话。”
　　是洛桢过来接他，正在客厅喝茶。

　　裴泽看看她安宁平静的双眸，有些不舍地说：“那我走了，明年见。”

　　他转身要离开时，听见她在背后叫住他。

　　“阿泽。”

　　裴泽快速转头，直直地望着她。

　　王楚凝被他黑亮的眼眸凝视，忽而有些不自在，柔声说：“路上平安，到了……到了记得给妈妈发消息。”

　　裴泽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

　　上车后，洛桢见裴泽靠着发呆，问道：“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裴泽幽幽地问：“如果我现在说我不想去了，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兄弟？”

　　洛桢：“……给个理由先？”

　　裴泽撑着额角，有些愁苦地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我不知道，就是有一种直觉在跟我说，今天最好别离开家。”
　　他脑海里全是方才王楚凝欲语还休的模样。

　　可究竟是欲语还休还是他想得太多？
　　裴泽有些犯糊涂了。

　　洛桢无语，让司机把车停在附近。

　　今天除夕，马路上都没什么车，司机立刻就寻到合适位置停止，等这两位大少爷的吩咐。

　　“是直觉还是有人让你别离开？”洛桢笑着问，“跟你大嫂有关吧？”

　　裴泽盯着副驾的后座，沉思半晌，却又叹气：“算了，还是走吧，早就定好的事情。而且她也没说什么。”

　　洛桢猛的一拍他的大腿：“你到底怎么想的？”

　　裴泽被拍得腿疼，挪开他的手：“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没经验不懂。”

　　洛桢看看时间尚早：“那你跟我说，我帮你分析一下？”

　　裴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桢问司机：“老徐，有一块钱硬币吗？”

　　老徐从植物格子里翻了翻，嗓音浑厚地说：“五毛可以吗？最近都不用现金，这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行。”洛桢都笑了，从他掌心拿过来，放在裴泽的腿上，“扔硬币吧！让老天爷帮你决定。”

　　裴泽想，这是什么爱情电影的桥段？太古老了。
　　他眼底带着一抹笑意，将黄铜色的五毛钱塞给洛桢，一只手去开车门，笑着说：“谢了兄弟，我知道怎么选了。”

　　洛桢见他已经跨下去，忙挪了挪身体跟过去问：“你不扔就知道要回去啊？你可真够朋友的！”

　　寒雪飘忽的夜晚，裴泽穿着单薄的毛衣从后备箱里取行李，“你跟老顾和钟凯明说一声，是我对不起你们。等我晚点有时间给你们发红包！”
　　说完他弯腰对司机挥挥手，“老徐开车吧，送你们洛少爷去机场。”

　　轿车启动，洛桢探出头往后对他竖了个中指：“裴泽你好样的！”

　　裴泽站在寒风里抖了抖，等了十几分钟才打到车回去。

　　-

　　别墅里。

　　王楚凝跟柳玉去了地下二层的影音娱乐房间，两人坐在一处，面前茶几上放了好些吃的喝的。

　　选电影的时候，柳玉接到朋友的拜年电话，她溜溜达达地出去接。

　　等脚步声再次进来时，王楚凝头也没回地说：“妈，你想看什么？喜剧片好不好？还是爱情文艺片？选一部甜蜜有点的看看？”

　　裴泽站在她后面说：“好啊。”

　　王楚凝一愣，以为自己幻听，扭头看去，却见他正靠在门口对自己露出俊朗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滑雪？”
　　她的语调竟然是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上扬着。

　　裴泽踏进去，将大衣外套脱下来随手一丢，畅快极了地说：“不去了，在家陪你们守岁。”

　　王楚凝挽起沙发上的大衣，拿到一旁去挂好，口中柔声说：“刚才妈妈还在说要是你在家就好了，现在你回来，她就高兴了。”
　　那么她自己呢，是否又有些喜悦呢。

　　她望着面前还带着他体温的黑色大衣，似乎又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