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黄泉》樾子

3、3

　　"你别以为我不会动手杀你!"
　　感觉到颈下冰凉的长剑和眼前男子周身冷洌的杀气,顾惜朝只觉阵阵苦涩泛上心头.戚少商,我以为,至少要我再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你才会向我动手,没想到...心中难过至极.顾惜朝的脸上却浮上得意的笑:"戚少商,我赢了!"一边说着.顾惜朝伸手自怀中拿出银辉流转的神哭小斧.
　　此时才想起那个赌约的戚少商浑身上下的杀气顷刻覆灭荡然无存:"你刚刚是故意激我?!"惊诧颤抖的声音,戚少商没有注意到小斧上隐隐的血迹.
　　没想到他回这么想,顾惜朝忍不住笑了出来.戚少商,你还真是笨得可以!
　　月光下顾惜朝展开的笑颜绝丽无匹.一头雾水的戚少商呆了一呆,便也懒得理会其原因,单方面地认定顾惜朝是为了赢得赌约故意这么说的.这样一想,戚少商竟觉得心情无比顺畅.看见对面的人还是一副备战的姿态,心中发苦,抛下一句:"刚刚的事不算咱们的赌还没完!''便匆匆离去.顾惜朝怔忪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痛过笑过的眼眸恢复成一汪无底幽潭,看不见悲苦,只是身影如此寂寥落寞.
　　回到客栈和衣而卧,不过片刻房外便嘈杂一片.戚少商翻身而起,想着今日要不要找那人一起去仔细检查李家大院内的尸首.不叫上他自己根本没把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可...昨夜的事他还在介意吧?毕竟是自己不由分说那般轻易便动了杀心.可是...我为什么要担心他是否介意?顾惜朝就是有几百条命也该被杀干净了!但是...
　　在九现神龙戚少商就那么坐在床边,顶着一堆蓬草般的乱发胡思乱想神游天际之时,顾惜朝冷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戚少商!又死人了!"
　　神游在外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什么?又死人了,不是昨晚才有人死了么?"打开门,戚少商不可抑制地紧紧抓住面前顾惜朝的双臂.
　　顾惜朝眯着双眼,轻笑:"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再这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马上会再死一个人的!"话毕,挣脱戚少商骤然无力的手,也完全忽略他僵硬的面部表情,转身出了客栈.
　　戚少商叹了口气,颓然跟了上去.
　　再次进入李宅,昨晚看见的情景爬上两人的心头,只觉背上冷风阵阵.
　　尸体仍然横七竖八地躺在中心院落的花木之间.清风带走了大多的血腥味,却没能让眼前的情景稍微不那么阴森恐怖一点.睁开的每双眼睛空洞,茫然.乌黑的血丝在脸迹凝结.戚少商只觉得他们随时会站起来,抓住他的衣角要求他为他们复仇!他闭了眼,不想,不敢,也不忍再看了.
　　顾惜朝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蹲下身在一具尸体上细细查看起来.
　　"这些人...中了毒.苗毒."顾惜朝道.
　　"苗毒?你说的...是苗蛊?"戚少商不禁张开了眼,向尸体看去.
　　"对.此乃苗疆巫蛊之物叫做'幻虫',植入人脑中可控人心神,言听计从,直到...死."顾惜朝说着,声音竟也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知道..."
　　"前两年去了趟苗疆,见过."顾惜朝道.平静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戚少商知道,能让顾惜朝声音发颤的东西,非比寻常.
　　那两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见戚少商没有反应,顾惜朝又道:"看样子凶手不是本地人.即使不是苗人,应该也在苗疆呆过."
　　戚少商还是没吱声.顾惜朝不禁气闷:他到底有在听自己说没?还是但八百儿斤的大侠呢!也太不关心事了!
　　顾惜朝转身,他得回去好好休息.那苗蛊...看来今晚有事忙了,
　　直等到顾惜朝走远了,戚少商才回过神来.匆匆看了一眼尸体上交错的伤痕,奔了出去.他打算问问附近居民李家的事,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在周围出现过.
　　只是...为什么那伤痕的形状...似乎在哪里见过?
　　顾惜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时候,戚少商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顾惜朝,我们今晚再去,你想办法把那个凶手抓住,一定要抓住!"
　　顾惜朝似乎还在睡梦中,没有反应过来,只微微睁了眼睛轻轻呢喃了一声,半支着身子,这么侧躺着,看着戚少商.
　　于是,一副衣襟半敞,玉肤微露朱唇轻启,双眼迷朦的每人半卧图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呈现在了戚少商的面前.
　　有什么冲上了他的大脑,昏沉沉的.口干舌燥,下腹窜起一股热气.戚少商只来得及咽下一口口水,迫不及待地冲出门找凉水去了.
　　后来顾惜朝也没有陪戚少商去李宅,他只告诉他身体不太舒服.戚少商本来想问他哪里不舒服的,话到嘴边又想他哪儿不舒服关自己屁事.这种人,病死最好就出去了.
　　结果那天晚上戚少商一路上魂不守舍,脑海中之一个劲儿地浮现顾惜朝说自己不舒服时候的样子.
　　明明唇红齿白面色红润肤若凝脂...明明看起来很健康嘛!
　　难道是旧伤复发?染了风寒?昨夜真受了伤?
　　戚少商在李家大院里面逛了一圈,什么可疑事物也没有发现.心里面也烦躁不安的终于没呆多久就回去了.那个时候天还没亮.戚少商估摸着顾惜朝应该还在休息也没去打扰他,但回了房又睡不着,总想着那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会不会需要人照顾.索性潜进顾惜朝的房间守着他醒来得了.可潜了进去往屏风后面一瞧.
　　顾惜朝他...不在?!
　　戚少商只觉得胸闷闷的,心跳也加速了,紧张,很紧张.可是为什么紧张却不太清楚.只是脑子里一幕幕全是同顾惜朝重聚的情景.他讲的每句话每一个字,还有那个赌约.昨日盘问过附近的百姓,原来李德林是个大夫,在十二年前的一场瘟疫中率先找到了解救之法,以次发的家.只是奇怪的是那时李家附近有一群小乞丐,很闹人的,却在瘟疫后莫名消失.因为那时个个人心惶惶的,也没注意...案子似乎有些眉目了.顾惜朝赌我会在破案前杀了他,为什么?怎么觉得将会发生什么事,痛苦的,不想面对的事.
　　过了也不知多久,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几乎没有多想,戚少商便知道是顾惜朝回来了.
　　打开门,看见戚少商在房内的一瞬,顾惜朝满目惊诧,随即又迅速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冷傲:"大当家的睡不着么,半夜到我这儿来串门儿?"
　　"你去哪儿了?"
　　"与你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敌在暗我在明.你要是遇上危险怎么办?心里这么想着.戚少商嘴上却道:"你不是说病了动都懒得动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顾惜朝挑眉,冷冷道.
　　难怪自己那么紧张胸闷,原来是觉得顾惜朝骗了自己么?隐约觉得这么解释有些不对,话已然冲口而出:"你我这辈子最错的事便是从前信了你顾惜朝!现下不应该怀疑你吗?"
　　"原来戚大侠都记得啊~怎么?今儿一大早是想起要来向我讨血债了?"
　　"我说过你不值得我动手!"尽管理由很可笑.但戚少商真的不想与面前这人动手.尤其是经历过前几日的点滴后.
　　顾惜朝沉默了一下黑暗中双眸闪着幽深的光.许久,他道:"我...真的连死在逆水寒下也不配么?"很轻很低的声音,几不可闻.
　　戚少商也未听清,只是那透着沉重哀伤的的低喃使得他心中涌上一股惆怅.他说:"很晚来看你休息得怎样,没人,有些担心."
　　顾惜朝猛地抬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与光芒闪动,口气却是耶挪嘲讽的:"呵~我顾惜朝是不小心烧了哪位菩萨的高香竟能让戚少商替我担心?"
　　戚少商不禁觉得好笑.适才顾惜朝眼中的波动,他看见了:"没事就行了,好好休息吧!我回房了."说着,便转身出门.
　　身后,那人突然低低说了一句:"刚才,我看我娘去了..."
　　背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戚少商的心还是被这句话纠得几乎透不过气.顾惜朝的娘,是他此生所有不幸的源头,但母亲又是一个人最初的幸福,这样的矛盾.也难怪顾惜朝..."她...还好么?"
　　"...好得很,一把枯骨,没人再能碰她了!"言语中竟含着笑意.
　　心中泛起更深更浓的疼痛与酸楚,很想回过身去安慰他一下,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们...毕竟是仇人."不要难过...睡吧!"
　　戚少商迈开大步出了顾惜朝的房间,心里面的苦闷却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