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黄泉》樾子

4、4

　　翌日清早,戚少商独自出的门.不知怎的,他没有勇气面对顾惜朝,他感觉到了他的悲伤.他想抱着他告诉他那都过去了.但他又不能,连云寨,雷家堡,碎云渊,都不允许.
　　只是,你若抓到凶手,也算洗去一些自己的罪孽,那时,我们再重新结识一次也不错.这样想着,戚少商觉得天空似乎也不如适才那般阴霾了.
　　戚少商去了杭州府衙.权力有时真的很有用,全城的捕头都出去问一个问题的时候,答案总是来得比一个人问要快得多.
　　一个年轻的捕头带来一位满头银丝,面若桃核的老妇.她颤抖着,道出一段惊怖的历史:二十年前,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杭州城,不论你贫穷富裕,为官为奴,只要染上,就只有死路一条,死状亦是无比恐怖.那个时候,杭州城内尸横遍野,恶臭扑天.人们也如同疯了般,烧杀抢掠无恶不做.都道时日无多守者那道德礼法有什么作用?!更有许多人,每日便将城中的大夫抓来拷打一番,骂其是骗钱庸医,没事就别招摇撞骗.那时候,老妇是李家做了几十年的仆人,李大夫医术也是不错,只怪那瘟疫太过蹊跷可怕,一时间李大夫也是一筹莫展.可怜了家中的老弱妇孺,梢不注意便被一些流氓拖到大街上肆意打骂凌辱.老百姓管不了,官员们也只顾自己保命,对类似事件完全不予理会.如此几日,本来便体弱多病的李家公子竟就这样被活活打死了!李夫人悲痛难持,没过几日便也一命归西.瞬间失去两名至亲,李大夫整日将自己锁在屋里,不说话也不吃饭,又不见人.家里帮佣的也不知怎生是好.那时附近有一群小乞丐,常进李家偷一些吃的用的.大家看他们可怜,加之这群小乞丐从来没有偷拿钱财,便也真一眼,闭一眼得一直没管.瘟疫肆虐那几日,先头偶尔还会看见那群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悄眯眯地摸进李家厨房,似完全未受瘟疫影响,后来便不见了踪影,大家都道或是感染了瘟病死了吧.只在心里觉得有些难过,也不再理会,直到有一天......李大夫突然打开房门跑了出来.
　　将自己锁在屋中多日的李大夫脸色惨白,两眼凹陷,摸样诡异恐怖.但眼中精光闪烁,显是兴奋不已的样子.众人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听他吩咐道:"芝和堂有几日未开门了?去!把门给我打开!"大家都心想那店门早几日便被那些流氓给砸了,老爷现在开张难不成是太难过疯了么?但毕竟主子的命令要听,下人没有多嘴的份儿,开门去了.李大夫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大踏步地向店门走去.那老妇在李家多年,几乎是看着李德林长大的.不忍见他这样疯疯癫癫,想一切随他的愿或许不久便会好了.这样想着.走进李大夫房间去拿他忘带的药箱.进去四处翻找不见,老妇才发现床恻地板被挪开,露出一个洞口和小截阶梯.老妇觉得奇怪,不自觉地走了进去.她不知道,李德林酷爱医术,他嫌自己房中也不够清净,便修了这个地下室,钻研医术.越往下走,老妇越能感到一股浓烈的药物香味和一种腐烂物品特有的酸臭味.屏住呼吸,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老妇继续向下走到了阶梯底层,有黄色的烛光闪动.这是一间石室,不大,但各种药材,医书一应具全,甚至还有一个药炉,上面的火还在烧着,看来是李大夫走得匆忙什么也没来得及收拾.老妇正想看看炉上煮着何物.突然,背后有一个小小的身体猛地压了上来,将自己扑倒在地.老妇心想难道是遇上了强盗,莫不是今日便要丧命与此?再回不去见自己可爱的小孙儿了.她本能地挥手去推,却没想到身上那人如若无骨般,力道极小.那老妇也不管不顾,只是疯狂地挥舞四肢,对那人拳打脚踢.渐渐传来哀鸣,听声音似是孩童.老妇平静下来,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去,天啊!在他身下被打得蜷成一团的孩子还能称作人吗?!他未着寸缕,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均是五道五道地连在一块儿,中间三道深且长,两恻稍浅.经历了瘟疫的老妇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五指抓痕,只是...那比瘟疫更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乌黑发臭,遍布全身.究竟是怎样的奇痒难耐会让人疯癫至此,用自己的手在自己身上刻下如此伤痕?那孩子呻吟着,眼中满是绝望,他缓缓地缓缓地向一个角落爬动.老妇顺着他的方向瞧去,更是觉得一股恶寒冲上背脊,然后是刀绞般的心痛!墙角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胸口,四肢已腐烂地露出森森白骨头,有些地方却依稀可辩类似那个活者的孩子身上的抓痕.只是他们的喉头,都多了一道深入一寸的刀痕.孩子们的眼睛睁得很大,因为眼皮腐坏更显得圆瞪,布满惊惧.无论是否已然生不如死,喉头被一刀划过时,这些十来岁的孩子还是会很害怕吧?即使只是乞丐,但他们还是有莫测玄妙的未来啊,他们..只和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大啊!
　　是的,他们是那群失踪的小乞丐.尽管面部早已看不出活着时灵动的模样,老妇还是认出了他们.
　　禁不住上前几步,老妇想抱抱那些孩子.那少年听见脚步声,却更奋力提高了爬行的速度.嘴里发出嘶哑的"嗷嗷"声.老妇再忍不住,痛哭起来,她一把抱住了那个少年,他"啊啊"地叫着,显是怕极了.老妇抓住他胡乱拍打的手臂.虽然力道极小,也怕他伤了他自己极虚弱的身体.她哭着叫道:"孩子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离开...别怕...没人会再欺负你了..."那少年听了这话,安静下来,没有再动.老妇寻了一件衣裳,裹住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出了这阴冷可怕的地下室.悄悄回了自己的家.
　　帮少年净了身,又喂食了一些粥饭,照顾他睡下.直到觉得少年呼吸平稳了才舒了口气.她没问他为什么他们会在李大夫的地下室,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伤痕,为什么会失去生命.她想不到那么多,虽然心中奇怪,但善良憨厚的她只想着无论如何要让这少年活着!
　　但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少年.她出门找她的老伴,商量怎样安置这个可怜的少年,回来便不见了他的人影.床上余温尚在,两老口急急忙忙外出寻找,却没有半个人影.
　　是什么力量,或者信念,让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单身一人走出这房间.他为什么要离开,是在逃避什么吗?他经历了什么?
　　这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让人悲痛。平凡的老妇不明白，但戚少商知道，那些小乞丐，全都成了李德林的实验品，他用他们，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法子。他不是个优秀的大夫，虽然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但他早就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他才是凶手！
　　那少年大概是怕了吧？恐惧使他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求生——或者仇恨的力量让他逃了出来。现在他在哪里呢？戚少商同情他。同是无父无母颠沛流离的孤儿，他比他幸运多了。
　　但那少年。。。是凶手吧？如果他活着回来的话。
　　询问那老妇少年的模样可还记得。她说那是个很好看的孩子，虽然清瘦苍白，却掩盖不了眉目清俊，气质秀雅。尤其是那头异于常人的卷发，看起来竟不似中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