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弃勿失》同登彼岸

3、第三章

　　晚上两人又各自上网。韦隽躺在楼上主卧的四柱大床上，黎若在楼下书房里。论坛提示有新消息，韦隽打开一看是“玉茗堂”发来的：“那个女孩子穿的是阴丹士林蓝布旗袍，外罩浅灰色薄呢大衣。那么另一个穿的是什么？”

　　韦隽激动地坐起身，双手微颤地扶着显示屏，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沸腾翻滚，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难道这世界上真有轮回转世吗？难道真的有这么个人吗？韦隽手指僵硬得几乎不能弯曲，一个字敲好几遍都不对，气得他想把键盘砸了。

　　好不容易敲完，他选择了发送。

　　过了一会儿，任务栏里的□□头像闪动起来，有个陌生的号码请求加为好友，理由是“玉茗堂”。

　　韦隽点选了同意。

　　于是开始对话。

　　玉茗堂：“你好！你说要在□□里告诉我，那么请说。”

　　韦隽呼吸一窒，掰了掰手指，缓缓敲击键盘。

　　庄周：“灰色的棉布长袍，他一直不喜欢阴丹士林蓝。”

　　五分多钟的时间，对方没有回应。当韦隽以为对面的人放弃了的时候，对方送来一个问题。

　　玉茗堂：“你只梦见过一次，还是经常梦到？”

　　庄周：“只在十年前梦到过。”

　　玉茗堂：“那你为什么还一直记着？”

　　庄周：“因为从来都没这么清晰地梦过，就象是真的发生过一样。你呢？”

　　玉茗堂：“我也只梦到过一次，醒来的时候哭得很伤心。一连几天都不开心，总好像真的失去了挚爱一样。很想知道为什么。”

　　韦隽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吸了口气，继续敲击键盘。

　　庄周：“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玉茗堂：“说不清楚，以前是半信半疑吧，你呢？”

　　庄周：“我本来不信的，只是这次也实在太匪夷所思，真有点儿相信了。”

　　玉茗堂：“那么，你还是个女孩子吗？”

　　韦隽一下涨红了脸，几乎想关了通话，一走了之，又按耐不住好奇心，只好如实回答。

　　庄周：“不是，你呢？”

　　玉茗堂送来一个憨笑的小脸：“我是。这样在梦里性别倒错，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向？”

　　韦隽苦笑着叹了口气。

　　庄周：“当然有，不过,我没有把自己带入梦中的角色，只是比较好奇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而已。你呢？”

　　玉茗堂：“我不知道，有时候发现女孩子也蛮吸引我的。不过从来不敢告诉别人。”随后附了一个窘迫的小脸。

　　韦隽不由失笑。

　　两个陌生人象老朋友一样地聊着，谁也没有问彼此的私人情况。只是交换着对于梦境的看法，韦隽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人已经认识多年。这样聊了一个多钟头，对方忽然问：“你是单身吗？”

　　庄周：“不算是，有个女朋友。你呢？”

　　玉茗堂：“我也有男朋友了。她知道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庄周：“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次看了你的跟帖，才知道居然有这么奇怪的事，两个人会做相同的梦，才会说出来。”

　　玉茗堂：“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发这样的帖子。这十年来，我在好几个论坛都发过，希望那个人能看到。既然给了我这样一个梦，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不是前世的记忆。”

　　韦隽心里一片茫然。

　　庄周：“这事谁也说不清楚，即使有，也只是这么一鳞半爪的，不知道能代表什么。你我若真是前世曾经有缘，又能怎样？”

　　玉茗堂：“那你为什么要回我的帖子？”

　　庄周：“我读了你的，就象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好像心底最深的秘密被挖了出来。忍不住就回了。你也说了，也许真的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两个人都沉默着，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韦隽很想问对方，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想问她过得好不好，她身边的人待她好不好。甚至想见见对方，不为什么，就是想看一看跟他有同样梦的是什么样的人。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不止是怕被拒绝，也怕一旦见到了，自己的世界从此改变。

　　对方却先打破了沉寂。

　　玉茗堂：“看你的资料是在海外的，不知道是哪里？”

　　庄周：“美国加州。你呢？”

　　玉茗堂：“咦，真巧，我也在加州，LA。”

　　韦隽惊讶地看着那行字。

　　庄周：“这么巧，我也在LA。你住在哪儿？”

　　对方的头像忽然黯了下去，显示为：对方“离线或隐身”，可能无法立即回复，您可以给他（她）发送邮件。

　　韦隽有些不知所措，傻傻地看着屏幕，等了半个钟头，那人也没有再上线对话。他合上笔记本，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下楼去看黎若。

　　黎若并没有在书房，韦隽在厨房里找到她，她正坐在吧台边，看着后院出神。

　　韦隽没有招呼她，见惯了她的心不在焉，他总觉得即使最亲密的时候，也好象跟她隔了一层什么似的。

　　三年前，韦隽第一次在必胜客看到刚刚MBA毕业，在那里做小主管的黎若，那个干练有礼，语调和缓，不卑不亢的美丽的东方女孩，令他怦然心动，当即花言巧语地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从此展开了追求。虽然两人很快就热恋并同居了，但他总觉得好像缺少点儿什么，一直没有跟她求婚。而黎若也从来没有表示过要嫁给他的意向，以致于他常常怀疑彼此是否相爱，两个人到底能走多远。

　　黎若呆呆地看着后院那一地白雪，并不知道韦隽就在身后。

　　韦隽站了一会儿，有点儿没趣，不免焦躁起来。走过去开了冰箱，拿出喝了一半的红酒，放到吧台上。黎若这才发现了他，起身到橱柜取下两只高脚杯，放在酒瓶边，韦隽分别倒了半杯，自己拿了一杯，递给黎若一杯，两人轻轻碰了下杯，各自抿了一口，却始终都没有交谈。韦隽坐到黎若身边的空椅上，一边晃动着酒杯，一边象黎若一样看着后院出神。

　　两人慢慢地啜饮着，喝完了，韦隽索性把瓶中所剩不多的酒平分在两个杯里。黎若说了声“谢谢”，接过去，慢慢晃动着杯子，暗红色的液体，在圆肚杯里荡漾，悠悠地发散出醇醇的酒香。

　　黎若眼睛并没有去看韦隽，只是盯着手中的杯子，轻声问：“韦隽，你相信有轮回转世吗？”韦隽一愣，看着她，或许是带了点儿酒意，黎若两颊添了抹淡淡的粉色，灯下看去，很有些娇艳。

　　韦隽奇怪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黎若双目迷离地看着杯中轻漩的酒液，苦笑说：“我认识了一个网友，也住在这里，我想去见见。”

　　韦隽心头一跳，说不出的怪异感觉：“男的，女的？”

　　黎若垂下眼睫，低声却清晰地回答：“他说是男的。”

　　韦隽呼吸微滞，凝视着她问：“你们在网上认识多久了？”

　　“刚刚认识，不过也许认识很久了。”黎若的眉间掠过一丝凄楚。

　　“你告诉我，是想我陪你一起去，还是……只是通知我一声？”

　　“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那你想我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韦隽，你相信有轮回转世吗？”黎若又问了一遍。

　　韦隽狐疑地看着她，黎若抬眼望着他，迷茫而困惑。韦隽心中一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右手一颤，杯中酒溅了出来，滴在台子上。

　　黎若苦笑了一下：“就当我没问吧。”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转身便走。韦隽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还在怔怔地出神。

　　黎若回到楼上，洗漱完毕，换了睡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客房。她只觉得心乱如麻，想一个人静一静。今天那个人居然能够说对那样的细节，说明他们真的做过一样梦。庄周就是她找了十年的人！她心中反而迷惑起来。

　　她自问不是不爱韦隽，毕竟在一起快四年了，虽然一直没有论及婚嫁，但其实跟已婚并没多大区别。只是她心里总有些放不下，每到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对盈盈泪眼，以及当时心中的歉疚与绝望。她很想知道世间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她前世负了的人。而今看来，真是有的。她忽然不知道何以自处，到底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看刚才韦隽那惊讶的眼神，一定当她神经不正常了吧？也许说明白了，他会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黎若长出一口气，头紧紧地抵在枕上，阖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关于□□对话，还是选择了冒号引号式，看着比较顺眼，□□的格式看起来太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