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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岩上无心云相逐(上) ...

  •   薛芷芸进右相府已经两月,段靖轩每日都回来看她,有时对弈几局,有时浅浅谈笑。段靖轩晚上或是在书房,或是在自己的凝清苑,从不曾在薛芷芸住的碧竹苑里歇息过。两人默契般的从来不提这件事,府中众人却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薛芷芸尚在屋里安静地练字,碧兰走进来,“小姐……”薛芷芸应了一声,没有抬头,“什么事?”碧兰吸了口气,“小姐,她们……她们在背后议论小姐,说小姐的坏话……”薛芷芸漫不经心地写字,“她们?”碧兰咬了咬牙,“是凝清苑里服侍的佩玉和佩青。她们……说小姐惹姑爷讨厌,所以姑爷至今还没有和小姐圆房……”
      薛芷芸不以为然地蘸蘸墨,“是么,那就让她们说去?”碧兰急道:“小姐总是这样,您就是性子太好,别人才会这样欺负小姐……”薛芷芸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淡淡道:“嘴长在别人脸上,我们也管不了。”碧兰不由跺脚,提高了声音,“小姐!”一滴墨滴在纸上,蔓延开来,污了一大片,这幅字已算毁了。
      薛芷芸终于不耐地抬起头,见碧兰发髻有些散乱,脸上有淡淡的红痕,一双眼里噙着泪水。薛芷芸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碧兰抹了抹眼眶,“今日奴婢听到佩玉和佩青说小姐的不是,便上去争辩了几句,谁知……”薛芷芸心里恼怒,放下笔,起身道:“去凝清苑走一趟。”
      出了碧竹苑,薛芷芸对碧兰吩咐,“碧兰,去请秦总管,让他把府里的下人都叫去。”碧兰应了一声,匆匆去了。刚到凝清苑,便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说笑着走来,薛芷芸打量她们,是很娇俏。她们显然也看见了薛芷芸,笑眯眯地上前行礼,“佩玉(佩青)见过薛小姐。”
      薛芷芸也不叫她们起身,佩玉、佩青偷偷相视一眼,又道:“见过薛小姐。”薛芷芸淡然道:“不必多礼。你们是凝清苑里服侍的?”二人面上颇有得色,佩玉道:“我们是服侍少爷的。”薛芷芸道:“那你们以后不用在待在这凝清苑里了。明日便去杂役房做事吧。”
      二人均是一惊,“为什么……”这时秦总管带了一群丫鬟小厮急急过来,佩玉和佩青像是看到了救星,“秦总管!咱们是服侍少爷的,怎能去杂役房……”“住口!”薛芷芸一双眼里冷然万分,让二人感到一阵寒意,看到迎面而来的碧兰,两人一阵心虚。
      却听薛芷芸道:“你们见到我,不尊称一声‘少夫人’,却叫‘薛小姐’。不自称‘奴婢’,却自称‘我们’。碧兰是我右相府的人,你们如此放肆,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这婚事是皇上下的旨,莫不是你们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么?!”
      佩青、佩玉闻言大惊,吓得冷汗涔涔,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少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秦总管见到这个情景,也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少夫人,这两个死丫头平日便没规矩,触犯了您,但未必是有心的。小的这就代她们向您陪个不是,再把她们带下去狠狠教训一下。”说着对她们二人喝骂,“不长眼的死丫头!看我不好好整治你们!”又转过头来,满脸堆笑,“少夫人,小的这就带走这两个碍眼的死丫头!”
      薛芷芸知道秦总管话虽如此,却大有回护这二人之意,她扫了一眼秦总管,“秦总管,如果谁要维护这两个丫头,那便是与我过不去。莫不是你们都没有把我和这门亲事放在眼里么?!”众人大惊,跪在地上,秦总管脸上一片惶然之色,“少夫人明鉴……小的不敢!”薛芷芸笑了一声,“不敢就是最好的。罢了,你们起来吧。我知你们不是这个意思。秦总管,府里这么大,难免有管理疏漏的地方,今日我便要替秦总管管教这些不懂规矩的人。来人,将佩玉和佩青拖下去,各自杖责三十。”
      佩青和佩玉脸色惨白,吓得泪流满面,这三十杖下去,她们哪里还有命在?二人连连叩头,“少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少夫人饶命!“薛芷芸看看天色,做出疲累的样子,摆摆手,“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秦总管,先把她们打发到杂役房去。杖责之事改日再议。可不能为她们废了规矩。”秦总管心里暗道这个女子极难应付,心思难以猜透,他擦擦额上的汗,“是,少夫人。”
      回到碧竹苑,碧兰敬服地看着薛芷芸,“小姐真是厉害,看她们都吓成什么样了!刚开始还跋扈的紧。”薛芷芸瞥她一眼,“你还说呢。今日若非因为你,我才懒得去管她们。劳神又费力。”碧兰笑着噤了声,薛芷芸又道:“不过给她们一点教训也是必要的。省的她们不知道自己是谁。”碧兰深以为然,又看向薛芷芸身前桌上的那幅字,“奴婢虽不识字却也觉得小姐的字好看的紧。”薛芷芸看见纸上的墨渍,心里一阵烦闷,把那幅字放在一旁,“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写会儿字就睡了。”

      “这字刚劲有力,气势磅礴,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胸怀。”清朗的声音传来,薛芷芸抬起头,来人一身淡青色长衫,长身玉立,墨发高束,面容清俊无比,正是段靖轩。“你来了。”薛芷芸道。段靖轩的目光又投向那幅字,“收尾处力道却略显不足,你是否心不在焉?”薛芷芸笑了笑,“你倒看得准。”
      薛芷芸手一拂,把那幅字压在案底,“顽劣之作,实在不堪入‘风华’公子之眼。”段靖轩闻言失笑,“不敢当,晚生怎敢在薛大才女面前造次?”薛芷芸忍不住一笑,笑容明媚灿烂,段靖轩看着这个笑容,怔了片刻,转眼不看她,“听说你今日整治了佩玉和佩青?”
      薛芷芸撇了撇嘴,“怎么,这么快就兴师问罪来了?我还没有惩治她们呢,你就忙不迭地找上门来,心疼了么?这几日都没见你来过,刚闹了这一出你就急急赶来了。”段靖轩一蹙眉,“我不过刚刚说了一句,就引来你这么多不满?我又怎会心疼她们?听旁人说她们跋扈惯了,惩治惩治也是应该的。”
      薛芷芸见段靖轩一脸不以为然,便道:“她们好歹也是你的通房丫头,你就一点也不心疼?”段靖轩一怔,“谁与你说的她们是我的通房丫头?她们只是我的近身侍婢,打理我的日常起居。”薛芷芸暗自松了口气,段靖轩却道:“说是要杖责三十,我看你也只是想吓吓她们而已吧。”
      薛芷芸扫他一眼,“你又知道些什么?”段靖轩笑起来,“若非你本就无意杖责她们,又何须等到改日?今日大可当着众人的面惩治她们。天都还没黑呢,怎么就说晚了?你的惩治是否就是,让她们活在提心吊胆中?”薛芷芸不答,“我本以为你回来斥责我一顿,然后把她们带走。”
      段靖轩一愕,“你也太小觑我了。我又怎会如此对你?其实你这一步走的很对,既磨了她们的锐气,又以儆效尤,树立的少夫人的威信,薛家二小姐,果然不简单。”段靖轩低叹一声,“终究是我让你受了委屈,如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人非议,弄得如今这样劳神费力。”
      薛芷芸没有说话,其实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坚持,并非是谁对不起谁可以说的清。他的坚持是因为那个叫沈怀心的女子,她的坚持是心底的自尊和傲气。
      薛芷芸心底恍然,转移话题道:“这几日你都没有回府,可是朝廷出了什么事么?”段靖轩在朝廷上虽没有什么职位,可是却甚得皇帝欣赏,时常替段允源打理一些事。
      段靖轩眸光一闪,薛芷芸满不在乎地道:“你可以选择不说。毕竟,我是左丞相的女儿。”段靖轩沉默片刻,开口道:“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你既已嫁了我,我便不会瞒你。我只是不知道你会对朝中的事情感兴趣。”他顿了顿,“是因为太子,太傅问太子以何治国,太子非但答不出,还道只论风月,不谈国事。恰巧皇上路过听了去,大怒称他‘竖子’,咳了血,病情又加重了。”
      薛芷芸叹了口气,“太子流连风月场所,不学无术,皇上怎会放心把江山交给他呢?”

      当今景德帝云霁总共四子二女,长皇子云冶十九岁,早年就被立为太子,其母德妃产太子时难产而死,从小由贺贵妃抚养长大。皇上对他甚是疼惜。云冶这些年来却品行不端,流连风月场所,不学无术,喜美色,难成大器。让皇帝大失所望。
      二皇子云冽,年十八,其母文妃是西域胡姬,西域人在大康朝的身份本就低微之极,再加上文妃只是一个歌女,身份微贱更是到了极点。虽然如此,她却深受皇帝宠爱,一个西域胡姬被封为正二品的妃,又赐封号,这等荒谬之事更是闻所未闻。后宫和前朝对都此事十分不赞同。奈何皇帝不仅不给她赐绝育的药,更是后来有了二皇子。文妃却于三年前薨逝。云冽安静内敛,如今看似毫无出彩之处,可谓平庸。
      三皇子云准年十六,贤名远播,主张以仁德治天下,在民间颇受百姓爱戴。乃是顺妃之子,因为顺妃是左相长女,多年来都受皇帝冷落,皇帝也不太喜欢云准。
      四皇子云冱,年十三,生母乃是皇后,因为是嫡出,身份尤为尊贵,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又是永信侯的亲妹,身世更是显赫。后因太后故去,永信侯远离长安失了势。云冱自小便聪敏机智,文武全才,亦是立为太子的热门人选。

      段靖轩沉默片刻,“依你看,谁最适宜做太子?”薛芷芸见他似笑非笑,还是说道:“三皇子虽然仁德……得了民心,但治国之道不可只有一个‘仁’字,他……终究年轻了些,做不到‘狠’……何况,他母亲是姐……顺妃。三皇子若为太子,受益最大的自然是我薛家,皇上对我们两家猜忌一日胜过一日,皇上忌权臣,深恨外戚专政。倘若三皇子他日登基,必会由太后、左右相辅政……皇上断不会把江山交到外姓人手里。”
      “二皇子,没什么出彩之处,文妃一直很得圣宠,可毕竟是身份低微的外族人,而且她是已去之人,皇上不会因为她贸然立二皇子为太子……四皇子虽然年幼,母亲却是皇后,而皇后乃永信侯的亲妹,永信侯远在临安,不近权势,只享荣华。皇上对他的猜忌自然便少了很多。当今皇后母仪天下,关键是她在长安城中可说是孤立无援,四皇子小小年纪就聪慧绝伦,锋芒毕露,倒也是个适合的人选……”
      段靖轩脸上出现惊佩之色,“不错!四皇子聪慧倒是好的,锋芒毕露……只怕锋芒太露,容易遭人忌恨。”他话锋一转,“若你是男子,定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薛芷芸道:“我说的这些,朝中又有何人不知?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你无须如此抬举我。”
      段靖轩不置可否,“你是女子,我从不知道你竟然会对朝堂之事如此了解。”薛芷芸淡淡道:“略有耳闻罢了。你莫忘了,纵然我是女子,也是薛家的女子。”段靖轩笑笑,却问道:“那你是否希望三皇子即位?他可是你的亲侄子。”
      薛芷芸似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还是道:“太子之位并非空缺,刚才那番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谁为太子,不是我该想的问题,只要谁能做个勤政爱民的明君,那便是好的。”她顿了顿,“何况……就算旁人有能力改变什么,这也始终是云氏的天下。”最后这句话颇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段靖轩闻言一滞,侧头看她的一双眼睛似两潭清水,悠悠荡漾着,冰冷中带着探试,似要把人看透。
      段靖轩心头微怔,移开视线,很自然地看向窗外,“方才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天都黑了。你做完事早点休息。”他站起身来,“对了,明早我会过来。带你去一个地方。”薛芷芸满脸疑问地看他,“什么?怎么突然要出去?去哪儿?”段靖轩只是一笑,“明日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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